五八 父女重聚化作淚人,漫漫情路無盡此生

五八 父女重聚化作淚人,漫漫情路無盡此生

白青明了都在場,一齊施救,那人很快蘇醒過來。睜眼一看,這麼多人圍在身邊,有些犯糊塗,不過他還是迅速鎖定了月兒,抬手來夠,月兒伸手,與他相握,他淚眼朦朧,顫顫巍巍說道,

「月兒,月兒,都是爹爹害了你啊!」

說完又大哭起來,臉上似被淚水洗了一遍。

月兒眯起眼來,回他,

「不哭,不哭,爹爹不哭!」

月兒明知他不是親爹,可仍這般叫他,小乙聽了,也覺感動。

小乙這時方才注意看他,整個人瘦得不成樣子,臉色蠟黃,這一段時日定是悲痛難當,不思茶飯了。

「月兒,你這些日子受苦了!」

月兒道,

「爹爹,月兒沒事,倒是害得你老人家四處奔波,累壞了身子!」

烏老大笑道,

「父女團聚,是該好好喝上兩杯!」

小乙去扶那人,那人倒也沒有拒絕,上桌就坐,顫抖著端起酒杯,對眾人道,

「今日尋回我家月兒,真是不知如何報答各位,小老兒先干為敬,以後有任何能用得上的,儘管吩咐,小老兒絕不推辭!」

小乙覺得他就只四十初頭,只是近些日子操心過度,好似少了十歲!不過月兒回來了,一切也都會好起來了。

眾人齊齊舉杯,慶祝他父女團圓。

小乙問他,道,

「不知怎麼稱呼?」

那人回道,

「小老兒姓葉,小女月兒,再次謝過各位恩情!」

他竟帶着月兒跪倒在地,一個勁的磕起頭來,月兒倒也配合,與他一齊向眾人磕頭跪謝。

小乙趕緊將二人扶起,說道,

「我就叫你葉叔吧!這都是應該做的,你最該感謝的,還是馬老爺,月兒便是在他府上做事,而她也一直很開心!」

葉叔道,

「那,那黑,黑狗呢?」

小乙回道,

「被抓住了,仙翁正在審他,他犯事太多,一時半會,只怕也說不清楚。」

葉叔快把牙給咬壞,恨道,

「那殺千刀的狗賊,我定要在他身上戳上幾個窟窿!」

小乙道,

「這事自有公斷,葉叔也不用太過計較了!這黑狗雖然壞,但對月兒着實不錯,也因為遇到了月兒,他似是改過自新重生了一般!」

葉叔一聽這話,忍住哭來,問月兒道,

「月兒,真是這樣?」

月兒笑眼相對,點頭回道,

「他沒有傷害過我的!」

葉叔喜極而泣,大聲乾嚎起來,

「真是老天開眼,老天開眼啊!」

小乙笑道,

「你先吃些東西,咱們慢慢再說!」

這桌上的東西,沒過幾時便會有人換新,即便老叫花在,那也吃不了。月兒為葉叔夾了幾塊肥肉,他吃到嘴中,沒有什麼比這更好的了!

童陸憋了好長時間,這時方才說話,

「我說葉叔,你以前認得月兒?」

他正夾住一隻雞翅,想要遞給月兒,一聽這話,那手不聽使喚,雞翅掉落入湯中,濺起湯汁,弄了他一手。這帳中,除了烏老大,其餘人等也都知道月兒真實身份,這話一說破,他又何還能隱瞞。

葉叔看着小乙幾人,問道,

「你們,你們是誰?」

童陸回他道,

「我們一年多前便與月兒相識了,她爹遠在雅州,後來為何又認了你作爹爹?」

葉叔聽了這話,知道眾人不是唬人,他閉上眼來,深呼一口氣,轉頭又看了看月兒,輕輕一笑,回道,

「不錯,我確實不是她的生父。不過,若是論時間長久,那我從她出生之時,便認得她了,只是她真正認得我時,卻是要晚了好些年!」

眾人大奇,童陸又問,

「照這麼說,你應該是認得月兒父母的?」

葉叔點點頭道,

「沒錯,相識遠超三十年了吧!」

眾人靜了下來,對這事往事也頗感興趣,又聽他道,

「也罷,也罷,再見到月兒,已然是上天對我的眷顧了,我也不再藏着掖着,把這所有的事情,都說於你們聽罷!」

他端起酒杯,嘬了一口,慢慢說來,

「我與月兒她娘,從小便在一起玩耍,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了,兩家人關係不錯,也算門當戶對,於是爹娘早早為我們定下了親。後來,我爹出了事,整個家也就此沒落,月兒她姥爺漸漸有了間隙,便要拆散我們!我們也曾私奔過,到了一個與世無爭的地方,那兒如仙境一般,美的不像樣子!在那兒,我們快樂極了,真想與月兒她娘永遠住下,再也不要出來!可是好景不長,只是兩日,月兒她娘便生病了,病情十分嚴重,若是多有耽擱,只怕連命都沒了。沒辦法,我們只能出來尋醫,剛入人世,便被人發現了。我被抓了起來,毒打一頓,月兒她娘也被接回府中養病。」

「月兒姥爺對我講,說我這輩子都別想見着月兒她娘!我不甘啊,但是我只一人,又沒什麼武藝,每次過去,還未靠近府上,便被人打趴在地。我左思右想,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先讓自己出人頭地,然後風風光光的回來,把月兒她娘娶回家!我沒日沒夜的念書學習,只盼著有朝一日能夠入朝為官,把那曾經擁有的一切都找回來!運氣不錯,我沒有受父親的影響,成功考取了功名,雖然最後只做了一個小官,但總算是一個好的開始!作官的地方離家很遠,一年到頭,也沒機會回來見她一面。但我和月兒她娘,私底下仍舊保持着書信來往。我每隔幾日,便會寫上一封託人送去,可兩地相隔千里,一來一往,便是數月之久!有時外邊下着大雪,收到她的回信,講的卻是夏日的情形!我再也無法忍受,我數次申請回鄉任職,可都無人理會,而晉陞的時日,又是遙遙無期。我若辭去官位回去,見着她爹娘,又該如何說法?真是好難取捨!」

「月兒她娘對我說,她會一直等我,直到永遠。她還說,若是要她嫁給他人,除非她死!我又是欣喜,又是悔恨,我恨自己沒有本事,不能給她最好的生活!我用盡所有力氣去爭取任何一個機會,可無論我如何努力,卻始終沒有得到重用。一個偏遠地方的小小官吏,又有誰會在意你?一晃三年過去,我再也承受不住,於是辭官回來!」

葉叔停了說話,童陸開口問他,

「你回到家中,發現月兒她娘已然嫁給了夕家老爺?」

葉叔有些不願,但還是點下頭來,

「我回來之時,見不着她人,硬闖了幾次,也都被打將回來。後來四處打聽,才知月兒她娘一年之前,便嫁給了雅州城首富之子,做起了闊少奶奶!呵呵,我瘋掉了,整個人都瘋了!我不相信,她說會等我一輩子的,之前的來信之中,還為我鼓勁,我準備辭官,也是聽從了她的建議,怎會突然之間,便作了他人婦?我想不通,我要去找她問個清楚!可當我再見到她時,所有的怨恨責怪,也全都沒了!」

葉叔微微笑起,又道,

「幾年不見,她還是一樣的美,一樣美的讓我神魂顛倒。只是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已然向我說明了一切!她懷了別人的孩子!我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竟然懷了別人的孩子!呵呵,我瘋了,再沒有一點理智!我變成了魔鬼,我竟然想要去傷害我最愛的人,我真是連畜生都不如了!月兒她爹即時出現,我的一頓拳腳全都招呼到了他身上,他沒有避讓,也沒有還擊。我全盡全身的力氣,也還是沒能將他擊倒。我知道,我輸了,徹徹底底的輸了!我坐在地上大哭,哭得像個失去了爹娘的小孩!天不作美,竟然下起了雨來!他夫婦二人為我撐起了一把傘來,整整一夜,沒有一句言語。」

「我大病一場,足足在床上躺了半個多月!月兒她娘託了人伺候我,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個玩偶一般,被人肆意揉弄,毫無尊嚴可言!我想去死,死了,也就眼不見心不煩了,也就不再被這情字折磨!可是,當我馬上就要了結自己的性命之時,月兒她爹再次出現了!我連自我了斷的能力都沒有,還能做什麼?!我已然失了心魂,像個可以行走的屍體一樣!」

「月兒她爹從未問過我的事情,可他再傻,看我這般表現,也能夠猜得一二!那是個月圓之夜,天上月兒美極了,和月兒她娘一樣!在那青衣江邊,看着江中明月,月兒她娘對我講述了這些年發生的故事。原來,我以為寄來的信件,她都一一讀過,卻不知,她從未收到任何一封。她想要給我書信,可又如何能夠寄得出去!爹娘將她關在家中,平日不讓出門,她每日以淚洗面,可又有什麼用處?她堅持了三年,那沒有我任何音訊的三年,也不知她是如何度過的!各種親事,她都不允,真如我收到的假信之中所言,她寧死不屈!最後,讓她崩潰的是收到了我的一封來信,信中的我說已有了家室,再不想與她有任何瓜葛,希望兩人各自珍惜眼前幸福,就此珍重。是我的字跡,她永遠也不會忘記讀到此信時的那種絕望!」

「我們註定有緣無分,再去計較是誰置換了信件,又有什麼意義!我終於想通了,不再執著於此,他們將會有美好的生活,而我,也會把祝福送給他們!我們三人站在江邊,看着明月東升西落,一切也都恢復如初。」

「看見我趕走心魔,他們夫婦二人都很歡喜。我想要離開,永永遠遠離開這兒,可這十多年的情感,我一時之間,又如何能夠放得下。我想走得更加體面從容一些,於是問他們,是否可以讓我為那孩兒取名。月兒她爹問我是男是女,我說是個女兒,一定是個女兒,長大了,像她娘一樣美麗溫柔!二人都說會是個女兒,我看這月色大美,便為這孩子取名月兒。」

童陸聽了這麼多,也是頗多感觸,說道,

「哎,這世間的情愛,總是難以捉摸!我猜想,這後來,你還是用了很長時間方才把一切看透!」

葉叔搖搖頭道,

「直到現在,還是沒能放下!」

眾人感嘆不已,又聽他說來,

「我一人遠走,浪跡天涯,走了許久,卻鬼使神差又回到了我們從小一齊長大的小城。我整個人頹廢至極,再沒有人認得我,我也再不想去跟任何人說話。我整日抱着酒喝,時間長了,也就分不清東西南北,白晝黑夜了!錢很快花光,於是再沒人賣我酒喝。我沒酒喝,整個人不由自主的發起抖來,模樣十分嚇人!一位賣酒的老漢看我可憐,便每日施捨些酒水與飯食給我,我也就靠他的這點施捨過活。後來,我發現喝了他的酒,似乎要好受許多,於是便跟着他一同釀酒。這相思之情,從喝酒變成了釀酒,也算是一種升華了吧!老漢見我恢復了精氣神,也很是得意,他那酒水有我幫忙張羅,也是賣得更好了!這般過了兩月,老漢醉酒掉入江中死了,我又變成了一人!」

小乙聽到此處,也是為他高興,總算能夠從悲痛之中恢復過來,於是笑問他道,

「葉叔,你可帶有自己釀製的酒水?也讓我們嘗嘗鮮?」

葉叔回道,

「我這出門近一年了,又哪有幾時能夠釀酒。不過不要緊,咱們一起回去,我那幾株黑竹已經藏酒十多年,可絕對不會讓人失望!」

童陸大驚,問他道,

「葉叔,你可認得麗水鎮的肖家老爺?」

葉叔回道,

「當然認得,算是我的莫逆之交了吧!去年尋到我,說是要到我那長住下來,我擰不過他,也就隨他去了。這一年未見,也不知他如何了。怎麼,你們也認得他?」

童陸大笑起來,

「哎呀,人生處處是驚喜啊!我們差點被困死在那黑竹林中,還好肖老爺出現,這才活了命!我們曾經也救過他一命,就算兩清了!我之前還在想呢,肖老爺說是葉老哥,會不會是你,再一聽你的黑竹酒,那便確定無疑了!」

葉叔也很驚訝,說道,

「這也太過神奇了!」

童陸又道,

「你還不知,我們白青可是為你的酒取了名兒,『竹葉青』,你看如何?」

葉叔聽了,也很喜歡,自己念叨個不停,

「竹葉青,竹葉青……」

小乙笑道,

「相思越多,酒香越濃!葉叔,後來你就沒有再回去見過他們么?」

葉叔回道,

「我送過些黑竹,哦不,是送了些竹葉青過去。沒想月兒她娘這般能幹,一胎便生了倆!我見到了月兒,她那麼小,那麼乖巧,我抱在懷裏,覺得她便是那天底下最珍貴的東西!而那次之後,我偶爾會去到雅州城中,偷偷看看他們,只是我不懂他們為何要讓月兒女扮男裝,我知道其中必有隱情,所以始終沒有再次現身。」

童陸點頭道,

「所以,月兒跳江,正好被你看着,於是你便將她救下了!」

葉叔道,

「月兒她娘走時,我沒能見着她最後一面,月兒大婚我可絕不能錯過了。我不知這一樁婚事之中還有多少說法,但也大概能夠猜到。大婚熱鬧無比,我也很是欣慰,那晚我坐在江邊喝醉了,第二日清晨方才乘船離去。那日又乘船來雅州城,卻突然見得有什麼東西浮在了水面之上。我加緊過去,撈起一看,竟然是月兒!我雖然平日見着的都是她易容之後的模樣,但看她身形、佩戴的物件,還有,從她臉上,仍能看出她娘的影子!我確定是她,絕對不會有錯!我看有惡匪來尋,知道必是他們害了月兒,但我沒有能力抵擋,我便帶着月兒先行躲了起來。」

「月兒醒來之時,已然過了兩日,她失憶了,但對我卻並無敵意。我起了私心,既然老天把她帶給了我,那我就是她的親爹!月兒好不天真,我聽她叫得一聲爹爹,心都快要化了!我太自私了,我把她帶走,再也不要讓她回到雅州城去,她能這樣一直跟在我身邊,我這輩子也都值了!可慢慢的,我越來越覺得對不住月兒,她也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利!我幾經掙扎,但還是沒能下定決心帶她回去。我左思右想,最終還是帶她四處尋醫,待她的失憶病症好了,由她自己決定回與不回。」

童陸補充道,

「可你沒想到,這失憶之症並不是那麼容易治好。更沒想到,竟然遇到了黑狗,還有月兒給擄了去!」

葉叔點頭道,

「怪我自己沒甚武藝,沒能保護好月兒,我痛恨我自己,我若私心沒那麼重,月兒也不會被人擄走!那黑狗如此可惡,月兒在他手上,我,我不敢想像會受到怎樣的屈辱!我,我恨不得用自己的性命來換回我的月兒!」

葉叔泣不成聲,哭了一陣,又道,

「我能力有限,只好四處求助,偶然之中,遇到了烏大小姐,她聽說了我的遭遇,發誓要為我出頭,所以我才有機會見到烏老大,才有這機會尋回我的月兒!」

月兒聽了這一切,似乎記起了些什麼,她輕輕笑了起來,

「以後,你也是我親生的爹爹!我有兩個爹爹,真好,真好!」

這父女二人喜極而泣,所有人都為他們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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