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喜事連連笑顏如花,藝之路遠咫尺天涯

35 喜事連連笑顏如花,藝之路遠咫尺天涯

村裏大多數人對嚴竹都有些感情,這些年來,雖然表面上不去搭理他們娘倆,其實心裏頭多少還是有些惦念的,被童陸這麼一攪和,也都突破了心頭那一層窗戶紙。那村長小兒子帶着幾人簇擁著嚴竹,把她圍在當中,這麼多年的委屈一股腦全部倒了出來,她哭成了淚人,好一會才止住,她看着周圍老老少少,除了些外來媳婦新生小子,她幾乎都認識,並能一一叫出名來。嚴竹只覺這琅環似是回到了從前,這些年所有的苦,也都值了。偶有幾位心頭仍有情緒,可看這情形,自己意見並無用處,也就任他們去了。

一時間,這十一歲小女孩的婚事牽動了村中所有人的心。眾人出謀劃策,很快便把婚禮細節商議完畢,竟是比村長小兒子娶妻還要用心。村長看夜已深,許多東西也是現成,不需要再準備些什麼,於是他讓眾人先回,第二日清早再來。眾人紛紛散去,全然忘了這是那新郎新娘的洞房花燭夜。

村長轉身看着嚴竹,柔聲道,

「孩子,是我們這些老頭子對不起你。明日就在我這,為外孫女兒辦上一場!」

「嗯,阿爹!」

嚴竹一下撲入村長懷中,抽泣起來!老村長眼中含淚,一手抱住嚴竹,一手緊緊抓住稀疏的幾根花白鬍子。

第二日一大早,村裏人人喜形於色,像是過年一般。花轎停在嚴竹屋門口,門口青年漢子站了幾排,人人笑得合不攏嘴。不一會,童陸帶着霞兒出來了。這婚服經過一番改造,與霞兒身體極為相稱,再加上幾處別出心裁的裁剪,顯得精緻又大方。眾人一見霞兒這裝扮,都豎起大拇指。這抬轎之人都是村裏漢子,這時也不在乎那迎送禮數了,只要把這婚禮辦的熱熱鬧鬧就好。這頭一位抬轎之人,便是那嚴鬆了,他走到近前,捏了捏霞兒小鼻子,笑道,

「霞兒,叔叔伯伯們接你來了!」

霞兒笑成一朵花,不停點頭哼哼。童陸把霞兒扶上轎,大吼一聲,

「起轎了!」

眾人一擁而上,輕輕抬起轎子,喊著一致的號子,跟着前面一騎白馬,慢慢離開了。那騎馬之人正是秦朗,不過以這陣勢,他倒是成了配角。嚴竹看着眾人走遠,笑着掉下淚來。小乙三人背着手跟在後面,每人都是喜滋滋的。

霞兒身體不好,這轎子便是走得極慢極穩,霞兒平日看着這麼多叔叔伯伯,不敢多說一句,其實她喜歡他們,今日這般,她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人家迎親大都四人抬轎,霞兒數了一數,樂了,竟然有一十六人。轎子前後多綁了幾根細木頭,竟是加長了不少。這十六人抬着一個小女孩,每人出力不過幾斤,一點也不覺疲累。大家節奏一致,霞兒坐在轎中十分享受。她只覺八面威風,比前方的朗哥哥氣派多了。秦朗帶着十六人大轎把這琅環轉了三圈方才直奔村長家中。家裏早就準備好了,待到大轎來到近前,炮仗響起,震耳欲聾,好長時間方才歇了下來。

大轎在三張大紅墊子之前停下,鼓鑼之聲大響,此時無論有何樂器,都一齊跟着節奏和了上來,氣氛頓時熱鬧起來。秦朗上前牽下霞兒,眾人圍在兩旁迎著二人走上紅墊。走到第二塊時,幾個半大小子拖起第一張飛快鋪到最前方,如此反覆,便似走了長長一條紅毯路。小乙也不覺佩服童陸這小心思了。

之後,秦朗和霞兒把昨日新婚夫婦缺的禮數一一補上,村長也是掙足了面子。眾人雖是常聽有那小女孩嫁人之事,可在這琅環倒是從未有過,因而大家也都歡喜得很。不一會,跟往日喜宴一樣,大夥吃喝在一塊,熱鬧極了。霞兒身體不好,也就秦朗一人去給眾人敬酒,大傢伙很快熟絡起來,不再把秦朗當成外人。幾個年輕人一聽秦朗身手不錯,捕魚撈蝦也是好手,眼下便要和他比試一番,秦朗爽快答應下來,只因今日有喜事不便,只好來日尋個好天氣一起出海較量。嚴竹與鄉親們化解了心仇,沒幾下就醉倒了,盧昇找了個姑娘一齊把她送了回去,小乙四處敬酒,童陸早已喝高,只有白青陪在霞兒身邊給她說些貼己話兒。這酒從正午一直喝到了深夜,童陸不知第幾次醒來,大喊道,

「糟糕了,糟糕了!」

小乙疑惑看着他,

「什麼糟糕了,你喝糊塗了吧!」

童陸拍拍桌子道,

「你們忘了那打鐵小哥了么!今天他可是要給我送槍去呀!」

小乙這才想起這一出,可這大夜裏的,如何過去,只怕這村裏也沒幾人清醒的。他轉過頭來,卻見童陸又睡了過去,心中好笑,便和白青扶着他去那村長安排的住處了。小乙白青放下童陸,兩人一齊癱坐在床邊,小乙看着白青,

「青青,以後你嫁我時,定然要比今日還要氣派,我要六十四抬大轎,不對,要一百二十八抬大轎,風風光光娶你過門。」

白青敲敲他頭,笑道,

「誰要嫁你,哼!我才不要!」

小乙一把抓住她手,大聲道,

「那你要嫁給誰,我一定揍得他連他親娘都不認識!」

白青捂嘴輕笑,小乙撥開她手,在她酒窩之上輕輕吻下。白青只覺一陣心跳,卻不見小乙動彈。她低頭一看,小乙已然睡着,打起了呼嚕,直把童陸嚇得清醒過來。童陸啊啊叫了幾聲,又接着睡了過去。白青只覺好笑,將二人被子蓋實,這才出了門去。

這夜裏,村裏鬧騰到很晚方才作罷。霞兒帶着笑,在秦朗懷中靜靜睡去。

這第二日一大早,小乙三人便要回大理城,村長也不勉強,說是讓嚴松駕馬車送他們回去,三人也不推辭,與眾人好一番作別,方才上車走了,盧昇非得跟着,嚴松也就隨她了。

這年冬季雨雪不多,道路也還算平整,馬車行了半日便到了大理城下。小乙三人下車便直奔「天下第一匠」,嚴松寄好車馬就被盧昇拉到了胭脂水粉鋪。

到了那「天下第一鋪」,三人大吃一驚,只見這鋪面已經空空蕩蕩,連店招都被卸了下來。向旁人打聽,方才知道那小青年昨日便退了鋪面,把這店中傢伙事一一散盡,只留下一把師傅傳下來的廢舊鐵鎚,店招被拆了下來,一把火燒成灰燼。三人不防這青年竟有如此脾性,那青年對自己也真夠狠心,不過回頭想想,這奇人脾氣大都古怪,若是一味按部就班,只怕也不會是那絕世之材。童陸拍拍頭,大叫不好,

「這小子騙我們銀子!肯定是拿錢跑路了!」

小乙一聽,笑了笑,回道,

「沒準人家去崇生寺尋咱呢,咱們快快回去才是。」

三人慢慢走回崇生寺,遠遠的就見到一人站立門口,那人背着一隻包袱,一動不動盯着大理城方向,不是那「天下第一匠」又是何人。小乙三人趕緊上前,小乙一把抱住他肩頭,笑道,

「我們只想着逗你玩呢,沒想到你還當了真,你不會想不開吧!還有,你不會是在這裏等了一天一夜吧。」

那青年笑笑,搖搖頭道,

「我昨晚來的,小師傅見天晚了,留我在寺中住了一宿。話說回來,確是我見識淺薄,總想着自己技藝冠絕天下,便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這下吃了大虧,方才知曉這天下之大,還有太多東西需要去學習與鑽研。」

他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一支槍尖,銀黑髮亮,小乙接過仔細查看,乍一眼看去,只覺與自己身上槍尖一般無二。小乙三人仔細對比兩隻槍尖,雖有差異,卻也要細緻觀瞧方才分辨得出來。三人對這青年手藝也是讚不絕口。青年向小乙討來兩隻槍尖,解釋道,

「這只是外在相似罷了,且不論這材質,就是打磨功夫也是差了一大截,只不過一般人不大能看出其中玄妙。自小便跟着師傅學藝,十年出師,他也說我是可塑之才,要我收斂心性,以後必有大成。可我太過自負,學成之後,還弄了個『天下第一匠』,想想真是慚愧。師傅走時說我已有他巔峰時期水準,要知道那大理獨身劍客范仁良手中長劍,也是家師代表作之一。以前總以為家師便是這天下第一,而我已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所以才這般張狂。如今方知這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他把槍尖遞還給小乙,小乙又仔細對比一番,這才發現自己的那隻黑氣遊走如斯,反觀另外一隻卻只薄薄一層,並無流水之感。那青年拿出一隻琉璃錦盒,交與童陸手上,他長呼出一口氣,緩緩道,

「這是全部家當,願賭服輸,你們定要收下,不然我一輩子也不會心安。我呢,現在一身輕鬆,想要去大理以外的世上遊歷一番,若是能尋到那仙師,學到這最玄妙的制鐵之術,也不枉我鐵石執著此藝十年。」

小乙笑道,

「鐵石兄弟,我們也是要遊歷江湖的,要不跟我們一起搭個伴如何。我這童陸兄弟心思縝密,鬼計多端,我小乙別的沒有,有的只是這一膀子力氣,我媳婦白青懂得醫術,有個頭疼發熱的,她幾副葯下去就好了。」

白青在他屁股上重重踢了一腳,怒嗔道,

「誰是你媳婦!誰是你媳婦!」

小乙在鐵石童陸身後跑來跑去,白青一時捉他不到,幾記粉拳砸中童陸,氣得童陸也哇哇大叫起來。鐵石看着三人,心中好不羨慕,想他自小學藝,從無要好夥伴,能像這樣打鬧成一團的更是想都沒想過,聽小乙這麼一說,確是有些心動了。他正要回話,一個女孩聲音響起,小乙回頭一看,正是那日與鐵石哥哥妹妹相稱的藍衣女子。她滿臉怒意,拔出手中短劍,朝着童陸臉上刺去。童陸大驚失色,趕忙躲避開來,手中一用力,琉璃盒子飛向小乙,小乙伸手接住,正要上前保護童陸,怎知那女子又朝小乙刺來。小乙揮掌,輕輕擊中那女子手腕,將那女子手中短劍打落在地。鐵石趕緊上前拉住那女子,

「雲妹,你別這樣,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那女孩一下哭了出來,

「石頭哥哥,你要是走了,讓雲兒怎麼辦呀!」

童陸嘻嘻一笑,

「你跟着石頭哥哥一起走不就得了!」

那女孩愣住,想了一下,又馬上笑出了聲,

「對呀對呀,石頭哥哥帶着雲兒一起走,這樣我們就能天天在一起了!」

童陸皺眉道,

「石頭哥啊,你這小女朋友變臉可真是太快了,以後你得多多小心才是。」

那女孩瞪眼過來,童陸打了個激靈,抬頭不看她。鐵石輕輕笑道,

「雲妹,你家裏如此大產業,你真願意跟我這窮酸辛苦么!還有,你家裏又怎會放心讓你跟我走!」

小乙三人皆是一驚,看這女孩穿着,哪像是富家小姐,就只是普通農家閨女嘛。可若是尋常人家閨女,又怎如此刁蠻任性。三人正在疑惑,就聽鐵石道來,

「雲妹姓許,這大理城中『許祝文沈』四大家,不知幾位是否聽過。」

小乙點頭道,

「到是有所耳聞,皆是巨賈,富貴至極。這許家莫非就是那許大……嗯,的家?」

那女孩子臉色又是一變,鐵石聽他說話突突,看這雲妹又要發飆,趕忙介面道,

「雲妹便是這許家小姐了,不過這許家女子眾多,許家大爺只怕也記不清她了。雲妹是小妾所生,生母又早病逝,更是無人理會了。她生在許家,自然而然養了些壞毛病,不過她自己說的,在遇到我之後,已然改了很多,也只有他人欺負我時,她才會如此這般。」

鐵石撿起地上淡藍色短劍,插入劍鞘之中。緩緩道,

「這劍便是我倆的定情之物,由我親手打造,劍刃無鋒,極為乖巧,是我集大成之作。雲妹給它取名『蘭幽』,我也覺這名字好聽。我本心高,本不願與那許家有所牽連,可這情愛之事,又有誰能說得清楚。雲兒為了不讓他人對我指指點點,每次偷跑出來,也總是要穿上這普通人家衣服。」

鐵石憐愛的看着許雲兒,輕輕問道,

「雲兒,你真願意跟我一起么?」

許雲兒不住點頭,

「反正家裏沒人記得我,到了年齡便要許配給一個從未見過的人,真是那樣,不如死了才好。雲兒什麼都不怕,只要以後天天都能和石頭哥哥在一起!」

白青輕嘆一聲,道,

「這世間女子痴情,子苓姐如此,沐陽姐如此,嚴竹姐如此,還有這霞兒雲兒。」

童陸道,

「痴情之人也並非只有女子,只是那所遇非人的女子才真叫人痛心。」

說完他看看鐵石雲兒,從小乙身上接過錦盒,打開盒蓋,從裏邊取出一小塊碎銀,笑道,

「那槍尖就算我用定金買了,這碎銀便是你輸我的錢。這一路多少艱險,怎能不帶些銀錢。還有,你不會想讓這麼嬌滴滴的小姑娘和你徒步遠行、風餐露宿吧,怎麼也要有輛像樣的馬車才是。不過你可要放心上,制出了絕世神兵,可要想起我呢。我想想,我還是想要一把小劍,可以隨意把玩的那種,劍看起來多有品味,不像那人背的大棍子,看起來就讓人不舒服。」

鐵石接過錦盒,哈哈大笑起來,

「童陸兄弟,你的佩劍交給我了,不是絕世好劍,我也沒臉帶來給你。不過以後如何才能找到你們幾位呢?」

小乙笑道,

「咱們看誰先在這江湖之中闖出名堂,有了名氣,那就再好找不過了。只是你以後真成了那『天下第一匠』,見到我們可不能裝作不認識。」

鐵石回道,

「小乙,你這小子人小鬼大的,我應該比你還長個兩三歲,怎麼感覺你倒像是大哥一般。好小子,那以後我們江湖再見了!」

小乙笑道,

「鐵石哥,我還有句話想說。」

鐵石點頭,小乙繼續道來,

「阿爺說,這人世變遷,越往後越是強大。就如捕魚打獵工具一樣,人們總能在原有基礎之上更進一步,更有甚者,完全推翻前世之作,另闢蹊徑。這打鐵鑄造我不太懂,但我也知這門技藝越發精進,也是耗盡了無數匠人心血,真是得來不易。但我想,未必就不能超越前人,鐵石哥,你就是為鑄造而生,定然會有所作為的!」

鐵石被他說的心神激蕩。想他在這大理城多年,從來都是心高氣傲,被這三個小鬼頭一鬧,方才知曉自己一直坐井觀天。聽小乙這一番言語,他好似又有了新的生命,只覺這世間應有屬於自己的一番天地,他現在就要去闖蕩,成就一番事業。

鐵石熱淚盈眶,雙手抱拳告別三人,又分別與小乙童陸擁抱,輪到白青時,他腰上吃痛,趕緊收回雙手,回頭一看,正是許雲兒在身後給他來了一下。眾人相視大笑,二人收拾好行囊告別小乙三人,向北去了。

小乙遠遠的聽那女孩說道,

「石頭哥哥,若我不來,你是不是就丟下雲兒自己走了!」

「這,這……」

「哼,你怎麼這樣狠心,如此鐵石心腸!」

鐵石嘴中含糊,半晌方才回道,

「呃呃,我就叫鐵石,我的心腸當然就是鐵石心腸啰。對,對,哈哈,哈哈!」

「石頭哥哥你……」

「哎呦,雲兒你輕點……」

三人瞧這二人走遠,小乙緩緩道來,

「也不知道他們以後又會怎樣,阿爺說不經風雨,不為良材,若是他日在江湖中聽說有他這麼位鑄造大師,我一點也不會覺得驚奇。」

童陸點點頭道,

「他的手藝已經相當了得,若是換作相同材質,只怕也是差不了太多。不過這高手之間,僅那一點點的差距,有些人卻是花上一輩子也追趕不上去的。」

小乙笑道,

「對呀,那站在頂峰之上的,必然是既有天賦,又勤學上進的。鐵石哥應該就是這樣的人。想想在這世上,若是在某一行當中成為翹楚,也算是沒白活一世了!」

童陸拍拍他道,

「對呀對呀,白青成為天下第一醫術名家,我呀成為這天下第一說書先生,至於你嘛,乾脆就當那天下第一臉皮厚,任誰都打不痛。哈哈,哈哈!」

小乙哈哈一笑,一腳把童陸踢倒在地,童陸撿起地上石子扔向小乙和白青,小乙擋在白青身前,幾顆碎石擊中他上身,只聽小乙大喊道,

「你打我得了,青青又沒欺負你!」

童陸冷冷一笑,

「就只有扔白青才能擊中你,只打你,你當我傻呀!」

白青笑着把童陸拉了起來,小乙白青繼續鬥嘴,好一會才收住。童陸突然變了臉色道,

「咱們這一走就是三天,風叔不會責怪我們吧!」

小乙白青也閉上了嘴,三人蹲坐在地上商議如何向葉風解釋這三天經歷。最後三人一致決定實話實說,由童陸作為發言人,想這三日經歷太過精彩,葉風聽得高興,沒準就不再計較他們不打招呼三夜未歸了。商議完畢正要起身,只見遠處一匹黑馬嘶鳴而來,身後揚起一道煙塵。童陸定睛一看,大喊一聲,

「哎,杜宇哥,你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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