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追憶往事恰似雲煙,世事難料真假難辨

42 追憶往事恰似雲煙,世事難料真假難辨

小乙摸摸頭,問道,

「這點蒼七雄為何又會成為太子的護衛,這倒讓人好生疑惑。」

「這話說來可就長了。」

孫保山思索片刻,用鐵勾撥弄炭火,慢慢說來,

「這點蒼七雄姓甚名誰早已無人知曉,只知其姓氏排序,胡齊魏武蘇莫尤,江湖人稱胡老大齊老二,以此類推。七人慣用兵刃也皆有不同,依次為長劍銀槍鐵扇大刀雙刀金鞭,還有一人只用雙拳,七人各有所長,武藝倒也在伯仲之間。幾人沉浸於武學,對這情愛之事卻無絲毫掛懷,許多仰慕之人上山交好,卻都碰得灰鼻土臉。」

「那時幾人都還年輕,住在這點蒼之上也算是安逸舒適。先皇那時還是太子,便經常前去叨擾,去的次數多后,幾人對先皇也算是有了些認識,不再像往常那般冷淡,最後也算是與這七雄成為了好友。」

「先皇登基那年,南方諸部叛亂,規模空前,先皇謀划深遠,雖有驚險卻還是擊潰了叛軍,保住了我段氏基業。叛軍異常兇狠,先皇年輕氣盛,一聲令下,便諸殺了叛軍及親屬數十萬人,這南方一時人心惶惶,相隔十數年方才漸漸恢復往日景象。先皇在位一十七年,也只此一件大悔之事,他時常提起此事,想要以此教化於後人。七雄知先皇身世,卻並未下山幫助先皇平亂,可後來聽說有此屠殺滅門之事,便斷然與先皇絕交。」

「先皇十分心痛,也知是自己做得有些過火,可又不願與七人為難,只好每隔幾日請人上山送上酒水吃食。七雄不收酒食,可先皇始終堅持派人送來,時間久了,那酒罈便在點蒼山上堆出了一座小山。送酒人一連送了十餘年,對方卻從未收過一壇,心中雖覺惱火,但也無可奈何。一日,他突發奇想,把那酒罈堆連起來,竟是成了一座小小迷宮,到後來,更是引來無數遊客駐足觀望。」

「那七雄有了弟子之後,心性也是隨和了不少。看到這酒罈迷宮,心中仍是氣悶,但這十多年來,看着先皇一直默默送來酒水,多少還是有些感動的。可他們也始終拉不下面子與先皇言歸於好。直到先皇病重之後親自上山拜訪,再加上先皇已經時日無多,雙方這才冰釋前嫌。先皇稱自己氣盛一時,這才犯下大錯,向七雄低頭認錯。七雄也表示當年若是下山幫助先皇,也定然不會讓他做下此等錯事。雙方抱頭痛哭,一齊醉倒,這一次與上一次醉倒相隔整整一十六年。」

「先皇知自己身體已有大恙,只怕再無幾年可活,便將公子託付於七雄,要這七雄護著公子順利繼成大統,安穩帝業。」

公子插話進來,

「只可惜我表面對七位師傅恭恭敬敬,背後卻仗其勢四處惹禍。父皇又怎不知我秉性,也是不住規勸,我口頭倒是應承下來,背地裏卻又忘得乾淨,現在想想卻真是不孝之至啊!」

公子眼神渙散,孫保山待到他話音結束,這才繼續說來,

「七位師傅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可也只是護公子周全,其他一概不管。齊二哥由於沒有徒弟,與公子相處時間較他人多了不少,而二哥性情溫和,我看公子與他倒也能對上脾氣。崇生寺一場大戰,二哥雖然僥倖活了下來,可也是身受重傷,公子心中也是十分抱歉的。今日二哥身死,公子心頭確是有說不出的痛啊!」

小乙幾人聽完,也是對那七雄心生敬意。童陸搖頭晃腦說道,

「哎,依我看來,這天下最厲害的武器,哪能輪到那刀槍劍戟,還得看這箭!射程遠,威力強。你們看,那數以千計的江湖好手,還有武藝這般高強的點蒼七雄,在這箭雨之下,都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眾人一聽這話,雖不太受用,但卻是事實。好一陣沉默,小乙用手貼近火盆,把手烤得發燙,然後在自己臉上摩擦幾次,這才緩緩道來,

「這點蒼七雄也算是真英雄,不僅武藝高強,只一句承諾便能拼上性命,真是讓人佩服。對了公子,你不是說七雄還有六個徒弟么,這會又在何處呢?」

公子微微抬頭,孫保山會意,輕聲回道,

「除了胡老大徒弟,其它五位此時都在宮中,幾人皆是二十上下年紀,與他們師傅倒是如出一轍,就連三年前開始的情愛糾葛之事,也都一樣。他們深得七雄教誨,以後也必會是我大理國朝之棟樑。這胡老大愛徒半年之前就病逝了,他死時定也極不甘心。這秦朗算是齊二哥徒弟,不過年紀最輕,按他們的叫法,七雄序號不變,年長為兄,因而都要稱秦朗為二弟了。」

白青聽完輕聲問道,

「公子,那日見到七雄,卻有些糊塗,本來對陣林梵頗有勝算,為何又突然自亂陣腳,莫不是這七妹與四哥六哥都有些道不明的關係?」

公子輕抿了一口酒水,孫保山馬上為其斟滿,又道,

「這日久生情便是如此,朝夕相處十多年,有些男女之情也是情理之中。雙刀長鞭雖配合最為默契,可七師傅卻心屬四哥,這男女情愛本就沒有對錯之分,六師傅也只能心嘆了。四師傅身死,七師傅回身施救,六師傅心神不定,這才被一刀砍死。這情愛最是動人,有時卻又最是害人。」

三人點頭稱是,童陸皺眉思索片刻,問道,

「公子可知今日之事是何人所為,不知這大理國又有多少公子的仇敵,正在暗中窺探。」

公子嘆了口氣,慢慢說來,

「我也不瞞你們,我這仇敵多不勝數,不過要說能買兇殺人的,估計也不會太多。你們這幾日是否也聽到那許家之事,不知外人如何傳說。」

童陸介面道,

「外人皆說這新年伊始,許家舉家遷離大理城,也不知是否真如傳言一般。」

公子嘆氣道,

「你可知為何那日會突然出現如此多的死士?想想看,如若沒那財力支持,如何能夠在數日之內湊齊這等訓練有素的敢死之士。」

小乙三人大驚,

「莫非這背後財力便出自許家?!」

公子面無表情回道,

「這許家大頭倒是與我交好,任我如何想來,也猜不到是這許家背後做的手腳。這些日子我們已經調查的清楚,這些死士已是訓練多年,本來是準備在父皇駕崩時政變所用,可這誤打誤撞卻是將其引了出來,我們順藤摸瓜,竟是一舉將那不軌之徒清理乾淨。現在我確實不知該要痛恨還是感謝那崇生寺一戰了。只不過,我夠幸運,活了下來,哎,幾位師傅可就……哎,還有小乙,還要多多感謝一下你的師傅,若不是他,也就沒有這崇生寺一役,正是因為這一役,我才真正知曉如何用心去做一位好君主。」

說到師傅,小乙三人都是低下頭來。好一會,童陸緩緩抬起頭來,

「公子,那是接走風叔之人自稱隱十三隱十四,你可知他們又是何人?」

公子笑着道,

「這還是讓保山給你們說說吧。」

孫保山眯着眼慢慢道來,

「經過多方打探,也花費大量銀錢,終於知曉了這其中原由。這兩人便是大宋國安插到我大理國的暗哨了,他們就如同普通百姓一般,極難發現。這隱字輩算是最高一級,除非重大的人事軍事變故,絕計不會現身。十三十四是二人編號,這些人相互之間並不認識,各自也有唯一直接對話的上級。像這樣一起出現了兩位隱字輩大人物,絕對是不常見的。小乙,你可想過你師傅又是何等人物?」

小乙三人驚詫莫名,小乙也是閉口不言。又聽孫保山繼續道,

「你們師傅十年前便縱橫四海,打遍天下罕有敵手,當時他有個響亮名號,叫做『雪魔』。」

小乙三人嚇得跳了起來,小乙大喊道,

「原來世人說的『雪魔』便是師傅!可師傅說他與人比武從來都是點到為止,如何似那傳說中的『雪魔』殺人不見血!」

孫保山搖搖頭,笑道,

「小乙,你可太天真了,和那宏武大師一樣。他當年對宏武大師也是這樣說的,十年後回來宏武大師雖知他真實身份,卻也甘心被他利用,此人武力與心計之深超出常人太多。只怕崇生寺一戰,也都是他在背後操縱權術。」

三人除了震驚再無其它。孫保山又繼續道,

「小乙,你師傅幾乎未向外人道過其真實姓名,因而也就少數人知他底細。我起先也在懷疑,後來令人畫像四處尋覓曾經見過『雪魔』之人,這才斷定此人就是葉風。至於那兩個影字密探,我等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不過好像是對中年男女,大概三四十年紀,必然已經潛伏在我大理多年了。」

童陸臉色慘白,突然大叫起來,

「啊!啊!啊!」

小乙拉住他,問道,

「陸陸,你到底怎麼了!你不會是瘋了吧!」

童陸掙扎不開,大喊道,

「他倆該不會就是我爹我娘吧!」

童陸大哭起來,好一會才嗚咽發聲,

「我那天就覺得好生奇怪,今日再這細細想來,只怕真是他們了!我爹是隱十三,我娘是隱十四!他們雖是改變了音調,但現在想來,還是有些能夠聽出,我的天啦!為什麼!為什麼!」

童陸緊緊抱住小乙,白青也握住他手,不知如何安慰。公子和孫保山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何事,看童陸哭得如此傷心,只怕他所言不虛。公子向孫保山微微點頭,孫保山進到前來,輕輕撫摸童陸額頭,說道,

「小陸,你呀也別太過傷心了,他們若真是隱士,這下現了身,要想尋找就容易多了。你們現在已有線索,那『雪魔』與你三人有緣,想必也不會為難你們。」

童陸心想也是,慢慢恢復了情緒。小乙思索片刻,輕聲問道,

「公子為何要要將這些告知我們?」

孫保山搖頭道,

「那日小乙兄弟救命之恩,公子莫不敢忘。後來知曉事情原委,公子卻也不願與你三人為難。思來想去,還是想實話說於你三人知曉,以此查看你三人底細。如若你三人與那魔頭是一路人,那我們可能就會耍些手段,可剛才你三人表現打消了我等顧慮,這樣方能心口如一,還望三位見諒。」

小乙輕輕嘆了一口氣,

「若是換作我們遇上這事,只怕也會如此,公子倒也有些肚量。我現在還有個問題。」

「但說無妨。」

「那許家人現在究竟如何了,還有去年秋末沈家一門又是為何一夜消失無蹤。那沈家姐姐與我等相熟,本想來大理城尋她,可一打聽,卻只道是無緣無故不見了蹤跡。公子應該消息靈通,能否解答則個。」

孫保山看了看公子,輕聲道,

「據我了解,兩家倒是有些不同。沈家在去年秋天開始變賣家產,只一個月就將諾大家業清理乾淨,而且最核心的事宜也並未對外公佈。你們在雲龍賧估計也曾知曉,他們的酒樓生意如此紅火卻突然轉與他人,十分奇怪。據可靠消息,這轉讓費用也極具吸引力。這當然也引起了官府的注意,不過沈家向來安分,不曾有過越矩之事,因而這官家也是無可奈何。至於一夜走空卻也不實,只怕是在一月之前便開始慢慢撤離,最後那當家幾人才是一夜之間消失不見。那日只剩下一屋子的丫環夥計,也是讓城中百姓口中多出不少談資。他們行事極為縝密,官府中人也有收到好處,放鬆了調查力度,這才讓其慢慢撤離。有人說他們去了南疆,有人說到了吐蕃,不過更多的說是要了大宋。不過真實情況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童陸點頭道,

「難怪四處打聽都得不到可靠消息,只怕這些線索也是他們放出的迷魂香。」

孫保山笑道,

「可不是嘛,這沈家人還真是有些門道,要不然又如何能在這短短二三十年成為這大理城中四大家族之一。」

「還有那許家呢!」小乙問道。

孫保山咋吧一下嘴,回道,

「這許家在大理城已有百年,當年還屬南詔之時,便是一方豪紳。當年我大理國開國皇帝奪下這大理國政權,便是有這許家支持,因而之後許家多有越矩之事,只要不是原則問題,官家也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許家能在四個家庭之中成為領袖,其實也是跟皇室有着莫大聯繫。說來也奇怪,這許家才是最不可能背叛我們的世家,可這偏偏又是事實。我們順着那死士線索查到了許家,他後院之中藏有非常多的飛弩箭矢。而這些東西,與那些死士所攜帶的武器一致,並且還有那用壞的和未完成弩箭,有些似乎是頭一日還在製作。」

「再看這許家人,若未早做安排,又為何能如此快速的撤離。只怕是心中有鬼,眼見事情敗露,這才迫不得已走了後路。」

童陸不住點頭道,口中喃喃,

「難怪那小妞要化名與情人私奔,原來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出,我就想這諾大個許家,若是真想要尋那對男女,只怕也是極為容易的。我有些好奇,這許家已有如此勢力,為何還要做出這等事來。」

孫保山搖搖頭道,

「這就不得而知了,可能比想像之中更為複雜。不過這下敵人都變成暗處了,就得加倍小心才是。你們行走江湖,若是有了線索,還請告知於公子,也算是為大理百姓做了些善事吧。」

小乙三人一齊點頭,小乙鄭重道來,

「我第一次覺得這江湖路如此坎坷,我也算是經歷了生死,真到了那一刻,還是會放不下太多東西,比如青青和陸陸。但即便如此,我還是堅定要走完這條路。」

小乙輕笑一聲,又接着說來,

「現在這一路有了很多事要做了,首先是要找姐姐,其次便是找師傅、尋陸陸爹娘,再有是追查沈家與許家,哦對,還有嚴姐姐的白衣情郎!」

童陸終於破涕為笑,

「小乙哥,你是不是管的太寬了!」

三人一齊笑出聲來,又聽童陸道來,

「不過,就是這樣才會精彩,咱們可不能一開始便結束了。小乙哥,我們還得看遍這山河湖海,吃遍天下美食,還要度世救人,懲凶罰惡,俠義江湖!」

小乙白青也是一臉興奮。公子聽了也是心神激蕩,

「要是不做這大理皇帝,我倒也想與似你們這般俠義江湖,多麼讓人神往。你們三個,若是有一天走頭無路了,儘管向我救助,別的沒有,這銀錢不論到了何處都能好使!還有,若有好吃好玩,記着哥哥一些,咱這驛路也是四通八達,有空來兩封信件,也讓我好生見識一下這外面的世界。」

小乙拍著胸脯回道,

「這當然不在話下。不過公子,當前就有個需要麻煩你的事情。」

小乙指指自己腰間,無奈道,

「這太多東西了,還得要個好背簍才是。」

公子哈哈大笑起來,

「我還以為什麼事呢,這事就交於保山處理了,你也把這傷養好了再行上路,到時給你們找輛馬車,這白青陸陸身子弱,還是坐下車比較好。」

「公子,我才不弱呢!」童陸搶道。

「哈哈,陸陸,就你最弱了,連我這個女孩子都不如!」白青笑着回他。

眾人談笑不斷,本來如此悲傷情景,不一會就變了樣子。最後白青弱弱的說了一句,

「這小朗還在抱着師傅的屍體呢,咱們這樣好像不太合適吧。」

眾人閉嘴,不再言語。幾人一起出了雅間,來到甲板之上,明月已不見蹤影,風勢漸大,白青童陸習慣性的躲在小乙身後,孫保山為公子緊了緊狐裘,方才說道,

「只怕要變天了,看這月亮已經被雲層遮住,夜已深了,咱們還是回屋休息吧。」

剛一說完,幾人便見到了秦朗,眾人知他生性好強,也不再多問什麼。秦朗向眾人點點頭,微笑着說道,

「師傅今日還跟我說過,要與眾兄弟一起灑到這洱海之中,他說七人住那點蒼山太久,都想要換個地方住了。到了洱海之中,他們又能做好兄弟,一起吃肉喝酒,比武對罵。」

眾人眼珠都紅了。秦朗衣衫單薄,卻也不覺寒意,他看看頭頂天空,輕輕道來,

「師傅今日說他討厭這月亮,我想可能也是與兄弟分離的緣故吧。這下好了,他再不用躲著這明月了。可你們看,月亮不見了,師傅會不會找不到他們呢?」

小乙上前摟住他,道,

「他們七人已經團聚,逍遙自在極了。咱們還有自己的路要走,小朗,我送你個禮物。」

秦朗疑惑的看着他。小乙從腰間解下一隻槍尖,火光映照下,隱約可見槍身纏繞一絲黑色霧氣。秦朗接過槍尖,仔細查看,又聽小乙說道,

「我師傅給的槍尖我是不敢隨意送人的,這雖只是一支仿製品,可也是難得一見的好物件。我和你師傅先後教了你槍法,也算是一場緣分,這槍尖送於你是最合適不過了。不過這槍只能對付敵人,可不能為禍百姓哦!」

秦朗點點頭,舉起槍尖瞧看,天空飄下幾片雪花,落在槍尖之上,半晌也不曾化去。小乙哈出一口水汽,輕聲向眾人道,

「下雪了,來年定然有個好年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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