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下

七八下

七子說完這話之後,便再無任何記憶,可他完全失憶之前,仍有那麼一絲意識,他知曉的,自己中的並非劇毒,多半是些迷藥,而那葯多半也是放在酒中,藥量並不太重,是怕喝酒之人發現,而自己喝得太多,所以才會被迷暈過去!不過,還有大山哥在,他定會救他!啊,不對,大山哥也吃了酒,而且吃得比自己還要多!這又該如何是好?!正自焦慮,七子便失去了心智。

再醒過來之時,七子眼前事物全都變得極為模糊,而且還在不住打轉,又是一陣一陣的眩暈,弄得他大吐不止。彷彿把胃裏所有的東西都吐了個乾淨,又歇息了許久,眼中方才變得清明。他身旁坐着一人,一半臉上黑色面具格外顯眼,哎,竟然是大山哥!

七子努力提起嗓子,說道,

「大山哥,大山哥!」

他還想再說,卻發現自己喘得厲害,要緩和一下方才能夠繼續說來!大山轉頭看了看他,似乎笑了一笑,只聽他道,

「七子,你可是睡了兩天了,怎麼,可還有力氣么?!」

啊,怎麼會,自己感覺也就睡了一個時辰,怎麼一醒過來,就已過了兩日!他不由問道,

「大山哥,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大山沒有回話,卻是有一女聲回應,

「怎麼回事!呵,你差點兒被人毒死,怎麼回事!」

當然,這話是哼哼講的,七子也只當作耳旁風罷了。七子想要咽下口水,口中卻是幹得厲害,大山拿了點兒清水放到嘴邊,然後順着嘴角慢慢倒了進去。這水真是無比甘甜,七子只覺再怎麼喝都不夠,他張大了嘴還欲再喝,大山卻是收回去。

七子能夠感受得到,這屋內還有他人,他努力轉頭,雙眼往上抬起,方才看到了別人!咦,是個四十來歲男子,他身邊站着一個男孩兒,約莫十四五歲模樣,哎,可不就是之前帶他們過來的那位么?!七子覺得奇怪,又仔細觀察了這二人。男孩兒還是原先裝扮,什麼都沒改變,他為何似沒事人一樣?哎,不對,大山和哼哼不也沒事么,那麼說,自己沒準是酒量太差,方才醉倒了整整兩日!想到此處,他很是抱歉,努力想要笑笑,卻不知是否笑了出來。再看那中年男子,打扮也是十分隨意,似個再普通不過的路人,可七子看他眼中神彩,也猜到了這人也必定不會簡單!

七子問道,

「大山哥,他們是這是?!」

大山笑道,

「這位是鄧老爺,另外一個,你是認得的,那個叫劉雲兒的小子!」

七子低聲問話,

「大山哥,咱們沒中毒么?!」

大山回道,

「你猜?!」

七子尷尬一笑,回道,

「難不成真是我酒量太差,醉死了兩日?!」

哼哼呸了一口,道,

「瞧你醉死的那樣,真是太過噁心!」

七子又道,

「大山哥,你就別要賣關子了,快些與我說說!」

大山道,

「我說鄧老爺,不如由你來說吧?!」

這大山哥也真是的,這又與那鄧老爺有何關係,啊,難不成,這小子是鄧老爺的私生子不成?!想到此處,七子求知慾急劇提升!

鄧老爺微笑着點頭,又憐愛的看看那劉雲兒,這才輕聲說來,

「這孩子也是苦命,生下來便沒了爹爹,而他娘又是滿身的傷痛,若是遇上了陰雨天氣,隨便動上一動,都是撕心裂肺一般!我想要幫她,可她又太過倔強,不肯接受他人任何施捨!這孩子像他娘,也是不願接受我給的一切!好容易才說通了,把這破院的一間給他娘倆,對,也就是咱們現在所在之地!這是我花了重金買來的老宅,這兒數十年未有人打理,還經常鬧鬼,所以之後便再無人敢來。而我在這九龍灣也有些臉面,所以聽說這是我的地方,更是不敢前來鬧事。我又經常弄些法師之類進來假裝驅鬼,一次不成,兩次不成,做了七八次還是不成,所以後來便再也無人敢來!就連這臨近的鄉民也是想盡一切辦法遠離此處!所以,之後便再無人膽敢過來!」

哼哼不住點頭,回道,

「鄧老爺真是好手段!你說的那個女人,也就是劉雲的母親了吧!嗯,那接下來又怎樣了?!」

鄧老爺稍稍停頓一下,又才繼續道來,

「他母子二人相依為命,過得十分辛苦!可他們不願求助於他人,任何事情都選擇自己來扛!我看不過去,找他娘談過一次,她還是不聽,仍是去到碼頭上替人扛貨掙錢養家!你們想想,一個從未乾過重活的文弱女子,如何受得那般苦!可她,可她還是堅持了下來!雖然辛苦,但掙得都是乾淨錢,我曉得她絕對不會接受我的饋贈,於是知會了碼頭的熟人,給她多開些工錢,這也就是我極少數能為她做的事了!三年前,來了一批富商,大肆收購珍珠。九龍灣百十年來,多數百姓都以採珠為生。因為沿海諸多地方都能產珠貝,所以這價格也是濕不火,加上這往來的貿易紅利,倒也能夠養活自己!可這些商人一來,貨源立時被他們清空,這珠子求而不得,價格自然也是直線上漲!無數人加入了採珠大軍,當然,也包括了他娘!」

鄧老爺示意劉雲坐下,劉雲輕輕坐在他身邊,並未回上一句。鄧老爺輕輕搖頭,嘆息不止,良久方才繼續,

「她娘本不會游水,而且,這大人學習游水,可不比小孩子,那可是要多費不少功夫!可她偏不信這邪,硬是把除了照顧小雲之外的時間,都花在了學習游水之上!我也曾派人前往查看,她真是相當的辛苦,她的臉皮都被海水泡白,完全腫脹了起來,好不嚇人!她本是美麗動人的女子,尋常這般女子,寧願不要一切,都會保住她自己的容顏。可是雲兒她娘一點兒也不在乎,她說,雲兒便是她的一切,若是沒辦法給雲兒最好的,那她這做娘的保住美麗容顏又有什麼意義!我很是難過,但她又倔得像頭牛樣,我又能有什麼辦法!再說這採珠之事,這尋常之人下水採珠,豈是短時間內可以達成?!可她娘偏偏就做到了,她僅僅用了三個月,便能潛下數丈深水採集,認識她的人,沒一個不拍手稱讚的!可是,由於利益的驅動,這近海的珠貝早就被人清理過數遍,又如何能夠輪得到她!所以,她把目標定在了更遠的深海之中,那裏沒有多少人敢去,而這,也就是她的機會!哎,這也是真真切切導致了她的死亡!」

鄧老爺說到此處,也是難過得流下淚來,再看一旁的劉雲,早已滿面淚痕,只是他是男孩子,不可以哭出聲來!鄧老爺長嘆一聲,這才又道,

「她本就是一身的傷,哪裏經得這許多折騰,這一來二去,珠子未能採到,卻是把身子也給拖垮了!我尋了醫者為她診病,可她不願欠我人情,我為她支付的葯錢,她也是如數全都還給了我!我其實心裏非常難過,我們已經如此相熟,她卻仍不把我當作自己人!哎,也許,這就是我的命吧!吃了葯,身子好些,她又接着出海採珠,終於有一日,她採到了一顆珠子,那珠子雖然不大,但在她眼中,這珠子比世上所有的珠子更加美麗!那珠子呈半透明狀,裏邊還有一片紅色,仔細看來,就似一片紅葉那般!我們都沒見過這等模樣的海珠,所以也是引起了眾人圍觀。收珠商人見了此珠,也是讚嘆不已,竟是互相爭奪起來,有幾位竟是怒目相向,差點兒沒因這珠子而打起來!他娘表現得十分平靜,可我知道,他內心早就波瀾起伏,難以撫平!」

鄧老爺緩緩閉上了眼,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若是她高價賣了此珠,那便沒有後來的事了!可她想着還能多賣一些,也就未能早些將這禍患除去!天不盡人願,這珠子沒能賣成,卻是引來了盜賊!我雖早派人看着,可對方老道無比,沒有發出一點兒動靜便進了老宅!他娘知道這東西的重要,所以將其藏了起來!那盜賊尋覓不得,便現了身,要來用強!他娘一介女流,又如何是那人對手!那人三下兩下便將她擊倒,逼問她珠子之事,可她死活不肯說出口來!那人一急之下,一刀扎在了她的腹部!夜裏雲兒被驚醒,起來問詢何事,盜賊見有男孩兒,心頭一轉,放開了他娘,卻是撲向了雲兒,想以他來作人質,雲兒他娘如此疼他,必定會用珠子交換!可他低估了他娘的韌勁,在他手即將抓到雲兒之時,他娘又已撲到,用身子擋下了那人持刀的手!這一刀,真真實實刺入了她的左胸,也就是那一刀,結束了她的性命!雲兒說,他聽到娘親最後的言語,也就只有一句,那便是,雲兒快跑,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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