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
「拓跋先生，怕是沒人來了吧！」
小乙輕聲說來，口中也是哈出好多白色。
天亮了，雖然仍被烏雲遮蓋，可那太陽仍是躍躍欲出，即便如此，空氣之中仍是沒有一點兒溫度！小乙看這周圍，都起了厚厚的一層霜，自己和大將軍的身上也是一樣，大將軍的睫毛之上，也結起了一小層冰，看上去，略顯俏皮！
大將軍從到了此處站定，便再未動過一下，小乙不知他作何想法，不過，應該也不會好受的吧！小乙此時方才看了清了他的臉，瘦長瘦長，確實是沒有什麼肉的，他的鼻樑高挺，真不像是中原人！臉面極黑，上下好幾道小疤，顏色較淺，這樣對比，很不好看！他的皮膚十分粗糙，應該也是常年在外行軍作戰，餐風飲露的結果吧！他身上的衣裳比他的身子寬大許多，不過，他仍是把胸脯挺起，盡量把它撐起！小乙在他的臉上，並未看出瑤兒的影子，或許，是因為瘦下太多的緣故吧！大將軍雙眼直視前方，久久未曾眨過一下！待小乙問完這一句，他方才閉上了眼，睫毛之上的那一小層薄冰，這才再穩不住，掉落了下來。
「走吧，就咱爺倆去吧！」
大將軍回了話，話音顯得十分平靜，他應該也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所以也並不是特別的失望！是啊，人總是健忘的，更何況，如今你也沒有了實權，又有幾人買你的賬呢！那些人說得倒是好聽，但真正該到他表現的時候，又會如何呢，實在難說！
小乙笑笑，回他道，
「走吧，要不咱們可得落在別人後頭了！」
是啊，二人身後不遠處，有個七八十歲的老漢過來了，挑着個擔子，擔子挺重，把他的腰也給壓彎了，也不知裏邊都裝了些什麼！
大將軍笑了笑，回他道，
「好，那咱們這就走吧！」
二人進城，卻又被那守衛攔下，
「你們兩個，鬼鬼祟祟的，做什麼的？！」
這人態度很不好，一臉的鬍渣，恨不得直射到你臉上，那滿口的蛀牙黑成一片，又有一股噁心味道傳來，叫人很不舒服！若只是小乙，那也就算了，可大將軍在自己身邊呀，真就是那虎落平陽被犬欺了？！小乙心中不爽，不過還是強壓怒火，回了一句，
「我們昨夜來得晚了，沒能進得了城！官爺，這是孝敬哥哥們的，可千萬莫要推脫喲！」
小乙拿了些銅錢過去，對方一見小乙如此懂事，也是立時換了副嘴臉，抬起下巴，咧嘴笑了起來，又道，
「好說好說，進去吧，進去！」
那人讓開了道，小乙賠笑，回他一句，
「多謝官爺，多謝官爺！」
小乙邁步往前，可大將軍卻仍是站立當場，不曾動彈！他眼中無神，似是入了迷那般！小乙拉了他一把，他又才慢慢轉過頭來！小乙朝他笑起，又道，
「這是被凍傻了不成？！」
守門那位哈哈大笑，又道，
「去吧，去吧，別真的動壞了才好！」
大將軍一臉的茫然，小乙這次多用了些力氣，幾乎是用托著帶他進了城！而他們身後，也已有人趕到，他們還是能夠算是第一個進城的吧！小乙拉着大將軍來到一處水邊，輕聲問他，
「拓跋先生，你沒事吧？！」
大將軍眼望着那水面，良久方才長出一口氣，回道，
「以前每次入城，都是山呼海嘯，受那萬人敬仰，呵呵，現如今落魄至此，還得花錢才能進城，呵呵，實在是讓人笑破了肚皮！」
小乙笑着回他，
「拓跋先生，你不會就因此難過的吧？！」
大將軍回他，
「當然不是因為這個，哎，你想，隨便給些錢就能進入皇城，這城衛已經成了什麼樣了！太過安逸，死到臨頭還不自知，這又怪得了誰呢！」
大將軍這主倒是提醒了小乙，他又往城頭之上細細看看，立時警覺起來，拉着大將軍往隱蔽之處而去！二人躲在一間小屋後方，往外查看，小乙心中涼了半截，輕聲說來，
「拓跋先生，東京城什麼時候必須要給錢才能進城了？！」
大將軍朝那城門看去，眼中亦是放出一絲寒光，他沉默片刻，回道，
「小乙，你是說，這城門守衛，也已經換了人了么？！」
是啊，二人剛才注意到，每個進城之人，也都交了錢才能放行，這可不大對勁啊！這可是東京城啊，這麼做，豈不是在藐視王法？！
小乙冷靜說來，
「若是猜得不錯，城衛或許也早就換了人了！他們想着，趁亂撈上一筆，總比到頭來什麼都得不到的強！」
大將軍微微點下頭來，眼神依舊犀利無比，道，
「若真是這般，或許，大勢已去了吧！」
小乙回他，
「阿爺教過我，不到最後，絕對不能放棄！雖然我也不喜歡這趙氏一族，但為了這天下蒼生，我還是願意助他一臂之力！不求回報，只求無愧於心！」
大將軍笑笑，回他道，
「小乙，我還真是小看了你！也是，我家瑤兒的眼光，定然也不會差的！走，咱們一齊去吧！」
二人都很清楚，如今只有他二人入城，時間又是如此的緊迫，所以，也就只有一個目標，那便是皇宮，那裏邊或許早就血流成河，只不過，宮牆高隔，把這裏外分成了兩個世界！呵呵，原本高高在上的那位，是不是也在某個時刻，覺得還是做個平頭百姓的好呢？！
二人穿行在東京城中，城中依舊繁華，車水馬龍，船來船往，一切似乎都如往昔，似乎也沒有受到過什麼影響！這大清早的，也有好多人四處吆喝叫賣，各處都有人聲附和，這天雖冷，卻仍是無法阻擋人們的熱情，一陣喧囂過後，又是復歸了平靜，而後，又是再一陣轟笑，如此這般，周而復始！小乙二人經過鬧市，也有不少人親切的喚着他們，呵呵，相比而言，或許他們更有那人情味吧！小乙看大將軍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是啊，若是一直這般，那該有多好啊！
二人未有過多停留，似乎是直奔那皇宮而去。這地方，大將軍可是更加熟悉，可是，他卻沒去別處，竟然又繞着路，往那片水域而去！用不多時，竟然轉到了聽音閣這邊！不過，這一條路上遇着的人少些，因此還算比較安全！二人隱蔽起來，應該沒被他人注意到，大將軍凝神觀瞧一陣，輕聲說來，
「看到那聽音閣沒，咱們去那！」
小乙咽了口唾沫，回道，
「這，這裏我去過的哦！」
大將軍哦了一聲，忽又把頭給轉了過來，
「什麼，你竟是被著瑤兒去這種地方！」
他這一聲，頗有責怪之意，而那雙眼睛發射出來的寒意，更是讓小乙后脊發涼！
小乙趕忙解釋，道，
「拓跋先生，絕不是你想像的那樣，絕不是，我們也只是，只是……」
還未講完，大將軍卻又是笑了起來，說道，
「看把你給嚇得！我也是男人，能夠理解，能夠理解！」
小乙還欲解釋，大將軍卻是邁開了步子，又道一聲，
「走了，愣著幹嘛！」
他已經邁步出去，小乙把話咽回，跟了上去！
那大門從外上了鎖，大將軍卻是繞到了後邊，一手下去，打壞了一扇窗戶！還好，這時候尚早，沒有被人發現，要不，可不就要被人當作盜賊了么！大將軍打開窗，輕輕一躍，順勢進入其中，他身手不錯，竟是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小乙緊跟其後，落地的同時，大將軍已然把那窗戶關上，分毫未差！
聽音閣中仍是一片黑，只能勉強看到近處的東西，不至於走去撞到它們。小乙輕聲問了一句，
「拓跋先生，咱們這樣進來，好像不大好吧！」
大將軍回道，
「管他的，反正沒人！」
大將軍一直在四處轉悠，也不知在尋什麼，小乙很是疑惑，又問，
「咱們不是要去皇宮么，跑這兒來作甚呢？！」
大將軍手指摸向鼻尖，回他道，
「啊，我竟忘了呢！」
小乙尷尬一笑，又問，
「忘了什麼啊？！」
小乙心中起疑，本以為是來做正事，此時看來，竟更像是來會他的相好那般！
大將軍拍了拍頭，道，
「密道啊！」
小乙瞪大了眼，問道，
「密道？哪裏來的密道？！」
大將軍回他，
「明明就在這裏的啊！怎麼就找不着了呢？！」
大將軍又四處找尋了一番，這邊拍拍，那邊打打，不過，還是沒能發現他想要的密道！
小乙問他，
「會不會是記錯了呢？！」
大將軍回道，
「怎麼可能有錯，皇上親自帶我來過，怎麼可能有錯！不過，我那時喝得大醉，具體從哪裏出來，可是記不大清了！」
啊？皇上親自帶他來玩？呵，還是通過密道？這皇上，也太那什麼了吧！小乙忽又想到，立時清醒過來，問道，
「拓跋先生，你的意思是，從這聽音閣，可以直通皇宮？！」
大將軍回道，
「可不是么！你以為這聽音閣是什麼地方！」
小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問，
「你的意思是，這聽音閣，乃是皇上的地盤？！啊，不會吧，這麼，這麼！」
大將軍笑道，
「這裏的老闆娘，不也是他的老相好么！她搜集了這許多美人兒，多有是為了皇上和他的近臣們玩樂罷了！哎，這麼好的女人，真是可惜了，可惜了！現在你知道，你來過此處我是一點兒也不擔心了，呵呵，這裏的女人啊，可不是你能玩得起的！」
小乙愣在當場，嘴巴張得老大，
「啊，你是說，你是說這，這……」
大將軍打斷了小乙的話，又道，
「你想的都對，還不快些尋那出口？！」
小乙哦了一聲，也是四處尋找了起來！他心中難以平復，這可真是駭人聽聞了，堂堂一國之君，卻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淫樂，安排了這麼個地方，最誇張的是，還特意修了這密道，直能宮外，方便來回！小乙此時方才看懂了沈沐陽眼中的落寞，是啊，她不僅得不到該有的名份，更是把自己的男人推向更多女人！或許，皇上也只是為了收買自家近臣吧，不過，又有哪個女人會單純的認為他只是為了應酬呢！哎，小乙突然有些同情沈沐陽了，她面對這樣的男人，仍是不棄不離，即便什麼都撈不著，那也要為了他拚命！這一次出事，或許她也會是唯一一個站在他身前的女人吧！
小乙四處搜尋，真是什麼都沒發現，他輕喚一聲，道，
「拓跋先生，我去樓上找找！」
大將軍一聽這話，哎喲叫喊出來，
「對，對，是在二樓，二樓呢！」
他上樓可比小乙還要快些，進得一間屋內，角落裏擺着一大盆花，大將軍來到前邊，雙手抱緊了那花盆，逆時針旋轉起來！呵喲，這可真是有機關的呢，隨着這花盆的轉動，花盆後邊的牆面，亦是轉動了起來，最後，成了一個小門，容得下一人進出！
大功告成，大將軍回頭一笑，又道，
「一到這屋裏啊，我可就想起來了！」
小乙往四周看了看，雖然看得不是特別清楚，但也能猜想得到，這屋子，定是沈沐陽的了！還有，這空氣之中，亦是散發着她身上特有的香味，除了她，肯定不會再有別人有了！
大將軍又在催促，
「傻愣著幹嘛，沒進過女人屋啊？！快走，快走！」
小乙回過神來，大將軍身子已然進到裏邊去了！小乙迅速跟上，大將軍又在裏邊尋到一個機關，扭動它之後，這密道出口，又是慢慢合上了！小乙心想，這東西也不知是何人設計，實在巧妙至極！還有，這一開一合之間，幾乎聽不到什麼聲響，那牆面恢復之後，極為貼合，可又是什麼都看不出來，工藝亦是十分了得！
大將軍笑道，
「還能有這般體驗，沒想到吧？！」
說完這句，二人便順着這密道往前，沒有點燈，不過，這密道單是一條，摸著也能前行，不至於迷了路！
小乙心中想着，大將軍曾經也是皇上面前的紅人，所以才有幸被邀到此處玩樂，不過，現在再走這密道，與往日大為不同，即便這一次大將軍真能以一己之力拯救天下，他們二人的關係，也不可能恢復如前！小乙心中已然暗下決心，不論結果如何，他都會站在大將軍這一邊，於公於私，他也都會這般選擇！
密道之中倒也乾爽，看來這密道也是經過細緻勘察的，兩側平整，自然也是少不了時間打磨！不知為何，小乙對這趙氏一族，又是更加厭惡了一些！當然，這其中有很多成分，是因為沈沐陽吧！
密道挺長，小乙心想，這樣工程，也是不小呢，不知當時又是花費了多少人力物力！正想着，大將軍卻又開口說來，
「你能想像么，這密道是小太監們一下下挖出來的！嘖嘖，這些個小太監，一天沒事做，就想着如何討好皇上，皇上一聽這建議，竟然也是心動了！也是，與那枯燥乏味的政務相比，鑽密道會佳人，可是要有趣太多太多！」
小乙不由得笑出聲來，
「呵，要說會察言觀色，莫過於他們了！」
大將軍笑道，
「不過，他們也只能小打小鬧而已，對於大權的控制，皇上還是頗為用心的！再加上諸多能臣，這趙家的江山，也算穩固！」
小乙笑着回他，
「那咱們這次過去，又是為了救誰呢?!」
大將軍回道，
「這一次啊，或許不僅僅是外敵入侵那麼簡單！」
小乙臉上僵住，他也想過，對方能夠來去如風，不留任何把柄，應該也是與人有所勾結，當然，各取所需，最終的目的也是達到一種雙贏的局面！不過，小乙仍是心頭一動，畢竟是大將軍親口說的，自是更有說服力一些！他又想起大將軍和那小午二人說談了許久，或許也知道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細節吧！
小乙問道，
「拓跋先生，你可知是誰人私通外敵？！」
大將軍回道，
「這可不好說，若是猜錯了，可不得罪人么！」
小乙又道，
「哎，這些人為了利益，可是什麼事都能做出來！」
大將軍回他，
「人總是貪的，從古至今皆是如此，習慣了，也就好了！」
小乙正欲再講，大將軍噓了一聲，小乙立時明白，緊緊閉上了嘴！瞧這意思，應該是到地方了！小乙估摸著，二人在這密道之中，亦是行了有個小半個時辰，雖然用的時間長些，但也是很有用的，至少，能在不被他人發現的情況下進入皇宮，打他個出奇不易！
大將軍蹲了下去，又在拉扯小乙，二人並肩，卻是忽然聽到了有人說話！聲音不大，但也勉強能夠聽得清楚！
「這老小子住的地方也真夠奢華的啊，奶奶的，我也要上去躺上一躺！」
小乙只聽得嘭的一下，那聲音從自己頭頂上方傳來，而後又是咚咚幾聲悶響，這才又聽那人接着道來，
「這也太舒服了吧，想想看，每天睡在這床上，每天都有不一樣的美人兒陪着，真是快活似神仙呢！」
小乙聽明白了，二人上方，便是皇上睡覺的地方了，是張大床，床板極厚，所以，只隔了這床板，對方的聲音仍是很小！而說話這位，自然也不是什麼好人，他定是跟隨着叛軍盜匪，攻入了皇宮，這時來到皇上寢宮，便要來折騰一番！而這寢宮之中，可是不止一人，因為很快就有另一人講話，
「呵呵，要不怎會又有這許多人想要來當皇上呢！前段時間，這皇帝老兒不是殺了一個么，可是讓自家人寒了心嘍！要不，咱們怕是也沒這麼容易打得進來呢！」
之前那位回話，
「你說的拓跋鴻吧，呵，這麼得力的幹將，連毒神大人都說要敬他幾分！可這皇帝，說殺就殺，還真是做得出來呢！」
啊，這上邊的，竟真是毒神的手下！小乙一直在想，他們會以怎樣的方式出現，可如今這二位已然跑到了皇上的寢宮之中，肆無忌憚的活動，這可不是一個好現象哦！小乙心頭一緊，皇上他們此時又到了何處，會不會，已經遭了對方毒手呢？！剛才還聽他們說起大將軍，呵，是英雄，就值得所有人敬重，當然，也是包括你的敵人的！小乙聽着身邊的大將軍一如繼往的平靜，可能，到了現在這時，他也真的沒有什麼可激動的了！
上邊人又在講話，
「看看，還有什麼要拿的，趕緊揣上，要是出了意外，也不至於什麼都撈不著哇！」
另一人大笑起來，道，
「哎，可惜啊可惜，我看中的這床太過沉重，要不我定要把它也抬走才行！」
另一位回他道，
「得了得了，咱們啊，還是挑些金銀之類畢竟穩妥！還有哦，咱們的時間可是不多，拿完之後，趕緊走人，別到時栽到這兒，可就大大的划不來嘍！」
上邊那人又在床板之大跳幾下，真是煩人得很，又聽他說來，
「哼，都是些膽小鬼！也罷也罷，先把自己餵飽再說！」
接下來，上邊又是乒乒乓乓響個不停，看來是在翻找東西的之時，把那不要的東西扔得到處都是！小乙仔細辨別，上邊似乎只有三四個人，聽他們說話與行動時發出的聲響，應該也不是什麼狠角色，若是他與大將軍一齊衝出去，拿下他們，不在話下！不過，大將軍似乎一直沒有動作，也不知在等些什麼！
小乙輕輕拍了他一下，低聲問了一句，他敢出聲，只因這床板隔音效果可是相當的好！
「拓跋先生，咱們要不要出去把他們給收拾了呢？！」
大將軍沒有回話，小乙又問，
「我看他們也只幾人，咱倆聯手，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大將軍繼續沉默，小乙很是不解，又道一聲，
「你是怎麼想的，與我說說唄，別要讓我一人在這兒瞎猜啦！」
大將軍始終沒有任何回應，就似未有聽到小乙所說那般！小乙長出一口氣，慢慢靠到了那密道邊上！
大將軍這時方才笑笑，低聲回他，
「我，我這不是，記不得這床板又要怎麼開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