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
拓跋將軍的嘴唇仍在微微顫動，而他，也只剩下了最後一口氣，話也自然是再講不出了！小乙悲痛欲絕，伸手雙手將他抱住，把嘴貼到了拓跋將軍耳邊，大聲說來，
「爹，爹……」
小乙這時，亦是發自肺腑的喊出，他很慶幸，自己曾與他並肩作戰過！雖然不甚了解，但他捨得這英雄二字！他這一生，不可畏不輝煌，落到最後，也很坦然！令人欣慰的是，最後時刻，還有小乙在他身旁，也算瑤兒也在了吧！
小乙明顯能夠感覺得到，拓跋將軍的身子迅速冷了下去！他再忍不得，仰天而嘯，久久不絕，直把他人目光吸引了過來！
小乙側過身來，與拓跋將軍坐在一處，遙望着遠方！西方，他一直眷戀的地方，就如他所講過的，那是他的戰場，也是他的故鄉！他死了，魂兒卻是不遠萬里，飛回了那邊，若有下輩子，他應該也會選擇那樣轟轟烈烈過這一生吧！
小乙嘴角上揚，伸手指向那方，笑着說來，
「那邊啊，我早晚也要過去走上一趟，若是你在天有靈，保佑我們一路平安吧！」
小乙講完這句，再不言語，一切都安靜了下來，只有時而細碎，時而肥碩的落雪穿行林間，嗦嗦直響！沒過多久，之前的一個雪人，卻是變成了兩個，只不過，其中一個，再也不會睜開眼了！其實，少了他，這世間也不會再損失更多，活着的人，也會繼續過活，若還能對生活充滿希望，那也是很不錯的啊！想着想着，小乙又是笑出了聲來！
良久，小乙方才起身，這雪又是厚了幾分，就這般天氣，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化了！拓跋將軍已經為自己選好了地方，小乙自然也不會違了他的意！他將拓跋將軍搬了起來，他與沈沐陽一樣，已然被凍成了冰塊。就在他坐着的位置，小乙一點一點向下挖取，碎石不少，小乙一點點清理乾淨，比著拓跋將軍此時高度，又是再往下多挖了一二尺去！小乙不想讓別人打擾到他，就將他深埋地下吧！小乙把他放入這坑內，填上土石，填平之後，又用很長時間清理，若是不仔細觀瞧，還真是發現不了的！與這小山融為一體，想來他也會喜歡的！
小乙退到一旁，坐到了石板之上，輕輕擦著長棍，而後，又把手上的泥土慢慢清理乾淨。就這般坐許久，拓跋將軍睡下的地方，又再次填上了雪，世間又變成了雪白的一片，小乙有些恍惚，眼中一片茫然，忽覺一陣刺痛，不由得閉上了眼來！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小乙忽的聽到有人大喊，
「小乙哥，小乙哥……」
「小乙，小乙……」
「……」
喚小乙的人可是不少呢，那幾聲小乙哥，小乙可是熟悉得很，其中兩個，不正是那童陸和梁多麼！梁多也來了，老寧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危險的！至於其他人嘛，或許是皇上派來的吧，不過，小乙並不想讓他們發現自己位置，所以也是沒有任何回應！
小乙所在位置視野極佳，很快就見到了童陸，還有梁多和老寧，除此之外，還有別的幾位，小乙可就不認得了！他們到了外圍，便不再往前了，只是自己人說說話而已！小乙心想，或許是梁多在給童陸說些昨夜情形吧！小乙只是盯着他們瞧看，仍是未有動過一下！過了許久，童陸忽的轉頭，看向了這山上，小乙感覺得到，他幾乎是與自己的眼神相對！呵，或許，這就是心有靈犀吧！有人開始收拾那些個死屍，而童陸他們，也慢慢遠離開了。小乙再次閉上了眼，這天地之間，就似靜止了那般！
又過許久，小乙總算是聽着了人聲，只聽那聲音如此說來，
「這地方也只這一座小山視野好些，換作是我啊，我也會來這瞧瞧！哎，你們也多留意些，小乙哥他們或許是藏起來了呢！」
是啊，他們都藏起來了，特別是拓跋將軍，他藏得最好，好到沒人能夠找着他！
這是童陸在講話，果然，小乙所在這位置，也算是這小山之上視野最好的地方了！若是在那晴朗的日子裏，想來也能見着遠處的河流了吧！所以，最終童陸幾人還是找著了這邊，就站在小乙身側說話！
「這裏果真能夠看着所有，他們或許真的來過！」
是老寧在說話，他很平靜，卻似乎又有些不甘，難道是他沒參與到這一場戰鬥的緣故？！
梁多長出一口氣，道，
「這雪下得大，即便來過，也早就見不着腳印了，哎，又該去什麼地方找呢！」
童陸回話，
「拓跋將軍，他應該也是傷透了心吧，所以才會不聲不響的離開！」
忽的，又有一女聲響起，
「陸陸哥，或許他們是故意躲了起來呢！」
這女聲好生熟悉，小乙心裏也是一動，哎，這不是童陸的對頭小敏么，她之前不是與童陸看不對眼，恨不得拿刀去捅對方么，怎的這個時候，卻是叫上陸陸哥了呢！小乙沒有動彈，倒是要多聽聽才是！
童陸回了話，道，
「你是說，小乙哥還是擔心皇上的人馬再把拓跋將軍給抓回去？！嗯，倒是有這可能！」
寧大人道，
「梁多，要不你跑一趟，讓他們去到別處找找，我們先在此處看看雪景！」
小乙知道，他們後身便有皇上的人，所以，老寧才會這般說來！他夠心細，或許已然發現了小乙了！
梁多倒是極好說話，立時回頭與人講話！他們離得並不遠，小乙也能聽到點點聲音，只不過，說得什麼，可就很難把握的了！梁多很快回來，與幾人說道，
「他們先下山去了，咱們真要在這兒賞雪？！」
老寧回道，
「嗯，難得一見的大雪，不好好看看，怎麼對得起這老天呢？！」
沒人再有言語，過了好一陣子，老寧突然又往小乙這邊走了幾步，方才道來，
「這山上也是轉了個遍，他們想來也覺不會有人，所以，所以，這下應該是安全了，嗯，你說呢，小乙？！」
童陸等人一聽這話，皆是大為詫異，往四方找尋，仍是未有任何發現！小乙知道，老寧已然發現了他，也就不再隱藏了，只道，
「老寧，還是你厲害，一眼就看穿了一切！」
小乙話講出，也是把眾人嚇了一大跳！哪個知曉，這一塊石頭，竟然能夠講出話來！而且，還正是他們四處尋找的小乙！
童陸聽着這聲，急忙趕了過來，扒開小乙身上的雪，露出了人樣來！他大為驚喜，又是十分擔心，說道，
「小乙哥，這麼大的雪，你幹嘛坐在這兒一動不動，是想要嚇死個人，還是想讓自己變成個凍塊啊！」
梁多也過來幫忙，二人很快把小乙身上覆蓋着的厚厚的白雪除去，之前只露了鼻眼在外，此時也能見得全了！
梁多興奮說來，
「小乙哥，真是你啊，哈哈，你怎麼會在這兒呢？！」
小乙身子也是僵住，童陸和梁多不住為他揉搓，那小敏，也是把隨身攜帶的水囊取出，遞到了童陸手上！一打開，冒着熱氣，竟還是溫水，實是不易！童陸把小乙的嘴掰開，灌了幾口下去！熱水進入腹中，從上而下，從裏向外，整個人都開始暖和了起來！緩和了好長時間，小乙方才開了口，說道，
「你們都聚到一起了，真好，真好！」
小乙說話亦是十分艱難，看來也是被凍得太久，這喉嚨也是不大聽話了！童陸聽着這一聲，笑了出來，回他道，
「我們都是馬後炮，小乙哥你才是帶頭人物，你可不知，才這一小會兒，京城之中，可就傳遍了哦！」
小乙淡淡問他，
「都傳我什麼呢？！」
童陸眉飛色舞回他，
「說你英雄了得，以一己之力擊退強敵……」
童陸說着說着，聲音也是小了下來，或許，他是看到了小乙眼中的悲傷與無奈，所以才會不再言語的吧！
童陸低聲問來，
「小乙哥，你沒事吧？！」
小乙微微搖頭，道，
「沒事，只不過，還是有些無法接受罷了！」
童陸很是疑惑，又是望向其他人，最後又才轉頭過來，咬住了牙，問道，
「是不是，是不是拓跋將軍出什麼事了！」
果真還是童陸了解小乙，一眼便看到了問題關鍵！眾人聽他如此問話，亦是屏住呼吸，再不出聲！
良久，小乙方才回話，
「拓跋將軍，已經長眠與此了！」
眾人皆是大驚，那小敏一聽這話，忍不住叫出聲來，她自知失禮，又很快捂住了嘴！
童陸大喘著氣，又問，
「小乙哥，你，你說的可是真的？！」
小乙淡淡回他，
「是，就如我這般，看着遠方落了氣！他死時，沒有太多痛苦，也算是一種幸運吧！」
童陸抹了一把淚，很是難過！當然，他與瑤兒也是好友，瑤兒的父親死了，他自然也會無比傷感了！
老寧忽然講話，道，
「小乙，不是說出來之時都好好的么，怎會死了呢？那他人，又在何處呢？！」
小乙對他倒也不對幾人隱瞞，這幾人之中，也就只有小敏不大熟悉，不過，童陸既然敢讓她一路跟着，見到自己之後也不迴避，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
又聽小乙說來，
「拓跋將軍為了救皇上，服下了能夠激發自身潛能的藥物，那藥物能在短時間之內提升自身實力，所以，他才能夠站出來，與皇上並肩作戰！可是，這葯副作用極強，會傷及心脈，若是用量過度，便會導致死亡！拓跋將軍身子虛弱，吃下這葯，又如何能夠抵擋呢！再者，他的體內，仍是殘存着毒神的奇毒，這二人相加，如何還能再活！」
小敏再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拓跋叔叔，拓跋叔叔！」
小乙有些疑惑，童陸一見亦是立時明白，向小乙解釋道，
「小敏的父親曾是隨軍軍醫，與拓跋將軍，也算有過命的交情！後來回到東京城，開個藥鋪，生意倒也紅火得很！之前聽說拓跋將軍死了，他爹差點兒沒被氣死，這回又聽聞他還沒死，樂得上下眼皮都沾到了一處！剛才我們一齊過來，她爹也是特意囑咐，一定要讓小敏把人帶回去，可是，可是……」
小敏哭着說來，
「拓跋叔叔這麼好的人，怎麼會就這樣沒了，怎麼會！嗚嗚，嗚嗚……」
她哭個沒完，也是讓眾人情緒低落到了極點！
童陸安慰她道，
「小敏，你也莫要太過傷感，別傷著身子才是！」
老寧來到小乙身邊坐下，陪着小乙看向那遠方，那是雪白的一片，什麼都看不着，不過，他還是願意就這麼看着！
小乙緩緩閉上了眼，長長出了一口氣，而後方才問來，
「說說看呢，這城中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你們，又是如何回來的，我想，拓跋將軍，也應該會想要知道的吧！」
這次，便由老寧來答，其餘人等靜靜待着，聽他如此說來，
「那我，便從分開之時開始說起吧！」
他又動了一下腳，把前方的積雪擋開了些，而後又才接着道來，
「我與梁多走後，便一路前往軍營，可是，卻是連一個人影也沒能見着！我知道，必然又有變化，於是和梁多又多加小心一些！後來，一個偶然的機會，竟是撞見了那一隊重騎！他們駐紮在離東京城二十多里的地方，而且，就在要道旁邊，若是要來東京城，也是用不了太多時間！我一見到他們，便覺不對，這樣的隊伍，應該是皇上的精銳，他們這個時候，應該是在東京城中，或是近郊，跑到這麼遠的地方，必然是有所圖謀！我們當然也不會傻到去問他們，是否又要回城支援！我們撤走之後，又往別處搜尋，路不好走，可是耽誤了太多功夫！不過，皇天不負有心人，我們還是尋到了正義之師，不過，尋到之時，可都快要到正午時分了！初時，他們還將信將疑，待我們拿出拓跋將軍的血書，他們這才確信，定是有事發生！於是立馬集結隊伍，前來支援！我當然也是抱着僥倖心理，希望趕到之時，一切都還未結束！哎，可惜，我們還是晚了！」
老寧沒能出上力，很是難過！小乙回他一句，
「老寧，若不是你們及時找來援軍，這接下來的局勢，又會如何發展，可是說不準的！所以，你們也算是立了大功的！至於我嘛，呵呵，被那毒神耍得團團轉，真是把臉都給丟盡了！」
老寧笑着回他，
「不，不，你做得很好，所有人都見着了的！而且，也正因有你，才會有這許多轉機出現，不是么？！」
小乙輕點下頭，又道，
「沒錯，沒錯，每個人都盡了力了！」
童陸插話進來，又道，
「城中百姓只知這宮中著了火，後來聽說有人作亂，可都拿起了棍棒前去營救皇上，看來，皇上在他們心中，仍是如那天神那般！這個，真是讓我大感意外！」
小乙又眨了眨眼，回他，
「我知曉的，皇上還是好皇上的，只不過，對某些事情，看得不夠清楚罷了！這次之後，他仍是做他的皇上，我們呢，仍是當我們的遊俠，如此井水不泛河水，希望大家都能安穩吧！」
童陸笑笑，回他，
「小乙哥，你能這樣想，當然最好了！所以，這麼多人的努力，並沒有白費！」
老寧又道，
「可是，這一切還都沒能結束，也不知還會有多少百姓遭難！」
小乙輕嘆一聲，回道，
「是啊，那一隊重騎，本是皇上的心頭肉，誰曾想，卻是殺點兒要了他的命！」
老寧突然又說起另一事，
「小乙，沈沐陽死後，你還有過去看她么？！」
小乙轉頭過來，盯着老寧，回問一句，
「沒有，她那兒又怎麼了呢？！」
老寧回他，
「我們進入皇宮，見到了她，她已經被凍成了冰！不過，還是能夠看出她的姣好容貌！」
小乙問他，
「你就想與我說這？！」
老寧擺了擺頭，又道，
「不，我是想說，她手裏插著一朵花，是朵黑色的玫瑰，你可知，是誰人放的么？！」
小乙心頭一動，又道，
「黑色的玫瑰？這個季節，又怎會有玫瑰，而且還是黑色！不會是，不會是那毒神放的吧！」
老寧輕聲回他，
「那黑色玫瑰很是新鮮，就似剛才採摘一樣！除了他，我可再想不到還有誰人能有這樣神奇事物！」
小乙無奈笑笑，又道，
「就如拓跋將軍所言，我們所有人加在一處，也不是毒神的對手,果真如此啊！哎，也不會他又去了何處，還會不會再害人呢！」
老寧回他，
「我聽說，在皇上的龍榻之上，堆放了一大堆假肉，想來，也正是毒神脫下的吧！能夠以那樣裝扮，混入皇宮，而且不被他人發覺，這毒神的耐力與應變能力，也是當世數一數二的了!不僅如此，他的武藝奇高，又有天底下絕無僅有的毒技，這等實力，稱他為天下第一，也不為過了！」
小乙輕嘆一聲，又道，
「這等人物，入了歧途，真是讓人難過啊！不過，他也對我講過，這世間，再不會有毒神！而他的那些個手下，這一次出手之後，也會各自散去，希望，他說的都能是真的吧！」
老寧思索了一陣，方才又道，
「希望一切，再不要有那許多流血與犧牲了吧！」
小乙心裏清楚，卻沒說出來！是啊，如今最危險的，或許並不是毒神，而是受傷逃走的白龍使！更可怕的是，他一直戴着面具，根本無人知曉他長成什麼樣子！他與毒神不同，他可是親手沾染太多太多人血了，心狠手辣之處，恐怕不比毒神差呢！他還活着，才最是讓人感到害怕！
雪依舊那般下着，時小時大，卻始終也未有停歇！風起了，把這雪花兒吹得四處亂飛。樹枝本就很難撐住這麼多雪，再被這風一刮，接二連三斷裂開來，吱吱呀呀，響個不停！
童陸遙望着遠方，長嘆一聲，道，
「小乙哥，待這雪融之後，咱們還是早些離去吧！」
小乙回他，
「等瑤兒來了，咱們就走，這事傳得快，或許很快就能見着她了！」
童陸問起瑤兒之事，小乙簡單介紹於他知曉，他聽完之後，也就不再說什麼了！是啊，等著瑤兒回來，來到拓跋將軍這裏，再親口喚他幾聲，拓跋將軍長眠此處，也能安心了！
小乙的腿早先沒了知覺，童陸和梁多一直在為他舒緩，這個時候，也終於能夠自由捲曲了！小乙試了一試，用手撐住身子，站了起來，人嘛，總還是得往前看才行！
小乙再看了遠處一眼，眼睛又是流下了淚來，不過，這淚並非因為傷感，而是他看得太久，傷到了眼睛！小敏的爹爹是大夫，自然也是學得了不少，見到小乙的眼睛紅腫一片，這又對他說來，
「小乙哥，既然在東京城中，沒能定下住處，不如，就一齊到我家中住下！我爹爹通曉醫理，遠近聞名，你這眼睛，很快就能治好的！」
童陸也道，
「是啊，小乙哥！咱們就去小敏家吧，我們幾個，也都在她家待了幾日了，再去麻煩別家，也不大好的嘛！」
小乙微微笑起，回他道，
「既是如此，那便有勞小敏了！」
小敏聽到小乙回復，拭去臉上的淚珠兒，又道一聲，
「小乙哥說這話，可就見外了！嗯，那咱們這就回吧，莫要再因這風雪，而傷到了身了！」
小敏又仔細記下了幾人所在位置，這姑娘有心，以後若是有機會，或許也會帶些香燭過來祭拜一番吧！
幾人看向了拓跋將軍長眠之處，良久，方才下山去了！梁多一人走在最前，小乙則與寧大人一齊落在了最後，中間兩位，童陸和小敏並肩而走，小聲說着些什麼，二人具體說些什麼聽不真切，不過，就小敏這一句，還是十分清晰明白的。
嗯，她是這般問的，
「陸陸哥，你們真的這般着急著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