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若老夫保你為相邦（第十更）

在之後的數天裏，一則謠言悄然在安邑城之中傳開了。

「你們聽說了嗎，公叔相邦其實已經身患重病，據說已然是命不久矣了！」

「什麼，還有這種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這不是廢話嗎，聽說這是名醫扁鵲在澮水之戰的時候就已經確診的事情，現在幾乎整個高層都傳遍啦。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啊，說着說着，可不就傳到我這邊了么？」

「公叔相邦執掌我大魏數十年，如今他這一去，豈不是整個魏國要變天？」

「我呸，你在胡說些什麼？只要君候還在，這魏國的天就變不了！」

「啊呸呸，你瞧我這嘴巴……這樣一說的話，龐涓大將軍豈不是要得勢了？」

「也未必，聽說有一些老臣也是蠢蠢欲動，想要競爭那相邦之位呢。」

「嘿，不過是一些早就應該埋骨的老傢伙罷了，怎可能和龐涓大將軍相提並論？」

……

俗話說得好，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像公叔痤馬上就要完蛋了的這種重磅壞事，自然是以插了翅膀的速度飛速的在安邑城之中傳了出來。

「該死的傢伙，到底是誰在傳播這些東西？」公叔平憤怒無比的一拳砸在了面前的桌案之上，十分不爽的說道：「要是給我查到了究竟是誰，那麼我一定要剝了他的皮！」

「平兒，要冷靜。」公叔痤沉靜的話音從上首傳來，聲音之中明顯帶着幾分虛弱。

公叔平閉上了嘴巴，有些擔憂的看着自己的父親。

如果說在前幾天剛剛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公叔平還有些懷疑這究竟會不會是自己父親對自己的某種「考驗」的話，那麼如今公叔痤那日漸衰敗的臉色和健康，以及屋子之中幾乎濃郁的讓人難以呼吸的藥味已經說明了一切。

自家的父親，真的已經一步步的走近生命的終點了。

一想到這裏，公叔平就有一種被人握住了喉嚨、無法呼吸的感覺。

一陣腳步聲傳來，商鞅的身影出現了。

公叔痤看了一眼商鞅，緩聲道：「怎麼樣，查到什麼消息了嗎？」

商鞅恭恭敬敬的答道：「回君上，根據我們的追查，最先的消息應該是從女閭之中傳出來的，可是女閭那邊畢竟是各色人等都有，雖然抓了一些人來審問，但是這些人也同樣說不清楚究竟是誰第一個傳出這樣的謠言。」

公叔痤沉默了一會，似乎是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然後緩聲道：「既然如此，那麼就不用查了。」

「什麼？」公叔平吃了一驚，說話的時候聲音下意識的抬高了不少：「父親，難道就這麼放過這些妖言惑眾的傢伙？」

「不。」公叔痤有些吃力的坐直了身子，緩聲道：「之所以不查，是因為老夫已經知道這個謠言到底是誰傳出來的了。」

「誰？」

「吳傑。」

「吳傑？」公叔平驚訝出聲：「他、他是怎麼……」

公叔痤搖了搖頭，道：「你不需要知道這些，這幾天你就不要出府了，應該會有不少人用各種名義來見老夫，其中不重要的老夫會讓人打發出去，比較重要的一些人你就替老夫見上一見，就告訴他們說老夫如今身體抱恙，不過很快就會好起來的，讓他們不要聽信那些謠言。」

公叔平愣了一下，道：「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公叔痤冷淡的打斷了公叔平的話語，緩聲道：「出去吧。」

公叔平悶悶的走出了大廳之外。

公叔平離開之後，公叔痤的目光落在了商鞅的身上：「公孫鞅，你且過來，我有話問你。」

商鞅聞言立刻走上前來，十分恭敬的問道：「不知君上有何事要問臣？」

公叔痤看着商鞅，目光之中顯得頗為奇異，既有着幾分信任，同時也帶着一些審視、猶豫以及提防。

片刻之後，公叔痤終於開口道：「你在我府中多少年了？」

商鞅想了想，答道：「回君上，自公孫鞅入府為臣至今，應當已經十年有餘了。」

「十年。」公叔痤輕輕的重複了一下這個數字，突然又道：「其實在過去，老夫對你並不是非常的重用，想來你心中對此必然也是有着不少怨言的。」

商鞅低頭道：「臣不敢。」

「不敢，那自然便是有的。」公叔痤嘆了一口氣，道：「你乃是聰明人，應該聽到過一句話，那便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商鞅道：「是。」

公叔痤道：「所以老夫並不是為了打壓你，而是想要保護你。畢竟你乃是老夫麾下最具才能之人，若是你光芒太盛，必定會引來龐涓等人的仇視。他們奈何不了老夫，但一定會對你群起而攻之，你也知道君候這些年和老夫之間的關係其實是漸漸疏離的……若是真的有那一天，其實老夫也保不了你的性命。」

商鞅的身體微微一震，片刻之後才道：「臣多謝君上苦心。」

大廳之中又一次的陷入了沉默。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公叔痤突然開口道：「老夫打算在死前保舉你為老夫相邦之位的繼任者，你以為如何？」

這一句話說出來，頓時就如同一道驚雷在大廳之中炸響，即便商鞅是再如何一個沉穩的性子，此時此刻也不由自主的變了臉色：「君上，這……這如何使得？」

「這當然使得。」公叔痤幽幽的說道：「老夫雖然生了這麼多個兒子，但是大部分人都是廢物，唯獨一個平兒還算是有些志氣，但是這能力嘛……呵，也不過如此罷了。若是讓平兒來掌控大局的話，怕是公叔氏不出十年就要被人給吞吃殆盡了。」

「只有你，公孫鞅。你為人沉穩多智，行事極為妥當，但關鍵時刻卻又不乏冒險精神，乃是真正做大事之人，這未來的相邦之位由你來執掌，乃是最好不過。」

商鞅只感覺自己的熱血一下子全部都湧上了腦海之中：「可是君候和大將軍那邊……」

公叔痤再一次的打斷了商鞅的話：「君候那邊自然由老夫處理，老夫只要求你給老夫一個回報，若是以後公叔氏有什麼三長兩短，那麼希望你能夠念在老夫的這點情分上拉平兒和公叔氏一把，可否？」

商鞅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撲通一聲，整個人雙膝跪地。

「公孫鞅在此發誓，若是能得繼相邦大位，必定保公叔氏一世興盛，決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