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〇 一夕之間責怨退卻,酒過三巡新愁又來

七〇 一夕之間責怨退卻,酒過三巡新愁又來

「白老,你這是眼花了不成?!」

哼哼這般說話,倒也沒有太多埋怨之意!

白老嘿嘿笑道,

「你可千萬別要小看我,我這眼睛呢,還好使得很!」

白老把高大強招了過去,在他耳邊輕聲問話,

「你老實跟我說,她是不是你的私生女兒?!」

高大強連忙擺手,回道,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我近二十年來始終一人居住,又怎麼可能有女兒?!」

白老皺起眉頭,自言自語起來,

「咦,難道真是我弄錯了!」

他不住撓頭,抓下幾根白髮來,芒兒過來接過,他這才不再想這一茬!七子以往沒曾留意,此時聽白老說來,也是仔細對比了二人,越看越是心驚,這二人的鼻眼竟是長得極像,只是因那臉型大為不同,所以才不易被人看出。七子心中起疑,不會這麼巧吧,這高大強竟然真在外邊有個親生的女兒!不過,白老不再提這事兒,七子也不好再過問這許多。

白老招待幾人,直到第二日清晨方才心滿意足睡去。幾人出了石屋,芒兒安排幾人分別住下,處理好一切之後,又得去忙她自己的事,也不知道她何時能夠歇息一下!七子心想,芒兒真是能幹,不過,她攤上了這一老一小兩個姓白的,也實在夠她受的!

七子雖然熬了一夜,可想起自己學藝不精,差點兒被人一箭射殺的情景,仍是一陣后怕,所以,他還是把這些日子一直堅持練的功夫練完之後,方才回屋睡下,這一覺醒來,已然到了日落時分,肚中餓極,床邊卻是有些小點,他隨意取了兩塊吃了,味道不錯,也不知會不會又是那芒兒親手做的!

出了門來,見了這院子,立時覺出了驚喜,只見這院子雖然不大,卻是十分的精緻,有一座假山,假山之上有股清泉噴涌而出,將它淋得濕漉漉的,常有水流過的地方,長滿了青苔,青苔長得老長,掛在假山之上,又將那泉水引了下來,泉水來到假山底部,緩緩流到一條半尺來寬的小溝之中,在這院子之中繞行而走,最終匯入了院中一側的水泊之中。水泊不大,在它的邊上有座涼亭,涼亭之中空無一人,但那桌上仍舊擺着水果點心,應該不久之前有人剛在此處聚過。

「餓了吧,快先吃些東西!」

七子聽到有人對他講話,往那小小院門處看去,見着芒兒端了一壺酒來,七子施禮謝過,問她,

「多謝芒兒姑娘,不知他們都去了何處!」

芒兒笑着回他,

「他們午時便起來,然後約好一齊打漁去了,嘻嘻,咱們就等著吃那漁獲便是!」

七子有些吃驚,問道,

「連高大強也去了么?!」

芒兒點頭笑道,

「不止那高大強,連我們家老福星都去了,現在這院子裏,也就只有我和你,外加幾個長工而已!」

七子嘆道,

「我這一覺睡得太死,竟是一點兒也不知曉!」

芒兒笑笑,指了指桌上點心,

「你先吃些,我去看看晚餐備好了沒有!」

七子想要去幫忙,芒兒卻示意他無須操心,只管等著吃喝便是,七子也不大好再說什麼,於是坐到了涼亭之中,又吃了兩塊糕點。一人覺得無聊,便四處走走逛逛。院子其實不大,只是佈局合理,叫人有種永無止境的錯覺。遠處有人歡笑嘻鬧,七子能夠聽出是哼哼的聲音,於是往那個方向趕了過去。經過一道鐵欄,後方便是一片水域,那水中遠近又有許多小山,似是長在了水中一樣!山水仍舊如頭一日所見,呈現出青綠顏色,不過,在這近處看來,似乎這顏色更要加翠綠一些!

「喂,你們出去打漁,怎的也不把我給叫上?!」

哼哼昨夜還喊打喊殺,今日卻心情尚佳,大聲回了七子,

「叫了你的啊,睡得像個死豬一樣,便由你睡去了!」

七子困了一夜,緊接着又練了一兩個時辰,睡得沉些,倒也能夠理解。

「那你們又打到什麼好東西了?!」

哼哼大聲喚道,

「打得太多了,船兒都快裝不下了!快過來幫忙!」

那方是兩條船兒,哼哼高大強、小偉和另一不認得的漁民一條,大山則與白老白尺掌握著另外一條。從兩條船兒的行動遲緩上看,哼哼所在的這條船兒沉入水中的部分較深,行動也是稍顯遲鈍,看來是他們贏了,也難怪她這般高興!

果然不出所料,哼哼這條船兒打的漁獲,比大山船上的足足多出兩倍來!雖然都是些尋常的魚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看這些活物的色澤,實在比從尋常的小河小溝之中得來要漂亮許多,應該也是與這兒的水質極好有關!

幾人先後上岸。白老雖然輸了比賽,但心情頗佳,搖頭晃腦哼唱着小調。把自己身上收拾妥當之後,便樂呵呵的帶着幾人回去,幾位長工來取漁獲,待會兒就要用它們來招待遠道而來的貴客。

不多時,天色暗了下來,晚宴也已準備妥當,幾人上桌,面對着這一大桌豐盛佳肴,真是把眼都給看直了。幫工端了大菜上來,便不再出現在此間,之後的一切也都由芒兒姐弟二人來張羅了。

哼哼嘖嘖嘆道,

「白老,這也太過豐盛了吧!」

白老笑道,

「難得破費一次,難得破費一次!」

白尺咬住牙輕笑,他在白老面前,乖得像個小貓一樣!

大山吃了一口酒,問道,

「我說白尺,你什麼時候跟芒兒完婚啊?!」

白尺一口酒包在嘴中,聽了這一句,嗆咳了起來,差點兒沒背過氣去!

「我,我,我這,都聽,聽她的,她的!」

芒兒笑道,

「我與他商量過的,只要相互喜歡,隨意行個禮數便好,至於請客吃酒,那都是無關緊要的了!」

大山大擺雙手,

「這怎麼可以!定要白尺為你辦個轟轟烈烈的婚禮才行!」

芒兒微微一笑,看向了白尺,白尺不答,那大山便替他來說,

「我掐指一算,三日後便是大吉之日!」

沒想,這麼隨意的一句,便把二人的婚事定了下來,真是差點兒叫七子把眼珠子都給瞪了下來。兩位當事人沒有反對,白老也只是拍手,其餘幾人當然也都抱着湊熱鬧的心態,哪裏又會說三道四。小偉強烈要求喝一碗酒,芒兒高興,也是准了,

「百大哥,我總算能夠改叫姐夫了!」

白尺屁顛屁顛跑跳過來,與他的小舅子對飲了一碗。氣氛漸入高潮,除了還要四處忙活的芒兒,其餘眾人都是喝了不少,酒都是自己家釀的,雖然名氣不大,但也一樣能夠醉人!不多時,七子有些暈眩,看什麼東西都有重影。他前方不遠處的哼哼,已經喝多,自己個兒在場中跳了起來。七子見她雙眼迷離,似乎神魂已然出竅,只剩下一副軀體留在世間。

哼哼跳了一陣,忽的停了下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抬起手來,眯瞪着雙眼指向大山,而後又指向了白尺,接下來把這場中所有人都指了個遍!最後,她一屁股坐了下來,盯着地面一動不動,良久之後,方才開口說話,

「咦,我怎麼好像來過這兒啊!」

七子笑道,

「你好生想想,你是何時來的這兒?!」

哼哼雙手抱頭,思索一陣,搖起頭來,

「咦,又好像沒來過!到底是來過,還是沒來過啊!」

七子笑着回她,

「你呀,就是喝醉了,待明日醒來,便把今日說的這些全都忘了!」

哼哼緩緩眨了眨眼,回道,

「不對,不對,我好像,我好像真的來過!」

高大強道,

「我活了這麼多年,都未曾來過這兒,閱歷真是太淺薄了!你這小小年紀,怎麼可能來過!」

哼哼看向高大強,不屑道,

「你與我相比,也不知差了千倍萬倍!我從記事起便在各處行走,見過的人,知曉的事,到過的地方,都是你完全無法想像得到的!」

七子迷迷糊糊問她,

「你走過很多地方?比我走的還多麼?」

哼哼手一拍桌子,站到了座椅之上,

「這大宋國境內,就沒有我沒去過的地方!」

七子笑道,

「我可不信!」

哼哼瞟了他一眼,回道,

「我爹帶着我走遍大江南北,把腿都給走斷了,你們這些井底之蛙當理理解不得!」

七子也不想與她爭論,不過,他倒是對哼哼的父親有些興趣,於是問她,

「你爹?你倒是說說你爹唄!」

七子知曉的,哼哼來找大山尋仇,也是因她口中的爹爹,這其中定有不少牽連,之前問她,她也不答,今日喝多了,興許能夠說出些實話!

哼哼道,

「我爹可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爹爹雖說沒什麼錢,但會把錢都省下來,給我買那最好的東西。我記得有一次,我看上了一隻小玩偶,爹爹囊中羞澀,竟是沒有一個銅仔,可他說了,那事包在他身上,叫我留在原地等他。我開心極了,因為爹爹答應過我的事情,就沒有辦不到的!我實在是太興奮了,於是等他走後不久,還是跟了上去。可我,可我見得他被人按在地方踢打,打進滿臉上血!我害怕極了,躲在遠處,連叫喊都給忘了!那些人終於打夠,氣喘吁吁走了,爹爹在地上扭了幾下,又站了起來,他手中緊緊握著那隻小玩偶!他看着那隻玩偶,竟是笑了起來。後來,他發現了我,我也看見了他滿身的土灰,還有嘴角流出的鮮血!他說,他遇到一條惡狗,與那狗打了一架,因此才會變成這個樣子!我懂,我什麼都懂,所以我開心的收下小玩偶,玩的比其他任何時候都要開心!我也知道,我一定要快快長大,將來好好照顧爹爹!」

七子又問,

「那後來你們又去了什麼地方?」

哼哼回道,

「只要是有人住的地方,不論是大城小鎮,深山沼澤,爹爹都會帶我過去。我年紀小,走不了這許多路,所以他便將我背起,時間長了,腿腳自然就不好了!到了後來,每走一步都極困難,到最後,便只能坐着了!」

七子又問,

「你爹為何要帶着你到處走,難道他喜歡自虐不成?」

哼哼怒道,

「你才喜歡自虐!我爹那是帶我長見識呢!」

七子吐了吐舌頭,還想問話,那高大強卻是搶先開了口,

「你從未提起過你爹的大名,還有,你的名兒我們也都不曉得,是不是也該個解釋呢!」

哼哼又哼了兩聲,回道,

「我幹嘛要與你們說?你們一個個的,都不是好人!」

她看了芒兒一眼,又補充道,

「除了芒兒姐!」

七子樂了,

「我們都不是好人,那你幹嘛還要與我們混到一處!」

哼哼不再理他,轉而面向大山,

「就是你,就是你,若不是你,我爹又怎麼可能死?!」

眾人一齊看向大山,都想知道這究竟又是怎麼一回事!大山卻慢慢吞吞喝吃完手中那條小半斤的魚兒,方才回話,

「我只是實話實說,怎麼能怪到我的頭上!」

哼哼抄起一隻大碗扔了過來,大山輕輕接過,放在身前,又道,

「你爹生前難道沒告訴你該分清是非,不能亂髮脾氣的么?!」

哼哼哭道,

「我爹才不會說我一句重話,才不會讓我吃一丁點兒的苦頭!」

大山笑道,

「所以,還是他的錯,他把你給慣壞了!哎,沒這命,還非要強求,哪會有好結果!」

哼哼又喝掉半碗酒,雙眼已是血紅一片,好不嚇人,她怒視大山,喝道,

「我一定要殺了你,為我爹報仇!」

七子直搖頭,這些日子快來,他看着哼哼越發的與人親和友善,以為她早已放下仇恨,可是這酒一下肚,又把一切都撿了回來,這可如何是好!

大山笑道,

「你啊,若是有那本事,不早就殺了我了?!」

哼哼確實殺不了大山,她喝起了悶酒,芒兒過來勸慰,也是無用。

大山嘆道,

「你可知你爹是個怎樣的人?」

哼哼立馬大聲回他,

「我爹是什麼樣的人,跟你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大山笑道,

「說說嘛,讓我看看你了解了多少!」

哼哼不答,呸了一大口,大山又道,

「這麼凶,以後怕是不容易嫁出去哦!」

哼哼喝道,

「要你管?!要你管?!」

大山又問,

「你爹是什麼樣的人,你都說不上來,只知道他對你好有什麼用!他若是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大惡人,你又會何看他!」

哼哼吼道,

「我爹怎麼可能是個大惡人?!他連小貓小狗都不曾欺負,你說他會是個惡人?!」

大山又道,

「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人多了去了,你又怎麼保證你爹不是那樣?!」

看來真如大山所講,哼哼對她爹的認識並不太多,她實在是無力反駁!大山又問,

「你再跟我講講,你爹帶着你四處遊走,到底是在尋找些什麼東西?是在找尋什麼人么?」

哼哼沒了之前的氣勢,眼中儘是迷茫,

「我爹,我爹好像真是在尋找些什麼!」

大山又道,

「你爹在教你練習飛刀絕技之時,有沒有在刀上餵過毒呢?!」

哼哼道,

「我爹怎麼可能會用毒!怎麼可能!」

大山呵呵笑起,回他,

「我第一次見他,是在一條船上,他一連毒殺幾人,見着他人凄慘死去,竟是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哼哼捂住了耳朵,不敢再聽,

「不,不,你說的那人不是我爹!」

七子已然猜到,當年眾人由水路前往天門山時,遇上並生擒的那人,便是哼哼的爹爹了!他口頭極緊,對毒神更是極致遵從,若是毒神叫他去死,他也絕對不會拒絕!後來,毒神與那夷人部族有所勾結,他又協助對方攻城,又是害死了不少人!若他真是哼哼的爹爹,哼哼一時之間又如何能夠接受得了!

大山笑道,

「這世間之事,有時就是這般殘酷,你再長大一些也就能明白過來了!」

眾人聽了這些對話,心中也大致猜到了一些,雖然想問,可見着哼哼這般痛苦,也是沒有再多問一句。白老興緻未減,又拉了大山過去吃酒談天,二人說笑起來,哼哼這邊與之對比起來,更顯凄涼。高大強走上前去安慰,

「人總要往前看的嘛!你爹以前,以前可能做過惡人,但有了你之後,便改過向善了,這也是你帶給他的最好的東西!」

哼哼聽了這句安慰,倒是有些,

「我爹,我爹真是那樣的么?!」

高大強笑道,

「當然了,他在你面前,只會表現出最好的一面,這還不能證明一切么?!」

哼哼點下頭來,

「對,對,他是這樣的,他就是這樣的!」

高大強很是溫柔,給她倒上一碗清湯,吃了酒後,再飲些這湯,立時便會舒服許多!哼哼端起湯來喝了兩口,輕聲回他,

「謝謝你,高大強!」

高大強會心一笑,臉上橫肉咧開,十分有趣。

那邊大山和白老一同過來,坐到了哼哼邊上,大山看着二人互動,也是頗覺有趣,說道,

「哼哼,我若對你講,那人並非你的生父,你又會有怎樣表現?!」

哼哼立時跳將起來,怒喝一句,

「你,你到底還要怎樣?!」

大山輕輕笑着回她,

「你若想聽,我便把當年發生的事情都講於你聽,你若不願,那我便不講了!」

哼哼只能記得父親無微不至的關愛,但對他個人來說,卻是知之甚少!大山這般問她,她雖不想回應,可還是忍不住想要聽他說來,她很是糾結,卻聽大山接着說來,

「你不反對,那我便要講了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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