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滄海桑田

215滄海桑田

之後的日子,趙正仍然以攝政王的身份輔佐朝政,下了朝,多與趙印成一起批閱奏摺,傳授他治理國家之道。

隨着時間的流逝,趙正留在宮中的時間越來越短,他已慢慢放手讓趙印成自行處理大部分奏摺。

留在皇宮的時間短了,留在悅心別院的時間便長了,趙正與沈悅兮一道品茶,對弈,賞花。

當然做這些事的時候,大多時間都是沉默的。

沈悅兮與趙正沒有什麼話聊。

一轉眼,深秋已盡,冬季就要來了。

十二月初的時候,京城落了第一場雪。

趙正來到悅心別院,給沈悅兮捎來幾支宮中的紅梅,沈悅兮接過去,插在瓶子裏,趙正在一旁看着,記起當年見到沈悅兮的時候,也是下着這樣一場大雪。

一轉眼,十二年過去了,沈悅兮從一個少女變成婦人,但她的美非但沒有流失,反而因為沉澱了歲月的力量,越發變得沉靜端莊。

趙正跟沈悅兮說起十二年前的大雪。

沈悅兮笑了笑,卻什麼都沒說,她想起當初的安意如,合喜,想起陳靈秀,又想起後來的賀婕妤和江戶,好多人從她的生命里走過,消失,讓人感慨。

時間過的很快,過了年,便是春天了,春天來了不久,便是清明。

清明之後,山野菜都開始冒頭了。

沈悅兮又去山上挖野菜,小路子照例拎着竹簍子跟着後面,一邊往山上走,一邊對沈悅兮道:「時間過得可真快,去年挖野菜的情形彷彿就是昨天呢。」

趙正的心裏也是這番感慨。

唯獨沈悅兮並不覺得,她在京城的每一日都是在熬著,每一日每一晚,都是實實在在的在想念忽拙和孩子們的渴望中度過的。

眼下,還需一年多的時光才能滿五年。

雖然一年對沈悅兮來說也是漫長的,可是總算是快要到頭了,來年的夏季,她就可以回到北胡了。

這段期間,皇宮裏不斷有喜事傳出來,許俏珍為趙印成誕下一位皇子。

之後,後宮嬪妃多有喜訊傳來。

趙正打理朝政的那些年,後宮里冷冷清清,如今,後宮重新住滿了妃嬪,又不斷有喜訊傳出來,料不久之後,後宮里便更是一番熱鬧的景象。

皇宮總算有了皇宮的樣子了。

如今的趙正已經不再去皇宮早朝了,趙印成已經能應付大部分的事。

除了偶爾會康平王府看看自己的孩子們,趙正大部分時間都在悅心別院。

一旦意識到分離很快就要到來,相聚的時光就變得分外珍貴。

但又一年春天到來之時,趙正意識到,他與沈悅兮在一起的時光只剩下不足三個月,人生漫漫,此次分離,他們大概再無相見之日。

「悅兮,你可不可以留在我身邊?」某日,大雨,趙正喝了點酒,問沈悅兮。

「您為何要留我在身邊?」

「因為我喜歡你。」

「您真的喜歡我嗎?」

「是。」

「您知道真正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子嗎?」

「什麼樣子?」

「像忽拙那樣的,當初我跟你一道兒去邊疆調查沈家滅門的案子,忽拙將我扣在將軍府里,後來卻放了我離開,為什麼呢?因為他愛我,尊重我的任何決定,不會做違背我意願的事。」

聽了這話,趙正笑了笑,「你這是逼着我做君子呀。」

「您本來就是君子。」沈悅兮說道。

趙正仍是笑着,沒有再說什麼。

**

北胡,元京。

忽拙留了鬍子,讓他看上去有些滄桑。

滅夏已經十歲了,三個孩子中,只有滅夏對沈悅兮的印象最深,恆兒和錦兒因為沈悅兮離開的時候還小,所有他們對自己的娘沒有多少想念,每日裏依舊開心的生活。

只有忽拙,是數着日子過了五年。

再有幾個月,便是趙正約定的讓沈悅兮回到北胡的時間,時間越近,忽拙卻反而越焦急起來。

他帶着三個孩子提前一個月來到幽州城,只等著日期臨近時趕往七里鎮。

如今的七里鎮是北胡與南夏的邊城。

一同去的還有知翠和見山。

知翠這五年也是日日惦念著沈悅兮的,沈悅兮臨去南夏之前,將見山和知翠的婚事辦了,如今,知翠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娘了。

知翠對沈悅兮一直懷有感恩之心,她等沈悅兮回來也等了五年了。

一路上,知翠不時地跟見山說起沈悅兮,「也不知王后現在如何了?」

「你說王后現在是胖了還是瘦了?」

「你說王后現在也在路上嗎?」

……

這些話,見山都是沒法回答的,但見山也知道,知翠壓根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他本來就是言語甚少之人,很多時候,知翠都是一個人在自言自語,並不需要回答。

到了幽州城,忽拙等人先安歇了幾日。

娜仁仍舊住在幽州城,獨自一個人。

**

趙正在沈悅兮將要離開京城之時,幾乎夜夜不能睡,反覆想着自己到底該如何,是要將沈悅兮強留在京城,想從前那般囚禁起來,還是真的放她離開?

這不是個容易的決定,但最後,趙正還是決定親自護送沈悅兮回邊疆。

臨啟程的前一晚,趙正與沈悅兮坐在院子裏對飲,天空繁星點點,夏夜裏花的暗香四處盈動,沁人心脾。

「此番送你回去,以後我們還能再見嗎?」幾杯酒落肚,趙正問道。

「自然可以,北胡的大門永遠為您敞開着,只要您願意,可以隨時前去,我和忽拙一道兒歡迎您。」沈悅兮靜靜說道。

趙正舒了口氣,點了點頭,「我會去的。」

說完,趙正起身,「早點睡吧,明兒個一大早就要啟程了,一路顛簸,你要好生休息。」

「謝七爺,那我便去歇著了。」沈悅兮說完這句話,便轉身回到樓上。

趙正獨自又在院子裏坐了好一會兒,才進自己在悅心別院的寢房裏安歇了。

翌日一早,趙正與沈悅兮一起踏上前往邊疆的路。

出了京城,沈悅兮掀開馬車簾,靜靜看着京城的城門,她這一生很多次從這個城門裏走出來,可是這一次,大概是最後一次了吧,往後這城門的樣子只能是夢裏再見了。

人生,就是不斷告別的過程啊。

不過,忽拙和孩子就在前方等着她,沒有比這個更讓沈悅兮安心與期望的了。

忽拙已經在七里鎮等了些日子了,他起初還擔心趙正是否能做一個信守承諾的君子,後來派出的密探回報,說趙正與沈悅兮正在趕往邊疆的路上,忽拙這才放了心,也比從前盼的更加急切。

五年了,忽拙想,不知悅兮如今的樣子可改變了嗎?

忽拙常常坐在七里鎮宅邸的屋頂上,望着沈悅兮要歸來的方向,一坐就是大半天。

知翠和見山在底下看着,都知道他是在盼著沈悅兮。

忽拙該有多麼深愛沈悅兮啊,一個大王,沒有後宮,這五年來,也從來沒有一個女人,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來治理國家,教育孩子,以及想念沈悅兮。

這種帝王,往後該會是千古傳奇。

**

8月23日,趙正沈悅兮一行終於抵達百里城。

百里城如今又屬於南夏的屬地,沈悅兮永遠不能忘,她曾在這裏丟失了她的毅兒。

到了百里城,沈悅兮特意去她從前與毅兒一起住過的那個宅子裏走了一遭,往事歷歷在目,沈悅兮想起毅兒在院子裏奔跑的樣子,不由潸然淚下。

戰爭帶來的傷痛,不止是百姓,她這個王后也不能逃脫。

「如果可能,北胡和南夏可不可以締結一個和平條約呢?」從悲傷的情緒中平復之後,沈悅兮問趙正。

「南夏如今的皇上是成兒,我做不了主的。」趙正說。

「七爺您能的,只要您想,成兒就一定會聽您的,我是親歷過戰爭的人,戰爭對一個國家來說,不僅勞民傷財,那些在戰爭死去的人們也都是無辜,當政者的權力野心,為何要讓這麼多的生命來買單呢?」沈悅兮看着趙正。

「一直以來都是北胡對南夏虎視眈眈,除非你能讓忽拙永不再犯我南夏邊疆。」趙正說。

「我會說服他,如果他同意了,你們可以締結一個和平條約嗎?」沈悅兮又問。

趙正想了想,點了點頭。

**

8月25日,是五年前約定沈悅兮返回邊疆的日子。

忽拙一大早帶着三個孩子,知翠和見山出了七里鎮,在七里鎮和百里城中間交界處等候。

「父王,一會兒就能見到母后了嗎?」滅夏問忽拙。

忽拙點了點頭。

滅夏便歡呼起來。一旁的恆兒和錦兒看着自己的哥哥在歡呼,雖然不明所以,卻也跳着開心地笑起來。

知翠看着這三個可愛的孩子,也不由笑了,想到從此他們就可以再度團聚,再也不分離,知翠的眼圈竟忽而紅了。

等到沈悅兮乘坐的馬車出現在視線里時,忽拙不由攥了攥自己的手心,手心裏竟微微有些出汗,他有些緊張,比從前上戰場時還要緊張。

馬車越來越近,趙正騎着馬跟在馬車旁邊也越來越近,他看向忽拙的目光有些冷,沒辦法,對於這個奪了他所愛的男人,他沒法給他好臉色。

他曾在善惡之間激烈地掙扎,最後選擇將沈悅兮護送回邊疆,也只是因為他想讓沈悅兮過得幸福。

他時常懊悔自己明白這個道理有些晚了,可是,所有的事就是這樣發生了,不能回頭重新來一遍,也只好讓遺憾少一些。

馬車停下,趙正下馬,親自掀開馬車簾,將沈悅兮從馬車上扶下來。

忽拙盯着沈悅兮,他日思夜想的愛人,五年過去,依舊是他心裏的樣子。

忽拙沒有衝上去,等在原地,看着趙正牽着沈悅兮的手向他這邊走來,直到走到忽拙面前,趙正將沈悅兮的手交到忽拙手心裏,「按照約定,我將悅兮送回來了。」

忽拙沒有說謝謝,他只是盯着沈悅兮,看了許久,才露出微笑,「你回來了。」

沈悅兮看着忽拙,也笑了,「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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