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君王並非法外之人(第一更)

第486章 君王並非法外之人(第一更)

「法?」聽到吳傑的這句話之後,鄒忌的臉色突然變的嚴肅了起來。

他下意識的停止了身子,緩緩說道:「法者,國之準則也。立法而牧民,是為法。先王之治國也,不淫意於法之外,不為惠於法之內也。動無非法者,所以禁過而外私也。」

鄒忌這段話的意思很好理解,說的就是治國不能靠個人,必須要以法律為尺度,不拿感情行事,不以個人好惡做事。

吳傑微笑點頭,道:「不錯,聽起來很有道理。那麼我再問你,若是以法律為準繩而行事,那麼……君王,是否要遵從法律呢?」

鄒忌不假思索的說道:「生法者,君也。守法者,臣也。」

所謂生法,指的就是制定法律的人是國君,而負責遵守法律的人是臣子。

吳傑再次點頭,道:「明白了,你是管仲的門徒。」

作為最終笑傲了整個戰國時代的思想流派,人們大部分人都只知道秦國法家,也就是商鞅一脈。

但法家,並非只有商鞅而已。

早在春秋時期,名相管仲的治國理念之中就透露出了濃濃的法家思想色彩,以管仲的理念為藍本,誕生了齊國法家一脈。如今在稷下學宮之中的法家絕大部分出自這一脈,也便是所謂的「管仲學派」。

戰國初期,法家大能李悝在魏國變法,魏國由此而強盛至今,法家由此風靡天下。

秦國左庶長衛鞅在李悝變法的基礎上更進一步,提出了「法」,認為一切都應該靠法令來解決,秦法由此變得極為細緻而嚴謹,可以說是規定到了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每一個細節都有法可依。

在李悝的基礎上,如今的韓國相邦申不害提出了「術」,也就是用術來行法,以君主之權術而治國。

齊國稷下學宮的慎到提出了「勢」,也就是法要有勢,以勢而行法。

法、術、勢三家,是法家的三大流派。

在戰國後期,有一位不世出的天才將這三家融為一體,更進一步的提出了君主集權,中央集權的法家思想,由此將法家思想推到了一個全新的高度。

這個人叫做韓非。

秦始皇,便是採用了韓非「集法家之大成」的思想,最終成功橫掃六合,建立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大一統王朝。

鄒忌的理念屬於管仲學派,也就是偏靠近於慎到的「勢」。

鄒忌沉聲道:「逍遙侯既然問法,那麼想必對於法也有自己的了解,鄒忌不才,願洗耳恭聽。」

鄒忌,是一個非常實際的人。或者說,法家的人,都是非常實際的。

無論是「法」「術」「勢」中的任何一個流派,他們都是出自於法家,都是願意制定規矩,遵守規矩的人。

這樣的人,會更希望從規矩之中獲得實際的好處。

吳傑笑道:「我對法這個東西,其實沒有什麼了解。但是,有一些想法,我還是可以和你說說的。首先,你們法家的思想有一個很大的弊病,你知道嗎?」

鄒忌臉色微微一變,道:「逍遙侯請說。」

吳傑信手從桌案上拿起了一顆梨子,用力的咬了一口,道:「你們的弊病就在於,你們覺得君王是制定法律的人,所以君王說什麼都是法。那我問你,如果有一天,君王的新法和舊法發生了衝突呢?」

鄒忌臉色不變,道:「既然君王為生法者,那麼自然是以新生之法取代老舊之法。」

吳傑笑道:「那如果碰到一個昏庸的君王,他隨意制定了一大批惡法,這些惡法甚至能夠導致國家滅亡,你又該怎麼去做呢?」

鄒忌沉聲道:「自然是勸諫君王,讓君王行善法而棄惡法。」

吳傑道:「那麼,君王要是不聽呢?你也知道,君王們都是很任性的。」

鄒忌臉色再變,過了好一會才道:「若是君王不聽,那麼便繼續勸諫。」

吳傑大笑:「若是君王一意孤行呢?作為生法者,君王認為自己的法就是善法,誰反對他的善法,誰就是在作惡!那個時候,你又如何自處?」

鄒忌看了一眼吳傑,語氣略微有些苦澀:「逍遙侯也是懂法之人,一定要說得如此清楚嗎?」

吳傑道:「那是當然。話不說清楚來,怎麼能夠讓別人知道我們的意思呢?」

鄒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道:「若是君王執意推行君王之法,那麼我等法家中人,也自然從之。」

「那這樣,你們就是為虎作倀!」

「逍遙侯言重了,法家之所以為法家,便是因為守法!」

吳傑同樣也嘆了一口氣:「看吧,這就是你們這些法家之人的弱點。不過從我個人而言,我其實更願意稱之其為——時代的局限性。」

吳傑正色道:「其實,道理我覺得是很簡單的。如果君王們成為了唯一的一個生法者,那麼他就對法失去了敬畏之心。因為法這個東西對君王而言,其實就是一個用來鞏固自己統治的工具罷了。

如果是明君在位的時候,那自然一切都沒有問題。可若是昏君、暴君在位,他們所制定的法就是昏法,是暴法!無論是國家也好,臣民也好,都會被這些昏法暴法所殘害。

而你們法家中人呢?這個時候法家的人能做什麼?你剛才說了,勸諫!勸諫沒用呢?繼續勸諫!君王不聽呢?繼續勸諫!所以,你們勸諫了半天,究竟勸出了什麼東西?臣民們免受惡法所害了嗎?沒有,根本沒有。

然後,你們是法家啊,所以為了你們的信仰和理論基礎,你們甚至還要去遵從這些惡法、暴法、昏法,還要去維護這些惡法,還要去為虎作倀殘害國中臣民!可笑,簡直可笑至極!」

鄒忌沉默良久,道:「既然逍遙侯對法家有如此大的意見,又認為法家的弊端如此明顯,那麼鄒忌可否請教一番,逍遙侯覺得這個弊端應該如何解決呢?」

吳傑聳了聳肩膀,道:「這個弊端,其實太容易解決了。既然一切的來源都是因為國君,那麼只要我們把國君也納入法律的範圍,讓國君也不能夠逾越法律之上,也要和臣民一同遵法守法,問題不就解決了?」

鄒忌身體一震,十分驚訝的看着吳傑,良久之後才開口道:「這……如何可能?」

吳傑攤開雙手:「這當然是可能的。」

鄒忌嘶聲道:「但國君們不可能放棄生法者的權力,更不可能讓法律成為自己的束縛!」

吳傑笑了起來:「要是這樣的話,那……我們就依照法律,換一位國君不就行了?」

砰的一聲巨響猛然在房間之中響起,卻是鄒忌驚訝之下,失手將面前的酒樽打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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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第一紈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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