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等我……

殘破卻萬籟靜謐的神壇上，一隻手木然伸出，將高空垂落的崑崙鏡輕輕接起。

微微仰頭，被魔氣席捲的天空已經恢復澄澈，風輕雲淡，雲隨風動。

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別的了。

一雙腿早已支撐不住，緩緩跪倒在地，伸手放在胸口心臟處，眼眸微垂，熱淚滑落。

沒了，那一滴神之血先前還在他的身體里沸騰，可現在卻彷彿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冰冷和死寂。

「凌夜……」喃喃出聲，猛的一下站起身體，踉蹌著步伐奔跑着跳下神壇。

本以為會被摔死，可偏偏沒有，掙扎著起身，就看到前方一群人仰望天際震驚而充滿悲哀的神情。

凌霄殿

大殿上，天帝坐於王座之上，天後則在天帝的身旁小心抱着懷中的孩子，看着安睡的嬰兒，天後的眼睛裏流露出母性的慈愛和濃濃的悲傷。

下方，以青徽和擎風以及芊芷三人為首，天界眾位神仙全都在此，一個個臉上都是一副沉痛哀嘆的表情。

尤其芊芷，一雙美目中淚水漣漣，絕美的容顏上充斥着傷痛欲絕苦澀悲哀。

「天帝，凌夜他……」剛開口，淚水便潸然滑落，纖纖素手緊捂著嘴唇囁嚅著一句話都說不下去。

「唉……凌夜……」天帝長嘆一口氣，不忍卻強忍着開口道：「凌夜已經和騰淵同歸於盡了，是凌夜，再一次拯救了整個天地。」

「不、不會的……」芊芷連連搖頭，言語激動道：「萬年前，凌夜也不過是受了重傷，就連元神渙散騰淵都說不至於……」

這話說到這裏便止住了，即便如此大殿上眾位神仙也聽出了這話語中的含義，不少人開始面露狐疑和神思，卻礙於芊芷的禁口而不敢出言詢問。

「這一次……」天帝長長嘆息，眼神不由得和站在芊芷身側的白天對視。

白天的眼神是茫然而殷切的，天帝知道白天心中所想和芊芷是一樣，卻只能憾然搖頭：「萬年前，騰淵雖然身死，卻還是留了一絲神識，凌夜必定是為了永絕後患，才決定和騰淵同歸於盡。」

「那凌夜的元神呢？」迫不及待問出口的是白天，但白天的口吻並不十分急切，反而是沉甸的穩重。

「元神……」天帝很不想將這個殘酷的事實說出口，可面對數雙充滿希冀的眼睛，還是無奈道：「我也很痛心，可凌夜的元神已經再次消散。」

「再次消散？」芊芷不可置信，瞬間變獃滯在原地。

擎風不忍，開口鼓舞也安慰自己道：「萬年前，凌夜同樣元神消散，可萬年後不還是元神凝聚再次蘇醒。就算這一次連帶他的真身都消隕，但我相信，就算曆經更久的時間，他也一定會回來的。」

「對、對……他會回來的……」擎風的話瞬間給了芊芷希望，卻誰也沒注意到白天眼中的寒涼。

一萬年，甚至更久，擎風他們貴為神君可以等候，那他呢？

他只是一介凡人，就算擁有半仙之體多活上幾百年，又如何能等到凌夜再次歸來。

況且，這漫長的等待，每一分，每一刻，都是對他的煎熬……

那是他心靈相通、耳鬢廝磨的愛人，就這麼無影無蹤消散天地，從此再也不能陪伴身側，讓他怎麼能忍……

「這萬年之久，我等不了，我要去找凌夜。就算元神消散，總還是在這天地間，哪怕一絲一縷的收集，我也要他快點活過來。」白天這話說的豪邁而堅決，就連芊芷都愣了愣，看向白天的眼神複雜中又帶着一抹欽佩。

確實，白天對待凌夜的心意不比她差，反而比她更多了些什麼……

「白天，你真的想要這麼做？也好，你是凌夜的愛人，想來凌夜最捨不得的就是你，最想見到的也是你。也許，有你的真心和決心，他的元神真的能很快凝聚。」天帝是個寬厚而豁達的人，同時也賞罰分明，「白天，這一次和騰淵的決戰中你功不可沒，我知道你現在最需要的可能就是長久的時間，所以我賜你仙籍，你看如何？」

「謝天帝！」白天不卑不亢，淡淡道謝。

他知道，天帝這一句話，無疑代表着他已經得道成仙了。

可此刻他的內心只想儘快找到凌夜，對於這是不是仙人的身份根本無所謂。

……

人世間，白天將他和凌夜所住的別墅設下一道結界，帶着小白小黑就跨上了尋找凌夜元神回歸的道路。

臨行前，蘇爍和段林清特別為他送別，就連張路磐和趙彬都來了。

對於張路磐，白天心中多少有些歉意，即便是騰淵操控他的身體利用了張路磐，他還是覺得該把話說清楚，並道歉。

「路哥，以前的事情對不起，也謝謝你。」為什麼對不起，為什麼說謝謝，白天沒有仔細解釋，但張路磐心裏都懂。

微微一笑，張路磐溫聲道：「我知道你這次離開可能要很久，不過偶爾還是回來看看。」

「好，我知道。」

和張路磐聊完，趙彬就握著白天的手不放，萬分心疼又不舍道：「白天，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凌夜他……唉，希望你能早日找回凌夜，這一路上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天帝已經賜我仙籍，雖說是個半吊子神仙，但我手上有崑崙鏡還有小白和小黑陪着我，應該沒問題的。」

告別了趙彬，還有蘇爍和段林清和他難捨難分，蘇爍倒還好，但段林清臉上的不舍和憂心格外真切。

「白天，常回來看看，你和凌夜的家我會常去幫你打掃，院子裏的植物我也會照看好的。」不得不說，段林清果然是個溫柔又賢惠的人。

白天感激道：「謝謝你，林清。」

蘇爍攬著段林清的肩膀，故作一臉淡然，「好了，白天又不是不回來，況且他不回來我們也可以找他去。」

「也是……」

從這個熟悉的城市告別，白天輾轉去了很多地方，腳步遍佈無數城市和村莊，大山與河流，就連那酷寒的極北之地和荒涼的漠北，他都在那裏獨行了數個日夜。

有小白和小黑感知著那點微弱的氣息，白天找到了不少凌夜元神的碎片，那晶晶點點的碎片都被他小心的珍藏在崑崙鏡裏面悉心養護。

尋找之旅充滿了艱辛，白天並不以為然，只是偶爾內心突然襲來的想念和傷感，會讓他內心五味雜全，回味的美好和甜蜜，孤身一人的苦澀和孤寂。

不過，冥冥之中，好像真的有某種感覺在牽引，帶着小白小黑，只用了三年時間，白天就看到被他放在崑崙鏡里的元神碎片已經有了個月牙狀的輪廓。

月明星稀，席天慕地之下，遙望遠方的山頭，深情又充滿了柔和。

今晚，他所要行動的目標就在前方那座山林間，等到凌晨夜深人靜，他就能更加清晰的感覺到那枚元神殘片的具體所在。

凌晨至，微涼的空氣中產生了一種微妙的變化，雖然沒有什麼聲音，但整片地方卻比之前熱鬧了起來。

「走吧，該開工了。」拍拍屁股上的乾草，從地面上起身，小白和小黑閃著瑩瑩金光揮動着翅膀飛在身前兩側。

順着山林小道而入，時不時聽到許多窸窸窣窣的聲音，也能看到數只從草叢掠過的螢火蟲點亮着漆黑的密林。

不過，這些原本是黑夜中明亮的星的螢火蟲，在小白和小黑的光輝下幾乎黯然無光。

神魔大戰後，妖族少了許多，在林子裏偶爾出沒的也都是不能化形的妖物，更多的是一些遊魂或者躲入山林修鍊的厲鬼。

以前除鬼降妖是他的職責，只是現在他把更多的精力都用在了尋找凌夜元神碎片上，除非是親眼看到妖邪或者厲鬼作惡，其餘的他只當沒看見。

況且，現在他擁有仙人之體，身上自有一股仙氣流轉，那些妖邪和鬼魅看了他都躲的遠遠的，一般也不存在什麼困擾。

沒了煩人的東西絆腳，帶着小白小黑一路疾行，很快的就在山林深處一個不大的幽潭前停下。

林子很密，四周有很多高高的鳳尾竹和其他樹木，只有少許月光穿透枝葉灑下，將潭水一片片照的斑駁。

透過那零碎的光，可以看到澄澈而幽深的潭底似乎有另外一抹柔光，柔和卻耀眼。

「找到了！」縱然已經是無數次見到那抹光亮的碎片，白天還是大為驚喜和激動，毫不猶豫直接跳入水潭，一點點向著深處游去。

就在白天即將靠近那抹光亮的時候，眼前一個幽綠的鬼影閃過，那片閃亮的元神碎片就被一個綠色縹緲的水鬼捏在了手上。

水鬼飛掠著浮上水面，白天緊隨其上，躍身站到幽潭旁，對着那水鬼淡淡道:「手上東西交出來。」

「憑什麼，這是我的！」水鬼尖聲怪叫，飄忽的臉部神情是扭曲而張狂的。

「你的？」淡淡的口吻倏地冷下來，白天無聲冷笑，「你有什麼資格說是你的。交出來，饒你一命，不然就等著魂飛魄散吧。」

「你別想着威脅我。」水鬼自然看出白天能耐不凡，只是這片充滿了靈能的碎片對它誘惑太大，即便內心有些懼怕，還是強硬道:「這東西我在這潭底小心翼翼養護了這麼久，今天終於可以藉著它增強法力，我是絕對不會交給你的。」

「那就別怪我無情了。」說話的同時，一道強力的寒冰咒甩過去，在水鬼被凍結的瞬間閃身而至，奪取了那枚元神碎片后，果斷而凌厲的又是一道焚天咒拍在那水鬼的頭頂。

頃刻間，水鬼被凍結的身體開始龜裂，很快就在焚天符炙熱的烈焰下焚燒成蒸汽消弭無蹤。

換往常，白天心善又心軟，絕不會下手如此乾脆狠絕，可現在事關凌夜復活，他絕不允許凌夜的元神碎片有一點妨礙。

手捧珍寶一般將這枚碎片放入崑崙鏡中，看着這枚碎片與其他的相融合，那越發明亮的光芒，讓他不由會心一笑。

現在，該前往下個地方了。

凌夜，等我！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