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 6

轟——

一枚火箭彈劃過大馬士革的上空，在巴爾米拉以北的廢墟神殿爆炸。

大地猛烈地一顫。

旁邊的鐵皮片轟然倒了下來，揚起瀰漫硝煙的灰塵。

手裏的手機一個沒拿穩，摔在了地上。

遊離的回憶被瞬間拉了回來，步妍溪連忙去撿手機，卻聽到一聲凄厲的慘叫，轉過頭，只見她的頂頭上司——此次的前線負責媒體人正痛苦的趴在地上，他受傷的大腿又被剛剛震垮的鋼筋鐵板壓倒，血流不止。

第一次見到如此血腥的一幕，一剎那，她的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無法思考。

秦雯卻迅速跑到他的身邊，扭頭沖呆愣在原地的女孩喊道。

「小步，來搭把手。」

步妍溪回了神，趕緊跑過去幫忙。

兩個人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壓在男人腿上的鋼筋移走，秦雯從隨身佩戴的醫療包里拿出一條紗布壓在他血流不止的大腿上，安慰地沖他說道，「我已經給總部發了求援信號，你再堅持一下，救援隊馬上就來。」

炙熱的太陽慢慢西移，狼藉的廢墟在夕陽下愈發荒涼殘酷。

二百多公里之外的大馬士革上空不時傳來巨大的爆炸聲，一道道異常亮眼的光刺穿降臨的夜，而後有爆炸的煙雲騰空而起。

鐵皮鋼筋搭建的庇護棚外，步妍溪疲憊地靠在石碓旁，望着閃亮的夜空發獃。

空氣里依然泛著熾熱滾滾的因子，摻雜着硝煙的味道，使人神經緊繃，又精疲力盡。

「小步，累了吧？」

秦雯從庇護棚里走出來，看到的就是斜坐在廢墟旁的女孩子，不由放下手裏的電筒，坐到了她的旁邊。

「還好。」步妍溪往旁邊靠了一點，方便她坐過來，又想了想，誠實地說道，「但比我想像的要艱難。」

秦雯理解地笑了笑，指著流彈閃亮的夜空問道，「看到那些了嗎？」

「還記得我第一次來戰地跟拍，就經歷了武裝夜襲。」她回憶著過去，語調很感慨，望着夜空的神情卻十分堅韌，「我們當時有五個人，都躲在車底不敢出去，很多人在哭泣，在尖叫，我們爬出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整個城市滿目瘡痍，橫屍街頭，地上都是血和水。我當時就有了一個領悟，在這裏，要做好隨時在炮火中犧牲的準備。」她頓了頓，看向旁邊的女孩子，「小步，你為什麼選擇當一名戰地記者？」

「我？」

秦雯點了點頭，目光看向她緊握手機的十指，溫和地說道，「你有一雙養尊處優的手。」

看得出來，這個年輕的女孩子家境應該不錯，即使是經歷了如此驚心動魄的一天，渾身上下的狼狽也遮擋不住她優雅的氣質，怎麼看都與這個滿目瘡痍的地方格格不入。

換句話說，她更像一朵生活在溫室里的花，一點也不像能在這個殘酷環境生存下去的人。昨天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秦雯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

步妍溪的眼神有一瞬的憂傷，又轉而微微笑着，不答反問，「秦姐又為什麼想當戰地記者？」

「我啊。」看出她的迴避，秦雯也沒逼問，只是望着夜空嘆息道，「大概跟大多數同僚一樣，想用手裏的相機，消滅戰爭吧。」

「很偉大的志願。」步妍溪扯了扯嘴角，低頭看向黑屏的手機，「我就沒有這樣的覺悟。」

秦雯微微笑起來，「因為那個男孩子？」

她驚異地抬起頭，卻見對方沖她手裏的手裏努了努嘴，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你屏保上的男孩子，是你男朋友吧？我看你今天一直在看手機。」

「不是。」步妍溪露出了似笑非笑的尷尬表情，「他不是我男朋友。」

「不是？」聽到這話，秦雯不由驚訝，「那是哪個明星？長得可真好看啊。」

步妍溪動了動嘴唇，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恰好在此時，棚內的無線電信號突然響了起來。

秦雯立刻站起身，素來平靜的語氣也難掩喜悅，「一定是救援隊收到了我們的求救訊號，我進去看看。」說完，她便轉身回了庇護棚，留下步妍溪靠在石碓旁，接連不斷的流彈將迷濛的夜空點亮，掠過，逝去，發出好似大雨落到地面，觸目驚心的密集聲。

也讓她的心彷徨不定。

——你呢？又為什麼想當戰地記者？

——因為那個男孩子？

——你屏保上的男孩子，是你男朋友吧？

回憶忽然接踵而至，異常的擁擠，生生地將她的眼淚逼出，然後再想起那些回憶，他們之間最初的誤會，似乎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