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隻手

驚天地、泣鬼神的慘叫聲立即充盈著整個樓梯間。

宋臻不動聲色地收回了自己伸出去的手，皺了皺眉，卻沒有呵斥她。

季茜這一嗓子，可謂是直上雲霄、響徹天際。

等看清楚面前這張驚悚嚇人、鬍子拉雜的臉正是兩個小時前自己YY過的那張，季茜立即傻了。

「嗝！」

驚嚇過度的她，竟然打了個嗝，而此時兩個人的距離，一分米還不到。

季茜連忙捂住嘴，望着男人近在咫尺輪廓分明、線條冷硬的臉，耳朵一下子燒了個透紅。

空氣，陡然安靜。

「那個，你能不能往後……退一退？」她伸出手指往前戳了戳男人，將兩人的距離隔開。

男人面色有些冷凝，目光落到她指尖上，像被凍住了一般，估計從來沒被人用飽嗝噴過，直接石化了。

季茜的手指僵住，意外的是，指尖下的胸膛很硬，戳得她手指都有些痛。與此同時，從指尖傳來有力的心跳律動。

寂靜的空氣中，唯有彼此的呼吸清晰可聞。

僵持了好一會兒，男人才直起身來。

「咳咳。」季茜假意清了下嗓子，剛想說點兒什麼，就聽到男人問道：「練過？」

「啊？」

「身手不錯。」

男人卻像沒事人一樣，帶頭往前走去，季茜這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誇自己摔下去的時候手疾眼快。

不過，他下樓幹什麼？

「喂，你下樓幹什麼？」想到她就直接問了。

「那你下樓幹什麼？」男人居然搭腔了。

望着男人深邃的眼睛，季茜吞了下口水，有些緊張，但還是和盤托出：「樓下死人了，我助理髮現的，所以我……下去看看。」

「正好，我也是去看看。」他說完后立即抬步繼續下樓。

季茜連忙追上他的腳步，不由得好奇：「哎，你不害怕嗎？」

男人瞟了她一眼，眼神沉穩，沒有任何波動，彷彿所有的事都無法撼動他一般。

季茜卻忍不住再問：「你真的不怕？」

「所以，你在害怕。」男人反而說道。

季茜一下子就停住了腳步，彷彿被人施了定身術一般。

是，她在害怕，心裏莫名發慌。

尤其是她發了那個嘩眾取寵的微博之後。

或許她是有感觸的，但所有的感觸都沒有真正聽到死亡的消息的這一刻來得濃烈。

她發微博，她慶幸自己活着，她祈求天下人平安，但說到底，除了私人情緒之外，更多的是為了「博同情」、「博關注」，與其說微博是她宣洩展示個人情緒的平台，不如說是她吸粉、吸睛的手段。

她只是在蹭「安娜」的熱度而已。

可在聽小樓說到「死人」的那一刻，她彷彿又回到了那一瞬，那看到轎車被颱風掀翻，映到她眼底的那一瞬——那才是瀕死的、恐懼的、真實的感覺。

所以下樓梯的時候，她着急、她驚慌，火燒火燎的，彷彿被人追趕一般，因為她內心有種衝動，一種必須要看一眼現場的衝動。

這種衝動很詭異也很突然，卻真實地存在着。

似乎要看到現場，才能如澆冷水一般，讓她從自己虛偽的、不真實的情緒中解脫出來。

而現在，一切虛假的掩飾，在男人深邃犀利的眼裏，彷彿被一一拆開來。

「你……」

「一起去看看吧。」男人卻沒有再說什麼。

季茜有些愣，然後突然發現，那些害怕的、緊張的情緒彷彿膨脹到了極點一般，被他這麼一針見血地突然戳破就立即泄了下去，令她「負重」的情緒陡然輕鬆下來。

這個男人，難道會讀心術嗎？

默不做聲地跟在男人背後，季茜不由得嘀咕。

她其實有點兒話嘮，一緊張就會小聲嘀咕，這也是個毛病，和吃飯看手機一樣，貌似……改不掉了。

唉。

她自顧自地嘆了口氣，然後甩了甩頭，再不想別的，趕緊跟上，但很快，她發現男人似乎放慢了腳步。

還真是個……奇怪的男人。

冷淡，卻在某些方面很體貼。

兩人很快地下了樓，到了最後一樓的時候，明顯可以看到洪水褪去的痕迹。樓道里殘留的水位線，還有角落裏堆積的淤泥殘渣，都在控訴昨夜暴虐的颱風。

男人直接抬步踩了下去，不可避免地踩了一腳的泥。季茜皺了皺眉，緊跟上去。

走出樓道的時候，男人似乎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到她踩着一字拖沾了泥后隱約露出白皙肌膚的腳背上，眉梢微挑，卻依然沒有說什麼。

察覺到他的目光，季茜忍不住縮了縮腳趾頭，有些窘迫。還好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走開了。

季茜忽略掉突然失常的心跳，一邊伸手打散自己的頭髮，讓頭髮從兩側蓋住巴掌大的臉，另一邊掏出手機撥打了小樓的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

「你在哪？我已經到樓下了。」

「姐，我不是讓你別來么。」

「廢話那麼多，在哪兒？」

「……花園，假山有涼亭的這邊。」

季茜果斷地掛掉了電話，正準備給男人指路，卻發現男人已經帶頭朝花園那邊走了過去。

他怎麼知道？

還來不及驚訝，轉彎過去就看到了圍觀的人群。

大概七八個人的樣子，三兩站在一起，朝着中間指指點點、交頭接耳地議論著，季茜眼尖地看到了人群中小樓的身影。

「小樓！」她急忙喊了一聲。

小樓扭轉頭來，臉色如撥雲見日一般，瞬間晴朗。眨眼，季茜已經走到了他跟前。

也不管旁觀的人，季茜連忙將他上下打量。

「怎麼一身泥？」她問。

只見小樓的後背、衣服下擺、整條褲子全部是泥，渾身髒兮兮的。

她什麼時候見過小樓這種狼狽的模樣！

「我沒事兒。」小樓反過來安慰她，尤其是看到她腳下的稀泥，心生不忍，同時想到自己身後躺着的死屍，立即側身攔住她，同時手掌撐開平舉到她頭上，嗔怪道：「都說了不讓你來，你怎麼還是來了，這還下着雨呢，警察應該快到了，我都聽見聲音了。」

「我不來，你就一個人呆在這兒？別替我擋雨了，顧好你自己，你看你都成什麼樣兒了！」季茜打開他的手往後退了一步，她知道，小樓身後擋着的或許就是那具屍體，因為大家的目光鎖定的，正是那個方向。

她沒有強行要看，反而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我和你打完電話就出了門，車開到小區門口就進不來了，這邊被破壞得太嚴重，必須清障車才能過，我沒辦法只好下車步行，本來想抄小道從花園這邊過來找你快點，哪知道在花園的假山旁居然撞到了……」

他拍了拍胸口，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我走得太急，一不小心被絆了一跤，低頭一看，竟然是……」

說到這裏，他似乎想到了剛才那極具衝擊力的恐怖一幕，鼻子皺成了一朵乾癟的菊花，艱難地吞了下口水，眼神閃爍。

「是……什麼？」季茜有些毛骨悚然。

「是，一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