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無能為力

沈敏榮掛了電話后，非常為難地看向宋臻。

「宋副隊，剛剛局裏打電話來說，之前失蹤人員的家裏人都已經打電話過來撤案了，說是人已經回家了，還有的是本人打電話過來的……」

宋臻心裏一沉，竟然還真被他料中了。

如果沒有證據指明失蹤案與刑事案件有關的話，那麼報案人是可以撤案的。

眸光一瞥，只見庄少旌正捏著茶杯小口地啜著茶，唇角微彎，隱有笑意。

茶水為他的唇渡上了一層潤色，看上去整個人清雅端正，無比溫柔。

男人甚至還朝宋臻舉了舉茶杯，與其說是表達友善，還不如說是挑釁。

「宋副隊，那些失蹤的人都回家了，您的人……是不是也該出來了？」庄少旌笑問。

沈敏榮也不禁看向宋臻。

「庄先生似乎忘了，還有人指控你強姦，這是公訴案件。」言外之意，這不能撤案也不會被撤案。

「那我就等警方還我一個清白了。」庄少旌十分沉着，並不擔心。

五分鐘后，宋臻終於明白庄少旌為什麼能夠這麼淡定。

經過警方搜查，屋子裏並沒有任何與失蹤人員有關的物證，連一根頭髮絲都沒找到，稍微比較可疑的就是別墅負二樓的地下室，但庄少旌表示那是他準備用來關獵犬的，也圓了過去。

與此同時，先前報警的高婉突然反口，說自己是貪圖庄少旌家的錢財，自願與其發生關係，想要母憑子貴魚躍龍門，請求警方不要再追究這件事情。

強姦案雖然不能撤案，但由於證據不足，這樁案子都還沒有提到法院去就直接由檢察機關下了證據不足不起訴的決定，到此終止。

宋臻他們還沒有離開莊家別墅，決定的電子版就已經傳到了他們手上。

第一次，宋臻等人領會到了從未體驗過的高效。

「老大……」邱森皺眉，沒想到就這樣結束了。

宋臻沉沉地看了庄少旌一眼，「走！」

一場搜查，一樁大案，宋臻能夠扛得住上級的壓力，卻攔不住受害人自己打退堂鼓。

如果受害人都不承認自己被迫害過，即不存在所謂的受害人，又哪來的施害人？

邱森一路小跑跟了上去，低聲問道：「老大，你是不是懷疑……些什麼？」

讓他去都匯國際看房的就是宋臻，而且那張100元的鈔票還是他自己故意扔出去的，要說心裏沒懷疑，那絕對是假的。

宋臻卻徑直問牛全剛要了車鑰匙，沒有回答邱森就開車先走了。

「哎老大！」邱森喊道，留給他的卻是飛速駛離的一道車影以及汽車尾氣。

「走吧，分開坐其他車回去。」傅秋伊淡淡開口，然後去搭別的警車。

「犟牛，你就不奇怪嗎？」邱森忍不住扭頭朝牛全剛問。

牛全剛點頭，「奇怪，走吧。」

「哎——」

結果他話還沒說完就被牛全剛一把拽走了。

是很奇怪，庄少旌一看來頭就不簡單，他們來的路上上頭那麼多電話打過來，而現在失蹤人員突然回到了家，還打電話撤案，像是約好的一樣，處處都透著古怪。

「回去再說。」牛全剛掃了眼不遠處的沈敏榮，又聯想到了李斌海，在公安系統混了那麼多年，兩人之間的關係他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沈家算是G省政界比較厲害的家族了，李斌海也憑藉着裙帶關係平步青雲，一路坐到了廳長的位置，但眼下就各方的態度來看，這個庄少旌的來頭只會比沈家大，不會比沈家弱。

宋臻說過不讓他們多管，現在看來，這事就算他們想管，估計也管不了。

而且這事，不止是他們，宋臻也管不了。

牛全剛只是話不多，被人稱為犟牛而已，事實上對於這些事情，他遠比邱森這個愣頭青看得通透。

令他訝異的是傅秋伊，很聰慧的一個人，甚至不需要別人多說什麼，度拿捏得非常好。

就好像，從一開始就從事這份工作，混跡於這個圈子，從一開始就和他們處於一個隊伍，而不是半路插進來的一樣。

警車離開了莊家別墅，與此同時，先行的宋臻一路將車開到了東岸河區的人民醫院，然後直接去了婦科。

在路上他聯繫了先前報警的高婉，高婉沒有告訴他具體的位置，然而電話里嘈雜的背景音卻透露了她的所在，應該是醫院。

而根據守着她的那兩個警員描述，她沒有家人來接，他們便好心地送她出門，替她打了個車，報的地方就是東岸河區人民醫院。

將車停好，宋臻一路狂奔到了婦科，果然在手術室門外看到了等待的高婉。

「高婉！」他喊道。

在看到宋臻的那一瞬間，高婉瑟縮了一下，隨後撇開了頭。

宋臻朝她走了過來，然後坐在了她旁邊。

感覺到男人在自己旁邊坐下，高婉的臉龐不禁有淚流下。

「我是不是很殘忍，要把這麼個小生命打掉？」她問。

她其實生得非常漂亮，鵝蛋臉，高鼻樑，尤其是那眉眼，和她的名字一樣，有種婉約的秀麗。

一頭柔順的長發在腦後簡單地紮成了中馬尾，隨着她哭泣，輕輕在背上起伏。

宋臻沒有回話，他看得出來，這是個特別有主見、特別烈性的姑娘，並且懂得審時度勢，能夠在絕境中迅速地為自己爭取到最大的存活機會。

就像現在一樣，打掉這個孩子，其實某種程度上來說，其實是很理智的一種選擇。

「就算被人譴責，我也要打掉。」高婉其實並不需要宋臻的回答，她抬起了頭，「這是我現在唯一能夠自由選擇的一件事。」

唯一能夠自由選擇的一件事？

宋臻敏銳地抓住她的話，隨即眸光一暗。

「抱歉，我的人去晚了一步。」他說道。

在昨晚認出高婉后他就與黎曜取得了聯繫，讓黎曜派人去保護高婉的父母和弟弟。

因為高婉已經失蹤很久了，所以她父母來G市找過一段時間之後就又回了老家，鞭長莫及，等今早黎曜的人趕過去時，高婉家已經人去樓空，當時他就有預感，事情最後會演變成如今的樣子。

聽他這樣說，高婉身體一僵，隨後扭頭看向他，眸光複雜，最後，她了閉眼，一行淚流了下來，「宋警官，對不起……」

她以為自己可以勇往直前，不懼怕世人的眼光也要揭露那隻披着人皮的惡魔的罪行，卻不料……她可以不顧自己，卻不能不顧自己的家人，她甚至不能承認自己被威脅了。

唯一能夠的，就是趁這個空檔，趁那邊還不能明目張膽控制她的時候，趕緊將肚子裏的東西給打掉！

「高婉，到你了。」護士喊道，看到高婉一臉淚水，不由得朝宋臻翻了個白眼，「就顧自己爽了，結果讓女人遭罪，白長那麼好看了！哼！」

護士扭頭就走，那一聲鄙夷的「哼」可謂是毫不掩飾，就差直接罵宋臻是個渣男了。

宋臻面色如常，並沒有在意，倒是高婉，囁嚅道：「對不起，宋警官，害你——」

「我在這裏等你。」宋臻打斷了她的話，對她微微笑了笑。

高婉的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隨後站起身來，走了兩步後面對宋臻深深鞠了一躬，然後跟在小護士後進了手術室。

宋臻放任自己靠在了座椅後背上，一種無力感油然而生。

他好像看到了當年那個站在1號大院門口如一棵柱子一般杵著的自己。

他的手臂上還挽著黑紗，戴了孝，在凄風冷雨里站着，希望能夠得到那個男人一句回應，結果等了三天三夜，最後卻連面都沒見上，只有那車輪從自己身旁碾過，濺起一灘泥水。

之後，他四處奔波，卻處處吃閉門羹，有和父親關係好的人透露了一兩句，說是那個男人下了命令，不準任何人和他來往……

他以為，八年前那個無能的自己已經徹底成為歷史，卻沒有想到，直到今日方知，他依舊羸弱到不堪一擊。

倏地，他睜開了眼，餘光瞟到了走廊盡頭隱在自助販賣機后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