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發燒

出發那天，村裏來送行的人家不少，他們都知道程大山當官了，把沾點親的李家都接進城裏享福，也想跟着來沾點光，就算沾不到光沾點福氣也是好的，連程混子都能當官，他們這些說不定哪天也飛黃騰達了呢。在一眾送行的人當中，眼睛紅腫的阿木很是醒目，他跟在馬車後面想上來又不敢上來，銀花遠遠看了他一眼，朝他招了招手，他馬上跑了過去。

其他孩子見他過去了，也跟着跑過去，假借送行的名義想摸摸拖車的大馬。只有阿木一點也不關心大馬，只是嘟著嘴看着銀花，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

「阿木，你好好念書，將來出息了來京城，我請你吃飯。」銀花很是豪氣地說。

珠花在邊上笑着直點頭：「阿木哥，一定要好好念書，將來能當官。」

阿木點頭，依依不捨地看着銀花。他記得小時候娘跟他說長大了娶了銀花當媳婦，銀花的妹妹也就成了他的妹妹了，那之後他就再也不叫銀花「阿銀姐」了。可是他還沒有長大，他媳婦就去京城了，聽說京城可遠了，他還能再看見她嗎？等到馬車出發，他忍着眼淚看着銀花，銀花朝他揮揮手就坐進馬車裏了。

她還是第一次坐馬車正新鮮著呢，倒是珠花掀起窗帘一直朝阿木喊：「好好讀書~」

她記得康朝馬上將施行科舉制，如果阿木好好讀書，還真有可能當上官到京城來。可惜不能在身邊親眼見證一個狀元的誕生，珠花趴在窗口想，看着送行的人在視線中越來越小。她收回目光，看向馬車經過的田野，從村裏到鎮上有很長一段路，她記得聽孫氏說過走路得花近一個時辰，這道路的兩邊是農田和其他村落。她之前經過這些農田時還想着將來長大了努力賺錢把一片的田地都買下來當地主，她也想過把山圍起來種果樹養雞，只是這些都不能實現了，她要跟着家人進京了。

比起當大家小姐，她倒寧可當個普通農女。就算程大山將來不會受朝堂風雲禍及，難保她將來嫁的人家不會，她當農女還能招上門女婿，當了大家小姐估計是不能了。還有，孫氏只生了三個女兒並沒有兒子，要是將來父親納妾生子怎麼辦？她一到將來家裏變得亂糟糟的就覺得頭疼。

「嗚……」一直趴在她腳邊的小花叫了聲她。

她們這次進京，一家人都堅持把小花帶上，程大山對她們的話是言聽計從，讓珠花總覺得他態度太諂媚像是有什麼陰謀。她這麼想是真的冤枉了他，程大山只是離開妻兒不管這麼多年心裏愧疚，想變着法子對她們好罷了。

珠花聽到小花的聲音，才乖乖在位置上坐着。長路漫漫，也不知走了多久之後，她睡著了。等再醒來時，嘴裏被灌了很苦的葯，迷迷糊糊中她看到娘和姐姐擔憂的臉，還有一個陌生的聲音說她思慮過重……她聽到這句話，就聽到腦內劇場響起了歌聲「是我想太多，你總這麼說……」

她無奈一笑，馬上又沉沉睡去。

也許是途中生了一場病的緣故，在她印象中應該很遠很遠的京城很快就到了。她數着手指算著日子，好像這一路也就走了十天。在進京前一天，一行人包括早就病好的珠花去暫時停留的大興府買了衣服。

「我也不知道你們喜歡穿什麼，府里倒有不少好料子，可就是沒有現成的衣服。你們今天先將就著買幾身，要是挑不著好的那就買個一身，其他的到京城再買或者讓府里趕工做。」

孫氏身上的衣服都舊得發白，連三個小的也都穿着舊衣，不過那也是她們難得沒打補丁的衣服。程大山本不覺得什麼，印象中自己的妻子女兒就是這樣的，直到要入城了，秦三才提醒他讓夫人她們這樣進城不好，他才連忙帶着她們去買衣服。孫氏本來想着進京再做，秦三提醒了，才有些不情願地去了成衣鋪子。

小二見兩對夫妻帶着三個孩子進來，裏面除了程大山穿得還像樣，其他人都穿着舊衣便有些輕視。只是程大山生著一張惡人臉，他不敢得罪了，就將他們領到放着普通料子的區域，還算客氣地說：

「諸位慢慢挑，有挑中的拿到櫃枱結賬。」

眾人點頭，等小二走開了就挑了起來。哪怕是普通的料子也比他們身上的要好，孫氏也覺得這些普通又耐看又結實，正想挑幾身，就見秦三咳了一聲，上前拍了拍櫃枱。

「把你家的好料子做的成衣都拿出來，這些料子哪裏我家夫人會穿的。」

挑得正高興的孫氏她們不由停下手，在小二看過來時，故作不屑地剛剛挑好的衣裳放下了。

「各位客官想要什麼樣的料子？」小二好聲好氣地問。

「跟我們家老爺身上一樣的，如果有更好的也拿上來。」秦三趾高氣揚地說。

「是，是，小的這就去拿。」小二不敢怠慢，讓店裏另一個人看着，便進了後堂。

「夫人，你快坐。」秦三殷勤地讓孫氏坐到店裏為客人準備的椅子上，小聲在她耳邊說：「夫人，我看城裏大戶人家的夫人挑東西都是坐着由別人把東西端過來挑的。」

孫氏點頭，倒覺得這孩子機靈，見李嬸和李叔也訕訕地站在一邊，連忙扯了扯李嬸的袖子，說：「表姐，你也坐。」

李嬸連連朝她搖手，孫氏剛要勸，小二就拿着托盤出來了。她只能端著架子坐着，由小二把新拿出來的衣服拿起來展示給她看。珠花默默站在一邊，暗恨自己沒有提前提醒，那些古裝劇她真是白看了，當時挑衣服的時候她就覺得哪裏不對勁，沒想到竟讓一個男的先看出來了。

聽到外面的動靜，掌柜的也出來，致了歉后他命人奉茶上點心，還把端上來的衣服親自介紹用料和樣式。孫氏和幾個小的聽得入迷，程大山卻覺得無趣的很，朝外張望了一眼正巧看了熟人路過不由出聲叫住他。

「洪青，你小子怎麼在這兒？」

「程大哥？」洪青停下腳步驚訝地朝他拱了拱手，笑道：「該叫你程將軍了，將軍怎麼在這兒？」

「來接我家妻女上京，趁空買幾件衣服。」他說着朝裏面努努嘴。

洪青朝孫氏行禮，孫氏點頭相回，見程大山沒有介紹也就沒有多問，繼續聽掌柜介紹衣服。洪青打量了孫氏一眼，壓低聲音問程大山道：「將軍真的要接夫人進京？」

「人都在這兒了難道還有假的不成。」

「將軍難道沒聽說，有好幾位將軍的夫人都沒有接進京，而是安置在大慶府。」洪青提醒道。

「你不會也把夫人扔這兒了吧？」程大山打量著這面上老實的漢子。

「我媳婦早跑了。」洪青揮揮手道，壓低了聲音說：「我就是幫人跑腿。將軍若有這個意思，我能馬上幫你在這兒買好宅子讓夫人安頓下來。京城裏規矩大，也許夫人呆不慣呢，還不如讓她在這裏過逍遙日子，你再納一房知書達理的貴妾幫你打理將軍府。現在京城裏好些個前朝的大官想跟新皇帝搞好關係，將軍與皇上關係親近，若是你想納新人肯定有人上趕着把人抬到你府里去。」

「不用不用，我家夫人挺好。」程大山憨笑道。

「將軍，這府里往來的人情還有一府的下人可不是那麼好管的，夫人可能去了也管不住。」洪青繼續勸道。

「沒事，皇上賜給我宅子的時候，配了管家。凡事有管家呢。」程大山不在意地說。

洪青見勸不動他也沒有勉強，又閑聊了幾句便走了。程大山等他走遠了，不屑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回頭時正好看到珠花隔着門盯着他。裏面介紹的款式也不知道她長大的時候是否流行，珠花也不耐煩聽，就跑過來聽牆角。

程大山也不知道她聽了多少，幸好他也沒說什麼不好的話，笑着朝珠花招招手，誰知珠花也不理他轉頭又騰騰跑回孫氏身邊了。程大山看着她生病瘦了一圈的小臉，覺得這個小女兒心思重不是個好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