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美人

三姐妹回了西廂，金花選了三間正房中最外面的房間，銀花選了中間的，珠花選了最裏面的。因着留在府里的丫頭並不多，她們三個只有兩個粗使僕婦使喚。房間里早就燒了地龍暖和得很，銀花開心地在屋子裏轉了一圈，還在床上打了一個滾。洗了個熱水澡后，興奮的她漸漸平靜下來，變得怎麼也睡不着。她們三姐妹一向擠在一張床上睡，忽然讓她一個人住一間房，這間房比老家幾間屋子並在一起都大，她還有些不習慣。猶豫再三，她抱着被子去了金花的房間。

外面黑乎乎的，呼嘯的風吹得梅枝不斷搖擺，銀花緊抓着被子抱在懷裏，快步跑到金花房門推了一把，「大姐，大姐……」

見推不開門，銀花只能站在門前叫了幾聲。

睡得很是安穩的金花隱約聽到有人在叫她，等她略微清楚后，叫聲又不見了。她以為是做夢，翻了個身又睡著了。被子鬆軟，房間暖和，她又吃了頓飽飯，睡得很是香甜。這時的銀花因為屋外比屋內冷太多，已經被冷風逼回了屋內。她在屋間遲疑了片刻，就披着被子去了珠花的房間。

珠花洗過澡后因為順便洗了個頭，挺遲才睡着。她才五歲，今天跟着大人逛了一圈，早就累狠了。等頭髮稍幹了一點，她就倒床上睡著了，銀花在外面叫門她是一點也沒有聽見。倒是跟她同床的小花聽到了，它跑到門口扒著門朝外面叫了幾聲。

「小花……」銀花感覺自己找到了新的希望，小聲對裏面的小花說：「小花，你把門弄開，讓我進去。」

小花叫了幾聲繼續趴在門上，卻沒有別的行動。

「要不你找個地方鑽出來到我房裏去睡？」銀花繼續說道。

可惜小花並不能真正聽懂她話里的意思，半晌不見它有什麼行動，銀花也沒從牆上找到能讓小花鑽出來的洞，便只好放棄披着被子回了自己屋子。回屋后，她把門一鎖，便逃也似的回到自己床上。外面呼嘯的風依舊吹着，她把被子一拉蓋着頭，心裏一直想着明天晚上一定要把小花弄到房間里來。

沒過多久，她也睡著了。誰也沒有發現她夜裏起來過，還是早上吃早飯的時候她自己說的。

「姐，昨天我晚上去找你，你怎麼不開門？」她抱怨道。

「什麼時候？有什麼事？」金花問。

銀花一時語塞，看着地面說：「也沒什麼事，就是……就是睡不着，想找你聊聊天。」

「你昨天走了一天也不累？」金花懷疑地問，連她都有些累了，銀花竟然還有精神聊天，她的體力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

銀花虛應了一下，更不知道說什麼。正好珠花達着小花出來了，她便上前笑嘻嘻地商量道：「珠花，今天晚上你讓小花在我房裏睡唄。」

「不要。」珠花完美演繹著一個五歲小孩子該有的脾氣，防備地抱住小花不讓銀花看。

「我這不是怕小花半夜咬你嗎。」銀花扯了一個理由。

「小花不咬人。」珠花爭辯道。

「不咬人你給它套麻繩牽着。」

小花脖子上綁着一根麻繩，是金花幫珠花弄的簡易項圈。在老家的時候，小花有時會跳起來撲那些進家門的人，有時還會出門玩個沒影，珠花怕它惹事就給它綁個繩子留在家裏，等綁乖了不再亂出門了，珠花才把繩子給解了，之後也沒再綁過。

珠花正在想要用什麼理由讓銀花打消了念頭，金花便幫腔道：「好好的，你怎麼又要小花了，以前你不是嫌它咬壞你的鞋子嗎，還說它長大了不好看了。」

銀花支支吾吾了幾聲，硬是找不出理由來。

心理年齡並不小的珠花想了想，總算找到一個可能的原因，便說：「今天娘要我們挑丫環了，小花不會咬我，可是它會咬跟你睡在同一房間的丫環的，它不能到你屋裏睡。」

對了，晚上她就有丫環了，銀花一聽便乾笑幾聲，說：「我跟你鬧着玩呢，放心，小花是你的，我不跟你搶。」

珠花點頭，牽着小花她們去了前廳吃飯，李叔和李嬸早就到了。三人問過好，等程大山和孫氏一到才開始吃飯。吃完飯，程大山知道她要處理庶務，他是最煩聽到這些的，便找了個理由出門。李嬸和李叔回了自己院子，孫氏見前廳太冷便回了正院，讓高管家有事去那兒說。高管家估措著四位美人馬上會過去請安，便把之前有人偷摸進程大山院子的事說了，孫氏聽了直咬牙，這不是逼着她發火嗎。

怕她火起來處置得太重，高管家也把四個美人的事略說了說。這四位美人都是犯官之後，已經被記成官奴，身上刺了墨字，身份已經無法再改。且新朝成立也沒有去翻前朝舊案的說法，皇上就把還不曾發賣出去的這些個犯官家眷挑了一些送給了武將。作為官奴，哪怕得寵也只是能姬妾，不可能升為良妾。

如今民風開放，可是也有不可逾越的底線，就拿妻妾來說，平民是不準納妾的，普通官員可以有一妻二妾，皇親可以有一妻四妾。這裏的妾是指良妾，不能是奴籍出身，她們生出的孩子哪怕跟正妻所出的嫡庶有別，但也是能記入族譜，還可以記到正妻名下，甚至可以分得家產。姬妾生的孩子卻不行，許多人家還會定下家規不準姬妾生育。

這四位美人也就憑着皇上所賜才在府里好過一些，若不是由其他人家買了去也不知會落到怎樣的下場。高管家因着自身也經歷了主家會抄家的事，對她們多少有些同情，有幾位還曾到他以前的主家做過客，當時那般溫婉大方誰曾想會落到如今的下場。

孫氏聽高管家說完她們的來歷，就聽下人來說四位美人想來請安，孫氏一口答應。本來想回房的三姐妹馬上一臉憤恨地站到孫氏身邊，想見見這些美人，尤其是爬床那一位。她們只恨四周沒有稱手的武器，只能用眼睛瞪瞪人。等了片刻便見四位娉娉婷婷的女子輕移蓮步款款而至，身姿恰似弱柳扶風，還不曾見到她們容貌，孫氏便聞着一陣濃淡相宜的香氣。

「奴家清嵐見過夫人。」最左側的藍衫女子曲膝行禮道。

「奴家鶯歌見過夫人。」清嵐邊上的黃衫女子曲膝行禮道。

「奴家瓏玉見過夫人。」鶯歌邊上的白衫女子曲膝行禮道。

「奴家詩湘見過夫人。」最右側的粉衫女子曲膝行禮道。

見過禮，詩湘略抬了抬眼皮，最終卻不敢動。其他人幾人倒是低眉順眼地保持着行禮的姿勢，臉上沒有半點多餘的表情。

「起來吧，把頭抬起來。」孫氏淡淡說道。

四人一抬頭，俱是眉目如畫，孫氏不由地想，真正是人比花嬌呀，在老家鎮上她也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姑娘家，就算是她年輕的時候她也沒她們漂亮，更何況她現在已經是三個孩子的娘了。儘管如此，孫氏卻不羨慕，硬要說的話她只羨慕她們的眼睛比她大。她們這風一吹就倒的身材看着就弱，怕是連洗個衣服都不會，也就城裏人喜歡這作派。不是她自誇，就程大山這幾天的粘糊勁，怎麼也不像偷吃過的。而且自己的男人自己知道，哪怕是當了官不見得嬌滴滴的美人就會趕着撲過來。

這話倒的確是不假，剛入府時也不止詩湘一人起了心思，只是程大山這泥腿子出身的作派生生把其他人嚇退了。他太邋遢了，沒有孫氏管着連澡都不愛洗，哪怕下人備了熱水，他也懶得泡，熱水舀起來一衝就算洗過澡了。侍候他梳洗的下人每天都會捧著牙粉，還提醒過他幾次，程大山用了一次后嫌有股味道便懶得再用，也就今天在孫氏的逼視下才勉強刷了人生的第二次牙。嬌滴滴的大小姐去爬這樣一個糙漢子的床，也是需要勇氣的。

爬了還沒有成事，這也是孫氏沒那麼生氣的原因。

珠花也新奇地盯着她們看，很快她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這些人是皇上賜的美人是跟她前世審美一致的美人，也就是說世人對美人的標準和她前世是一樣的，那麼說來，她就不是美人了。她竟然不是美人，珠花覺得自己遭到的前所未有的打擊，整個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