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元寶

宴會上，孫氏聽她們交頭接耳地說些什麼，待她看過去了那些人又分開了，不禁有些氣悶。請她們來的主家只在她們到時寒暄了幾句，後來也不跟她們說話了，她記得管家說過程大山的官在長安城並不夠看，她又是初到長安城也不想跟這些官家太太們起衝突，便只能假裝不知，心裏卻想着：「你們看不上我，我還看不上你們呢，若是到了鄉下一個個的連點子家務也抗不起來，有什麼用？」

她不覺得什麼，金花和銀花卻憋屈得很。這些小姐一聽她們說了名字便笑開了，然後還假作很有興趣地問她們一些農活的事，每每聽着一點小事便驚訝不已。說了一會兒，她們又說起了城中新出的首飾，兩姐妹只上過一次街，還什麼也沒有買，自然搭不上話。

這次宴會的主家是程大山的上司，請的都是他的同袍，裏面也有不少出身草莽，他們的夫人也未必都出身高貴。可惜這些為數不多的出身低微的夫人，因着都還不熟悉，見了孫氏也就張望一下，沒有上前結交的意思，她們的女兒也是一樣。

總之一家人高高興興地出去，卻黑著一張臉回來，只有程大山吃醉了酒一臉開心。孫氏都懶得理他，到了程府便帶着女兒回了房。一回了正屋，見珠花也在，正一個人抱着小花在玩耍。

「還是你聰明。」她說道，又問了她晚飯吃了些什麼，問完后便覺得餓了。這勞什子宴會真沒有意思，她都沒有吃飽。

「你們餓嗎，要不要吃面？」

金花點頭，銀花遲疑了一下也跟着點頭，就連吃過晚飯的珠花也起鬨道：「我也要，只要小半碗。」

「行。」孫氏點頭，吩咐了如願，便在屋裏拆起頭飾。

「娘，宴會好玩嗎？」珠花小心地問，為什麼她們回來臉色都不怎麼好呢？

「不好玩。」

話音剛落，便聽得程大山走了進來問道：「什麼不好玩？」

「沒什麼。」孫氏淡淡地說，等他走近不由得伸手遮著鼻子，「你這一身的酒氣太薰人了，快一邊去，等味道散了再過來。」

程大山傻笑幾聲，端起涼在桌上的茶對着茶壺喝了個精光，再晃悠悠地去了邊上的榻上合衣躺下了。孫氏無奈嘆了一口氣，轉頭見珠花還好奇地盯着她，便說：「你不去是對的，那裏也沒有你這麼小的孩子。」

珠花細一想倒也正常，這古代帶女兒出門也有讓人相看的意思，她一個五歲的娃娃看得出什麼，自然不會有人帶着。見兩個姐姐也不說話，珠花笑咪咪地走到銀花身邊摸了摸她的衣袖。

「二姐，你這新衣裳真好看，袖子上縫了花。」

「有什麼好看的。」銀花沒好氣地說，把衣袖從她手裏抽了出來。

本來她今天穿着新做的衣服出門還挺高興，這身衣服雖然做得急，但是用料樣式都不錯，她還特地讓夏香幫她在衣袖處綉了些花樣，誰知那些小姐竟然說她衣袖上的花樣有什麼「山野趣味」。哼，別以為她聽不出來，這不就是在說她土嗎？

珠花也不生氣，轉頭討好地抱着孫氏的腿，「娘，我也要縫花花。」

「好呀，你想縫什麼花？」孫氏耐著性子問。

「縫上一圈金元寶。」

孫氏一聽便笑了。珠花有些急了，牽着孫氏的袖子說：「娘笑什麼，你難道不喜歡金元寶嗎？金元寶能買許多東西呢。」

「俗氣。」銀花哼了一聲說。

珠花一聽馬上指着她說：「娘，你聽，二姐她不喜歡金元寶，以後她的金元寶都歸我了。」

「行。」孫氏笑着應道。

這下銀花急了，連忙拉着孫氏的袖子撒嬌道：「娘……」

「你這是什麼作派，以前也不見你如此。」孫氏按著額頭說。

銀花訕訕縮回手，朝銀花瞪了一眼，又怕孫氏真把她的錢給了妹妹，便說：「娘，你可不能偏心小妹。」

「我幾時偏心了嗎？」孫氏冷著臉問，「你以前拿你姐姐的花布也就算了，反正你姐姐也不愛這些，怎麼現在連妹妹這兒也計較起來。哪怕是以前窮的時候，我也不曾短了你什麼，何況是現在。」

銀花嘟著嘴不出聲，恨恨地盯着地面。

「說你幾句還惱上，怎麼越大反而越不懂事了呢。」說着她把珠花抱了起來，「我們就綉金元寶，我們四個的衣服都綉，綉了過年穿。別人看不起就看不起唄，我們也不指望別人的目光過日子。別說是現在了，老娘難道以前沒被人說過，你們難道沒聽過村裏的人說那些難聽的話嗎？這能算什麼事。這些話你放在心上了那就是話，不放在心上那就是個屁，你管別人放的屁是香是臭。

我們就是鄉下來的，鄉下來的怎麼了，我還看不上城裏小姐那扭惺的作態了。你們兩個，還有珠花都好好聽着，以後規矩是要學的，可是那大家小姐自以為高人一等的作態可千萬別學。都聽見了嗎？」

「聽到了。」珠花頭一個大聲回答。金花和銀花自然跟着答應，只是金花明顯鬆了一口氣，銀花看着還有點不情願。

過了幾天，孫氏果然讓人做了四身樣式差不多的外衫，在衣袖和領邊都綉著金元寶的圖案。之後再有宴會，一家人就穿着這件去。別人家去參加宴會都是準備的新衣服，但是她們家每次就這一套，像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們愛錢一樣。

銀花又去一次宴會後就不想去了，她本來在一眾小姐中年紀就偏小，孫氏也不勉強她跟着。金花原本也不想去，因着這身衣服反倒咬着牙去了，珠花還安慰她讓她多嘗嘗別家的點心，就當為家裏省下一餐點心錢。宴會場所的飯菜量不怎麼多，點心卻備得足足的，別家小姐忙着聊天都是略嘗一嘗，只有金花只顧著吃。

長安城中的官眷暗地都對她們家冷嘲熱諷，就連高管家都勸孫氏，程大山倒沒有說什麼。去赴宴的地方都是男女分開的，他哪裏知道別人家的夫人每次來都是換的新衣服，再說了，孫氏這身衣服也是新的呀，這才做了一個月穿了沒幾次，怎麼不新？他看久了甚至覺得這花紋挺好看，還讓孫氏幫他也做一身。於是過年的時候一家四口的衣服上都綉著金元寶的圖案，應着年節看着倒是喜慶。

珠花還擔心孫氏會不會進宮給皇后請安什麼的也穿這一身，後來聽說五品官的夫人還沒有資格入宮，她也就把這事丟開了，對自己造成的程府大量元寶花紋衣裳也沒什麼想法，反正她年紀小穿什麼都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