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銀杏

第90章 銀杏

朱雀大街種樹的點子沒幾天楊成堅就知道了。他記得小時候曾在荀太后妝盒裏翻出的銀杏葉,太后耐心地為好奇的他講解什麼是銀杏樹,還分了一片給他,卻被他不知怎麼地弄丟了。後來與皇后說起此事,皇后便提議在王府後園湖邊種一棵銀杏。他覺得這主意不錯,與皇后一直親自把樹種下。那棵銀杏長得很好,皇后卻先他一步而去了……

大筆一揮,他同意了種銀杏的決定,也同意他們在樹上掛統一的標註認領人銅牌,但是靠近朱雀門的十二棵也就是六對樹不準掛牌,他還讓內務府在太后仙逝前住的寢宮內種一棵銀杏以表哀思。

這事一定,朝中還沒有出公告,底下的人已經都聽說了。除去靠近皇城的六對銀杏外,其餘銀杏樹上的銅牌按位置定價,離那六對銀杏近的另六對銀杏已經被侯府和高官先私下定了,按遠近五百兩至八百兩不等。別看這價高,這樣的位置旁人想搶還搶不到。

聽珠花聽說最差的位置也得一百兩時,便歇了心思,暗想,她才不當這冤大頭。所以當余侯跟她說給她留了一塊時,她心下便想能不能賣掉,那可是一百兩呀?好吧,她現在有的吃有的喝,倒不缺這一百兩,而且余侯給她留的位置估計一百兩還買不到。

余侯路過程府時專程來說了這事,他挺好奇在長輩不在時,這程三小姐表現如何。

「三娘是想刻自己的名字嗎?」畢竟女子的閨名示人並不好。

珠花也知道這點,便搖了搖頭,說:「不必,刻上『程三』就行。侯爺,那牌子有多大?」

余侯拿來紙,在上面畫了一個約二十厘米長的細長條,與珠花想像的寬長方型有點不一樣。她想了想,拿起筆在細長條上加高了一些。

「只寫名字有些無趣,能不能加點別的?」

「三娘想加什麼?」

黑瘦的珠花眯了一下眼,余侯以為她想不出什麼句子來,還想幫她想幾句,誰知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忽然想到了什麼,提紙寫下一行還有些稚嫩的字。

「碧雲天,黃葉地……」好像有些不夠,珠花寫完這兩句她知道不多的名句,又從別的詩里硬摳了句過來,「樹樹秋聲誰留聽?」

寫完后,她在紙下加上了「程三植語」。

余侯眯了一下眼,點頭道:「想不到三娘還有這樣的文采。」

「都是從別處聽來的,前些天逛街的時候聽什麼人說過半句,希望那人不要哪天找上門來。」珠花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又在紙上畫了一個差不多的長方體,在這裏寫道「某某酒樓長安美食傳奇」。

「用來給初到長安的人引引路也不錯。」她玩笑道。

余侯眼睛一亮,暗想毛葛明沒一起跟來真是可惜了,兩人一起商量說不定又能想出什麼斂財的點子。想到此,他心下暗想,倒不知自己怎麼就對這位看不出才貌的小姑娘另眼相看,也許她只是年少妄言罷了。

「可惜你們這些好位置都賣沒了,要是還在,招一群名聲好的商戶,讓他們叫價,價高者得。」

不可惜,明德門進來那一段毛葛明還沒有賣呢,他當時決定賣給城裏的富商太虧,這麼熱鬧的地方價格怎麼也得高一點,只是還沒想到怎麼定,沒想到倒讓程家這個小姑娘想出來了。

「唉,也不知我那牌子要是賣了能賣多少錢?」她說着斜眼打量了一下余侯的表情,她是真想賣,說了那一通也是為了自己順理成章的轉賣。

可惜余侯沒感知她話里的真意,只是一臉親和地看着她。在他看到程府人口簡單出入低調,家裏定是有餘產的,儘管當年他們在衣服上紋著金銀像是對世人說他們貪財,但是他並不認為程府的人俗氣,反倒覺得她們曠達不羈。當然這點他沒有想錯,但是程府也是真愛財,至少珠花比起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更喜歡實在的金銀。

前世她便是如此,什麼情人節聖誕節禮物,她只收現金,她在男友第一次送她禮物時她就說「這份禮物我很喜歡,不過下次麻煩請送現金」。她覺得她說的時候帶着開玩笑的口吻,應該不會惹怒對方,卻不知對方也就是她後來的老公從那時起就覺得她俗氣。

但是兩人還是結婚了,她其實也知道兩人的婚姻存在着很多的問題,當時她就是想在合適的年紀嫁給一個過得去的人安定下來,她一向是個能將就的人,有些小摩擦忍忍就過去了,忍不了她可以住廠里冷靜個把月再回去。這是一段經不過細品的婚姻,但是她也沒想過要離婚,不是為了離婚成本,而是比起不確定的將來,跟一個已知的並且還比較聽她話的人相處下去比較安穩。

余侯到底沒接珠花的話,而是問了她有沒有其他點子。

「這點子能用嗎,不會給大人們添亂?」珠花一臉天真地問。

「不會,還能幫上忙呢,下回余伯給你帶謝禮來。」

有謝禮?珠花眼睛一亮,當即笑盈盈地行了禮,「謝謝余伯,不用這麼客氣。」

她身後的秋雲聽了嘴角抽了抽,這三小姐也是的,怎麼也要再推幾遍,怎麼能這麼不客氣,鄉下要東西也沒有要得這麼直白的。余侯卻還覺得這孩子性子不錯,回去還真弄了一份謝禮給她,讓銀花好生羨慕了一番。珠花收到什麼東西一向大方,若有好的姐妹幾個定是有份的,孫氏那邊也有,身邊三個丫頭也能分到。

她送禮送的高興,卻不想她想出來那兩塊牌子,已經被做成樣本,供有意向購買的人觀看。上面的詩句也被人記着傳遍了長安城,許多人不禁念叨一句這個程三倒是個有才的,因着這名字普通,也因着余侯有意隱瞞,知道程三是程大山家三女兒的人不多,許多人還以為這是為了做樣本隨便取的假名。但若真的有心探問,要知程三是誰並不難。

不管有幾人知道程三身份,這樣本倒是引起不少人的興趣。旁人沒料到還可以這麼做,來認購的就更多了。毛葛明是個聰明的,註明了只准城門那一段的牌子掛商戶的口號,價高者得,而且還不是買斷的,得三年重新叫價一次。不過競價的方式沒有現代拍賣那麼直白,大家坐在一起喊價,而是寫在紙團上封起來交上去,一次定價。並且在三年中要是任何一家商戶出事,就會被取下牌子,免得壞了官府的名聲。

珠花聽說后很是佩服毛葛明,甚至懷疑他也是穿越的,還打聽了一番他的消息,得知他是第一次科舉出身,名次在二甲中等,出身於耕讀世家,也就是家裏幾代都有個讀書人的農戶,家中的母親是商戶出身,挺會做生意的,連帶着他也學了一些。在前朝時他娶了一個小官之女為妻,並靠岳家的關係做了個九品小官。可惜當上沒多久,新朝建立了,岳家因為各種原因被罷官了。他們家雖然是農戶,但也沒有因為岳家敗落就休妻的,只是靠岳家走關係當官的路是走不通了,正當他想着要不要從商時,朝廷要舉行科舉。他抱着試試看的心情,苦讀數月總算是考到了殿試,儘管名次一直都不高,升的卻比同級的許多人都快。

與其他寒門學子相比他通達人情處事知變不迂腐,如今又是皇上想提拔寒門打壓世家的時候,自然升得快。而且他在戶部也的確做的不錯:上官讓放水的款項,他摳著放水;上官不讓放水的款項,他死抗著就是不放,因此也得了個外號叫「死摳」。當初工部去批款子,也在他那兒碰過壁,如今他到了工部這兒,工部的人都還心有餘悸,訂材料時更加用心不敢存着私心。

打聽清楚后,除了賣銘牌的事,他還真沒有什麼能看得出是穿越的,珠花也就把這事丟開了。

因着年前的這個差事,這年過節,程府來往的人家也就多了,照理去其他府里拜年孫氏得抱着腸子再帶着銀花,可是因為珠花在程府請客那天露過面且有幾分聰慧,許多人家請客時讓孫氏帶上三位小姐。主家覺得程家三位女兒光是漏下金花不請也不好,便都請了,卻沒料到漏下的是珠花,因為她又病了。

這次她病得時間挺長。除夕那天她想着自己總算十歲了,堅持要守夜,守完還吃下一大盤餃子,然後當天就鬧了肚子。家裏差不多摸透了她會發的病症,看着喝葯可憐,還給她配了好入口的藥丸子,只是藥丸吃完后她肚子是好了,卻開始發起燒來,又吃了許多葯后,正午那段時間倒是好好的人還算精神,其他時間人卻又不舒服,看着倒不像是正經生病。

為此珠花還喝了一杯香灰水。她倒不知道那是香灰,孫氏把香灰放葯里了,她一口氣喝下了也沒喝出不同來,總之就是苦。一直到元宵之後,她的病才好全。

大寶二寶過年被接過自己家,父子三人從酒樓叫了一桌菜過了個冷清的新年,孫氏還派了幾個下人過去幫忙,讓老黑很是過意不去。所以等長安城中的工事一開始,他便把兒子放到程府,自己跑去工地幫忙去了。這城中的工事本不是他的職責,不過為了趕工,調來的兵士比較多。老黑和張居濤不太對付,便卯著勁管着下邊的人多做事。

經過一個冬天的休養,災民也想着盡一份力回報朝庭救濟,而且這活聽着還挺有面子,他們現在要修的這條路聽說是許多大官上朝要走的,他們也不敢不盡心。當然裏面有一些偷奸耍滑的,總愛偷懶不說,眼珠子還亂轉想着能不能去邊上漂亮屋子裏弄點好東西出來。對付這些人,老黑向來不留情面。

這些災民住在安置區時,每個月的吃食都是有數的,吃多少記多少,明年相應的就要還多少工,這也是一開始就說好的。哪怕認真算下來,他們的工錢被壓得很低很低,但是卻沒有一個災民從安置區離開,甚至不停地有新的災民趕過來,甚至後來還有一些小乞丐在護欄外轉悠。

看到了他們,秦三就好像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他從裏面挑了幾個機靈的買回來,說是當下人。平時府里只給他們一口吃的,還說好能做事之前沒有月錢,可被挑中的孩子可高興了。住到秦府後,有秦三收留的雙胞胎管着他們,有空秦三還教他們讀書識字,比當乞丐要好多了。

程大山也挑了五個,二個給自己兒子當長隨,大寶和二寶也一人配一個,還有一個給老黑,說好了身契放到程大山這兒,老黑不準打罵,他是看準了老黑只打自己買的人卻不會打程大山買的。果然,老黑對這個半大的小子雖然還是提防,但還是願意讓他跟着,頂多也說他幾句很少動手。經過上次的事,他也看出來身邊得要跟個人,不然出事連個報信的都沒有。

程大山給家裏挑的五個小廝,除了給老黑的年紀大些,約八九歲,其餘的只有三歲到五歲不等,都是逃難時勉強活下來的孩子,父母已經沒了,四個孩子跟着大點那個在長安乞討為生,後來聽說軍營找人做工,他們也湊了上去。帶回程府後,大的那個改名忠谷,其餘四個小的裏面有一對堂兄弟,改名為忠蕎、忠麥,其餘兩人叫忠米、忠豆。忠米和忠豆年紀大些,以後會跟着大寶二寶。

高管家原是打算家中的少爺到了啟蒙的時候,從鄉下莊子裏挑幾個小子教導幾年給少爺用,程府畢竟根基淺了一些想找些能用又可信的人不容易,這五個從困境中撈出來的小孩倒得可以一用。自從病了一場后,高管家深感後繼無人,他的兒子早就除了奴藉又是個老實的,如今在鄉下買了個小莊子日子也好過,老妻早就亡故在程府的生活起居都是由小廝照顧。

他生病的期間,府里的事雖然沒出什麼亂子,但是底下的幾個管事他想了一遍,若是他真的去鄉下養老,要把他們中的一個提上來當管家還都有些不夠。一個太軟和了點,若是遇上個橫的上門估計都不敢打發;一個又太勢利,儘管他們待客的確是分人,卻也不能將不緊要的客人怠慢得罪;還有一個倒還算機靈,就是怕老婆,他家老婆又是個愛尋事的,還曾被孫氏撞上罰過一次。

如今他病好了,估摸著總能在程家呆到小少爺成親,便想教出各把人來。可惜最入得他眼的忠谷去服侍老黑了,將來會留在府里的忠蕎和忠麥實在小了點,他還是得從其他地方挑人。不過作為少爺的貼身小廝,他自然要好好教導,免得將來出去丟了少爺的臉。

有高管家親自教著,珠花總算鬆了一口氣,這些天她除了要看着大寶二寶,連他們的小廝忠米和忠豆也得看着。大寶二寶雖然有如燕和幾個嬤嬤顧著,卻最愛跟着珠花玩,哪怕珠花病了他們也要巴巴地守在床上,每次看她喝葯總要為她留幾滴淚,珠花還是拖着病體安慰他們。

因為她病著,自然就不能去看腸子,而且每次她病好了過去,腸子總認不得她,還老愛啃她臉。這孩子也不知怎麼長得,腦袋老硬了,有一次珠花不讓他啃臉,他就用頭撞了珠花一下,把她鼻血都撞出來了,氣得珠花都要懷疑自己的親弟弟是大寶二寶,而不是她親自取小名的腸子。

儘管她當下氣得決定以後再也不抱他了,可是隔幾天過去,腸子扯着她的袖子要她抱,她還是無奈地把他抱起來,然後轉身給了金花。他有三個姐姐呢,大家都是搶著抱的,她怎麼能一個人獨佔呢。秦三和程大山去了外地忙挖河道的事,金花不用再給秦三做鞋送飯,也就閑了下來平時常往孫氏這兒來看弟弟。若是在鄉下,訂親的閨女是要關在家裏綉嫁衣的,金花不耐煩做針線,去挑嫁衣料子時挑了塊帶牡丹圖案的紅色織錦,都不用怎麼繡花,哪怕出嫁前一個月再做也來得及。她還在長個子,孫氏也沒讓她把料子裁了。

銀花每天有空也來看幾趟腸子,不過她過來孫氏每次都要仔細在她身上查幾遍,銀花喜歡繡花,先前買了一套繡花針,一副綉圖常常會用不同的針綉,她是個拿不定主意的,一時拿起這根比劃一下,一時又拿中起那根,有次沒留心有一根針就扎在她衣服上帶過來了,她抱腸子的時候還在腸子的手上劃了一道口子。好在口水不深,腸子甚至都沒哭,只叫喚了幾聲就好了。饒是如此,孫氏也不放心讓她再抱了。

銀花被她嫌棄也不惱,這兒子本來就比閨女貴重,而且這還是家裏盼了好多年的小弟弟,自然是要疼愛些。她想想以前在村子裏不少人家兒子吃肉閨女卻只能吃野菜,比他們一比,孫氏已經算好的了。在她心裏自有一桿秤,孫氏要是疼兒子而委屈了她,她不會有半點怨言,但是孫氏不能偏心兩個姐妹,尤其是不能偏心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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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別怕,王妃沒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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