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植語

這次秋初去了廚房，除了聽到八卦外，還有了意外收穫，她也沒有久呆便回來了。

「小姐。」她一路小跑回了院子。

「怎麼了？」珠花不解地轉過頭，正詫異秋初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目光便停在秋初的懷裏。

秋初抱着一隻幾個月大的小花狗，順滑的皮毛，配着系在它脖子上的紅色蝴蝶節，顯得分外可愛。

「這哪來的呀？」珠花將小狗接了過去，摟在懷裏抱着。

小花狗聽話的很，也不掙扎，由她抱着，還在她下巴上舔了一下。

「好像是誰送的，放在籃子裏擺在角口門，早上婆子開門看見就送了進來。她們正在說是不是小花在外面留的種，被那戶人家分送回來的小狗呢。」

珠花看了看懷裏的小狗，不由得在它身上聞了聞，聞完她又覺得自己腦子進水，難道她還能聞出小花和這隻小狗是不是真有血緣關係？

「看着這品種，好像是混的。那籃子裏就沒有寫着什麼嗎？」

「沒有，就是一個很普通的竹籃子，不過裏面鋪着軟和的布。估計是怕小狗跑了，它被系在籃子的提環上。聽守門的婆子說，早上天快亮時，她好似聽到外面有跑馬的聲音，她也沒太在意，不知是不是有人騎馬把小花狗送來的？」

「既然放在我家門口，我就先養著，你去把籃子拿來，我再看看。」

「好。」秋初應道，暗想前些天小姐還在說想養一隻小狗，這會兒就有人送狗上門了，莫不是小姐的傾慕者？不過想想珠花一團稚氣的模樣，又覺得不像。

珠花也在想有沒有這個可能，不過她沒有想到什麼傾慕者，而是在想是不是有人想找程府幫忙，曲線救國來討好她？就憑這個人還有幾分眼力勁，只要不太過份的忙，讓她幫一幫也不是不可以。

一邊想着，她抱着小花狗到了自己屋子門口的狗窩前。小花聽到她過來，睜開眼睛看向她，卻一動不動。它最近越來越不愛動了，珠花摸摸它的腦袋，又把小狗放到它的旁邊。

「這是……點點，是你的小跟班，你好好教教它規矩。」

小花也不知有沒有聽懂，好奇地看了身邊的點點一眼，在它身上聞了聞卻沒有朝它叫。點點乖乖地在小花邊上聞了聞，過了一會兒沒小花沒什麼反應，便大著膽子爬到了小花背上，朝它叫了幾聲。小花也沒理它，倒是珠花把它拎了下來。

「不能欺負長輩。」

「汪。」點點叫了一聲，湊過來聞聞珠花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舔了舔。

珠花不由笑了，用力在它頭上揉了一下，暗想自己果然過了十二歲就不一樣了，新年第一天就收到一份大禮。

很快府里其他人也知道珠花有了一隻新小狗，金花銀花已經不愛抱着寵物在懷裏不放，倒是腸子，看到小狗非要抱。鑒於他以前總愛扯小花的尾巴，珠花只准他摸點點的腦袋，並且摸完后一定要洗手。旁人若是要讓他這樣做，他會大哭抗議，但是珠花的話他卻不敢不聽。小小年紀的他已經發現家裏三姐最凶，其他姐姐還有娘都不捨得他，只有三姐捨得，看到他哭還會罵他。

孫氏也知道自己對這個小兒子於過寵愛，她原是想糾正過來的，後來見有珠花扮黑臉嚇得住兒子，便打消了念頭。家裏的女人只要有一個厲害的，就治得住他，其他人寵他一點也沒什麼。珠花莫明擔起重任，不過腸子雖然怕她，但是又最愛跟珠花玩，誰讓比他大幾歲的哥哥愛跟着珠花，珠花那兒還有小狗有玩具，他自然喜歡跟着了。

大寶二寶回家過了個年，直到過了初十才回來，見珠花身邊多了一條小狗，稀罕地圍着他轉。

「老黑叔，大寶二寶也不小了，要不要送學堂去呀？」珠花行過禮又收到壓歲錢后直白地問。

老黑最不愛跟人繞彎，聽珠花這樣說，便認真地看了自家兒子幾眼，「他們有那個腦子？能認字？」

珠花一臉黑線，哪有這樣說自己兒子的，「能認呀，他們可聰明了，我平時教過他們學過，只要教幾遍他們就能認得。」

「那不如就有勞侄女你教著？我給你算工錢，讓你攢著當嫁妝。」自從大寶二寶住到程府後，老黑和程大山的關係又近了一步，程大山雖說把老黑當自家兄弟，老黑也叫三姐妹為侄女，但是他對她們的態度之和善一點也不像大寶二寶認識的嚴父，也因為如此，他們現在也沒有那麼怕老黑了。

「老黑叔，我自己還是個孩子呢，哪能教人。再說了，他們這麼聰明，說不定將來還能給你考個狀元回來呢。」

「不可能，我們老白家往上數都是不識字的大老粗，這還能生出狀元來？」

「怎麼不能，大家都是一個腦袋一雙手，難道大寶二寶就比不過旁人。如今科舉選才，有多少人都是寒門出身，家裏也是泥腿子。不過讀書也不光是為了當官，更是為了明理。女人的理跟男人的理不一樣，我可教不出來。」

「那行吧，就送他們去讀書。」

「老黑叔在京中可認識什麼族學好的大官，外面的私塾良莠不齊，還得挑過才知道往哪兒送。」

「我可不認識什麼大官，還是別跟他們打交道，送外面的私塾吧。你看着挑挑，讀書這事我還沒你懂。放心，供孩子上學的錢老黑叔還有。」

「好吧，那我留心一下。」珠花發現自己無意中又給自己攬了個活，事後默默鬱悶了一下。

等老黑叔走遠，原本在邊上看點點的大寶二寶便走了過來，拉着她的袖子說：「姐，我們不讀書，我們在家陪着你。」

「陪着你也能讀書。」二寶附和道。

「你們這兩個孩子呀……」珠花蹲下身子，想了半晌后，長長嘆了一口氣，掩面啜泣道：「有書讀你們不讀，你們不知道姐姐我多想出去讀書，可惜我是個女兒身，不能去。我還想等你們去了多學些道理，回來教教我呢，可是你們呢，竟然不去……唉，我這孩子白養了……」

「不白養，我們去念。」

「我們去念，考個狀元回來。」

兩人依次說道。

「唔。」珠花勉強點點頭，拿帕子虛擦了一下眼淚，正好看見金花有些震驚地站在門口。她朝金花眨眨眼，金花馬上恢復如常，默默地朝她豎起了大拇指。

事後，金花偷偷找到珠花問：「你都是哪學的呀，這麼會教孩子？」

「教著小花，之後就會了。」珠花面不改色地說。

金花瞭然地點頭，說：「怪不得呢。要是我以後的孩子不好養，你記得要來幫忙。」

珠花睜大了眼睛，不知要吐糟金花不害燥想太多呢，還是讓金花也想想她的難處，她才十二歲，就被內定為保姆了？

「就這麼說定了。」金花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拍得一屁股坐到榻上，不等她說什麼，金花便顧自走了。

珠花坐在榻上驚呆了，她好像又給自己挖了個坑，怎麼辦，在線等，急！

不過金花也可能是隨口說說的，就像她當初說想讓珠花幫她訓獵犬，後來這事也不了了之了。嗯，也可能是孫氏強烈反對的緣故。不管怎麼說，那麼久以後的事她先不考慮，她如今比較關注今年的元宵燈會。

在晝夜趕工之下，朱雀大街總算是修好了，今年的燈會會在朱雀大街上舉行，皇上會還出現在宮城上與百姓同慶。整潔寬敞的街道，挺拔的銀杏樹，還有兩邊修整過的店面……新的朱雀大街煥然一新，讓這些年忍受道路修建的百姓舒了一口氣。

珠花之前還出門去看過，道路兩旁已經擺好了攤子，京兆衙門為防火災每隔五丈放置一個水缸，路上巡邏的差役也增多了，他們穿着新做的制服列隊從街上走過，引得一群孩童羨慕地盯着。

到了元宵那天，珠花早早起床，在中午之前帶着大寶二寶先去街上逛了一趟。哪怕還是白天，街上也有不少人，兩邊的攤子上許多都掛好了燈籠，不以賣燈籠為主的攤子已經把貨品都擺了出來，珠花在一家賣瓷器的店鋪擺出來的攤子上，買了一堆白瓷青瓷做的小鳥小狗之類的小玩意兒，還有一些造型微怪異但是價格喜人的花瓶。

「幸好上午先出來一趟，要是晚上再來，可買不到這些好東西，就算買到了也運不回去。」

今日申時起，朱雀大道就禁馬車了，花瓶這類東西還真只能在白天買。大寶二寶原是跟着出來看熱鬧的，誰知珠花在每個攤子前面都要挑一陣子，他們覺得無聊又不敢走開，因為珠花說過人多的地方有拍花子，像他們這樣的小孩子最容易拐走賣進深山裏給老妖婆當點心。

到了一處酒樓前，前麵攤子上放的是酒樓同一個老闆開的當鋪裏面流當品，珠花聽到邊上有位婦人在問價，一聽之後不由兩眼放光，這真便宜呀，家裏其他人沒來真是可惜了~

「大寶二寶，你們去酒樓坐着，點好菜，午飯我請。我買好東西就進來，你們別亂走。」珠花盯着攤上的東西目不斜視地吩咐道。

大寶二寶應了一聲，就跟着忠米忠豆進了酒樓，隨意在大廳找了一個看得到外面的桌子，等著珠花挑完。珠花挑了兩根玉簪三個手串一個鐲子，一一問了價格后，她跟守攤子的小二報了一個總價。

「不行，小姐，您報得價也太低了，至少要再添十兩。」

「十兩，十兩都能去人牙子那兒買個不錯的姑娘了。我這已經沒往最低報了，你們當鋪一定是能賺的，看到今天過節，就不能便宜點漏點好處給我們嗎？」珠花說着，還朝邊上另一個準備殺價的婦人使了眼色。

在商家面前，所有人不管認不認識的都是同盟，在合力殺價下，兩人都以心宜的價格買到了想要的東西。珠花樂呵呵地讓秋雲付了錢，看到秋雲手中輕薄的荷包，她忽然在想，她還付得出中午的飯錢嗎？

「秋雲，你把東西收好，回去先用鹽水泡幾天。」她一面吩咐一面去了大寶二寶坐着的桌子，看到桌上還算簡便的飯菜，她心下鬆了一口氣，說：「真乖，菜點的不錯，都是我今天想吃的。你們等會兒吃完還有想逛的地方嗎？」

大寶二寶用力搖頭，他們已經不想再跟着逛街了。

「那行，我們吃完就回家。」珠花說，為了自己的錢包考慮，她也不能再逛了。

等吃完飯出門上了馬車，街上的人流好像又變多了，珠花朝前望了一眼，除了有不少人在攤子前面停留外，還有人站在銀杏樹下盯着看，她遠遠看到有一位華服公子穿着藏青色帶毛的斗蓬就站在一棵銀杏樹下看着上面的銘牌。

她的樹在哪來着？珠花想起自己的樹，余侯曾跟她說過位置，好像就在那位華服公子站在地方附近。算了，今天人這麼多，她就不去看了，等哪天有空再說吧，她這樣想着便收回目光上了馬車。像是感覺到她的目光一般，站在銀杏樹上的華服公子看向她站的地方，馬上便認出她馬車上的標識。

「程三……」他輕聲念了一句，待馬車離開后，又收回目光看向銀杏樹上的銘牌。

「碧雲天，黃葉地，樹樹秋聲誰留聽？——程三植語」，他心下默念，又走到對街銀杏樹下，看向上面的銘牌，上面寫着「忽聞秋聲，滿地翻黃，竟是誰惹相思。——楊七植語」。

他嘴角微揚，眼中眸光流轉。

「七公子，該回了。」

不知站了多久，直待侍從提醒，他才回過神來上了馬車，朝着宮城駛去。

守在宮門口的侍衛認出這是平王的車駕，確認過腰牌便放行了，待平王到了自己的住所，看見侯在書房外的蕭林，跟他使了眼色，單獨跟他進了書房。

「他今個兒去了申府，還未回？」平王淡淡地問。

「是。」蕭林回道。

平王沉默片刻，忽地一笑，說道：「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蕭林不懂為什麼今天是個好日子，但是他也不會多問。霍王元宵去申府吃酒原本算不得什麼，申家是他母族，他一向跟申家人走得近，與他的幾位表哥表弟關係也不錯。不過自從霍王與申彩姝寺中一見后，他就沒有再上門，直到正月拜年時才又恢復了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