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開春

第二百二十一章.開春

「你那時候就一定相信後面的鋼鐵軍不是來宰了你當軍功的?我記得一個黑旗裝甲兵的人頭可值他們內部一百功績點,要是兌出來,也有大幾百了吧。」西蒙伸手取過煮的「咕嘟嘟」響的咖啡壺,給四隻杯子倒上,黑色的汁液里稍稍折映出西蒙軍服肩章的金色橫杠,正好像是往杯中放進了一塊方糖。西蒙領到這套鋼鐵軍少尉軍服時,所有人都看懂了他為什麼在笑,但無一人看懂他為什麼轉身落寞

他戰前只是一個上士啊,許多士兵終其一生也只能在士官這個軍銜徘徊,越到了尉官,他就再也不是一個隨手可以消耗,不是1後面無數個零,而是1後面幾個零,他成為了一名軍官,哪怕只是一個虛職。

這不是西蒙想要的軍隊,既然世界也不是他想要的世界,為何要再介懷?

不論他眷戀也好,痛恨也罷,那個叫做聯盟陸軍的組織,都已經消逝了,隨着核爆的燼風毀滅。

好人全部死在了斯大林格勒,每一個倖存下來的士兵,都該慶幸曾有4月的奧德河。

馬爾科躬了躬腰,接過馬克杯,不料還沒吮到嘴裏,一條毛糙糙的大手就從頂蓋上冒出來,一把奪了過去。「嘿!巨人!你能不能動作輕一點?」馬爾科憤地撣著上衣四處濺落的咖啡滴,抬頭罵道,從退役龍湖傭兵混進了鋼鐵軍,這可是多少後街傭兵的畢生夢想?

「啊哈,那不是還有一杯么?光頭?」普通的全地形車肯定是塞不下喬納森這條巨漢,非的是派拉蒙掠奪者才夠用。馬爾科舒舒坦坦地舀了砂糖,攪拌著咖啡,都是軍用品,戰爭進行到了最終光頭,鋼鐵城如今施行了戰時體制,嚴打黑市,很是撈了一批緊俏物資補充進軍隊。

「鋼鐵軍至少都是文明人,軍官們不少都是從鋼鐵軍事學院出來的,總比十字軍那群狗腿子明事理,看得出來槍火騎士被我們攆了一路,不過也的確是有動了殺了我們仨算人頭的心思。」拉米雷斯一把扯來了糖罐,不顧被燒成了鵝蛋光頭,現在才長出了幾撮黃毛的馬爾科叫喚,在四個人里,論力量,喬納森可以干翻他們所有,論敏捷,西蒙可以干翻其他三個,論經驗,有個龍湖T3指揮官。馬爾科有氣也能忍着。

順了一圈,西蒙拿了糖罐,不過他偏向於喝黑咖啡,提神,省的甜了打瞌睡。「然後呢?」

「然後啊,我說殺了我,你們會漏了大魚,槍火騎士跑了,於是鋼鐵軍搜了那輛M1坦克,確定是真的跑了,開着雪橇車往芒茲維爾追去了,話說你們兩個也只能往那個方向跑,後來就發現頭兒你躺在個雪坑裏,一臉陶醉的不曉得看見了什麼……」拉米雷斯比了個姿勢,閉着眼睛哈喇子都要流出來,給西蒙一巴掌推了回去。「我追了半夜,活着都算好了。」

西蒙晃了晃包着繃帶的手掌,

幾根因為凍傷切除的手指開始因為海德拉的重生藥劑緩慢生長,恢復地和青春期少年的手指一般,腳掌也是。西蒙很清楚每一份慷慨背後都是有價碼的,今天伯恩哈德捨得用一支重生藥劑,明天等西蒙完成了海德拉授魂儀式,就要還賬了,況且伯恩哈德背後的巴里莫爾家族已經知道了肯特堡避難所,那麼也就意味着,水越來越混了。而他,就是風暴眼。

「我艹……」馬爾科眼巴巴等來了糖罐,決定擰開蓋子一口氣倒下去時,好死不死突然一個大顛簸,所有人的咖啡都撒了。氣的馬爾科捶胸頓足。

「發生什麼了?」拉米雷斯探出腦袋,車外的喬納森瓮聲瓮氣回道:「履帶卡泥里了!有手有腳都下來!幫忙推車!」

「老天爺……」拉米雷斯按住了要起身的西蒙,說道:「你還是別了,你的肉沒長好。」說罷打開後車門,泥濘一下子就陷到了腿肚子,這輛專門配屬給西蒙小組的全地形車(輪胎由履帶組成,硬路圓形,爛路展開的悍馬)發動機怒吼著空轉,伴隨着士兵們喊著號子的「一二三。」

西蒙傾身透過防彈玻璃看去,荒原上的灰白色褪去了些,融雪后黃綠色的爛泥成了更危險的沼澤,吸血蟲、螞蟥、沼棲妖、蘇醒的雪蟒構成了旅者望而生畏的絕地,任何車隊都要沿着戰前公路路基行動,77號州際公路近年來一直得到了大湖工業區修葺,但每年四月的融雪季都會嚴重損毀公路,但好歹通過車輛是不成問題的。

「好,我數到三。」喬納森抬着深陷泥中的後車輪,朝着推著後車杠的幾名大兵比着手勢。

「一!」喬納森粗如普通人大腿的手臂肌肉虯結,臉漲的通紅,數噸重的全地形車竟是被他硬生生地給托起來了。

「二!」輪胎出了泥。

「三!」後邊的人奮力一推,總算把車給推上了路基。

「我艹!我的靴子、褲子!」馬爾科哀叫着,下車一趟能保住衣服是不可能的,這會兒上至鋼鐵軍統帥下到列兵,沒有擁有一雙干襪子,一件乾衣服,能保住蛋不被螞蟥盯上就偷着樂吧。馬爾科靠坐在車邊,颳了一團團黏稠至極的爛泥。

「不會太遠了,我們晚上就能在坎頓舊城紮營,要是天氣好,我們三天內就能回到鋼鐵城了。」西蒙膝蓋毛毯上攤了一副簡易地圖,他雖然是名義上的尉官,但花費了無數人命、物力財力測繪出來的軍用高級別地圖依然不可能交予給一個尚未徹底成為海德拉的預備成員,如果西蒙願意,伯恩哈德弄幾個漂亮姑娘都是舉手之勞,唯獨各種形式的地圖不會松一絲口。

咖啡灑了,幾個人攢了好幾天的咖啡配給也涼了,馬爾科端著馬克杯,戀戀不捨地舔著杯壁殘存的幾滴咖啡,長吐了一口氣說道:「真想回到F區,弄一盤燉肉土豆泥,配

上魚子醬,然後來一箱密爾沃基牌啤酒,晚上叫個姑娘暖床,人生就完美了。」

本就行駛緩慢的全地形車突然停住了。「要命,這條輔路怎麼被堵死了。」雨刷器掃下了擋風玻璃一層又一層的污垢,司機反身越過車廂。「我去看看前頭搞什麼事情,運輸車隊有優先權的!」

西蒙使了個眼色,拉米雷斯會意,跟着一道下了車,後面跟着停住的車輛鳴著喇叭,解凍月份里,再好的路面這樣人踩車年碾馬踏,又長期泡在水裏,不壞得快都是有鬼,往年鋼鐵城還會雇沿路游牧群落清理77號公路,戰事一起,夾在鋼鐵城與哥倫布之間的流民團要麼從軍要麼拖家帶口遷移,光是西蒙一路所見,公路路基大面積塌陷,不少地方甚至需要工兵出馬修繕才能通過。

鋼鐵軍的燃料並不寬裕,明文規定不到夜晚不許開暖氣,一月最冷的時候都禁止,何況如今的4月?西蒙揣著保溫瓶在兜里,搓着手哈著熱氣,看着車窗外一列列徒步行軍的輔助兵,以及一根繩子串起來押送回十三市鎮奴隸市場的戰俘,十字軍戰俘都是青壯年,沒病的還有機會去血汗工廠無償勞動,至少有釋放的機會,而有病的命運定死了,要麼拉去克利夫蘭舊城區清理廢墟,要麼投到湖妖養殖場。不養無用之人、

「我當初帶你們出來的時候,許諾聖誕節就能回去,沒想到現在才只有我們四個活着。」西蒙忽然說道,談不上多大傷感,但他不是元帥也不是將軍,只是個小小的遊騎兵上士,做不到戰友死去而無動於衷,一道系著腦袋掙命,冬去春來,也就這麼過去了。

馬爾科沉默了一會兒,他才是最有資格發言的,死在芒茲維爾,間接救了西蒙一命的法斯特利就是他的親外甥,小隊里的傭兵大多和馬爾科沾親帶故。「我習慣了,頭兒,至少你會付他們撫恤金。」

就這麼一句。西蒙都沒從馬爾科眼睛看出什麼悲哀,撫恤金,戰前的軍人天經地義的權利,但在此時,只有酬金,西蒙能拉到一支戰力不錯的隊伍,很大的原因是因為他慣性地把陣亡金放在酬勞之外。在這個時代,人要活下去本就很難,要活的有尊嚴就更難,究竟是做血汗工廠的二十元一天,或是去搏命做傭兵,他們的選擇太少了,鋼鐵城外城牆堵住了廢土變異生物,黑牆堵住了戰前戰後的聯繫,終其一生,絕大數人的願望也無非是吃飽,僅此而已。

春雨叮叮噹噹地敲擊著車頂,下雨了,酸雨,西蒙十指交叉,垂著腦袋,望着雨幕里灰濛濛的隊伍,披着雨披費力跋涉在淤泥中的人們,槍掛在胸口邊,儘管是春天了,灰白黃綠,毫無一抹亮色。

漸漸的,在西蒙鋼藍色的眼瞳里,躍出了一株枯樹,他看見那棵樹,有一片翠綠的葉子。應該會有蝴蝶的,他想到。畢竟,這是養育過他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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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土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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