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世界本源
王曦被徹底震驚了。
他本以為，自己所窺探到的世界本源，已經是極致了，不可能還有比這更大的世界觀了。
但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最終卻依然猶如井底之蛙。
兩個世界的陽間和陰間，全部加起來，不過是一個更大的太極中的黑白兩點。
只不過，在那個太極之中。
是物質和意識的對立！
他從小到大，所接受到的教育，不管是科學，還是後來的玄學，有一個基礎，那便是物質決定意識。
所以一時之間，他完全無法想像，一個由意識決定物質的世界，到底該是什麼樣子？
「丫頭，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們該如何殺掉他們？」
里院的務實風格，早已經在王曦的身上深深地刻下了烙印，他問出來最關鍵的問題。
如果對手是一個看不見的意識……你又該如何擊敗他呢？
在這個世界，這個由物質決定意識的世界，要消滅意識很簡單，那就是消滅掉意識的載體，就行了。
就是那句俗話，解決不了問題，但可以解決掉提出問題的人。
但人家的本源便是意識，又該如何呢？
誅心嗎？
講道理嗎？
搞個辯論賽嗎？
沒有人回答他。
王曦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如果這個時代的里院解決了這個問題，也就不會如此狼狽了。
連里院都官方傳授遇見敵人先跑這種策略，那就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啊……
這就是一百年之後的世界嗎？
沒想到子君謀划千年，到頭來，不管輸贏，卻依然逃不過時代的局限性啊……
哦，說到子君，王曦突然想起來自己來到這裏的目的……
可……似乎完全不搭邊啊。
這……依然是個幻境……只是所傳遞的信息，有些可怕，以至於他無法辨別真偽。但無論如何，還是先要解決眼前的事情，自己是來救小一的，被傳到這裏，一定有原因。
「鈺媛姐，予安哥，我遇上麻煩了，估計我爸又給我弄隨堂測驗了。」說話的，是先前被叫回去的楊貝霓，此時去而復返，打斷了王曦的思路。
王曦心頭一緊，又出什麼么蛾子了？
正要開口詢問，卻發現所有人反覆露出了一副放鬆的神情，以至於讓王曦覺得自己是不是耳朵聽錯了。
楊貝霓急道：「這次真的不一樣！？」
黃鈺媛卻沒理她，笑着對王曦解釋道：「王前輩，走吧，接下來我們安全了。貝霓這丫頭，大驚小怪，我們已經習慣了。哦，這樣說倒也的確稍微有些誇張，只不過王前輩您有所不知，楊貝霓，是咱里院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楊允佶副院長的寶貝女兒。所以，基本上，每次當這丫頭說有麻煩了的時候，就會召喚出她老爸，穩得一匹。走，我們去瞧一瞧，是什麼麻煩。我記得王前輩您和楊叔叔是同一個時代的人，如果運氣好，貝霓喚出他老爸，你們還能碰上一面。」
啥？？
「那個……楊主任他……不老的嗎？哦，不是，不是……就他做的那些事兒，里院饒得了他！？」王曦突然覺得，穿越，的確是個費腦力的事情，「我的天，別告訴我他還一直在干那世代忠烈的把戲？」
黃鈺媛道：「這些，留着你自己去問楊院副吧。你也知道，他過去做的那些事情，註定了他無法轉正……」
王曦內心吐槽，以楊允佶的身份和實力，人家稀罕轉正么……
人家都是四界共主了啊，還會在乎到底是正院長還是副院長？
「不是……貝霓姐，我爸在那邊被……被人打……」
啊？？
這又是啥？
誰這麼屌？
能把楊允佶給按在地上摩擦！？
王曦和眾人頓時急不可耐地跟着楊貝霓跑去，然後……傻眼兒……
只見楊允佶趴在地上，黃義歆和薛晨正在對其拳打腳踢，而小一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好言相勸，道：「算了，算了，好歹我才是這個世界的天道。算了吧……」
只是……小一……怎麼說呢……
看上去當然是小一，說話的聲音也沒問題。
但那種神態、語氣，總給人一種彆扭的感覺。
「咦？王曦這傢伙怎麼在這裏，而且感覺能看得見我們？」小一轉過頭，看向眾人。
「你們是誰，放開我爸，我帶幫手來了，看到了嗎，我旁邊這位，里三院副院長，王曦！！嚇不死你們？！」楊貝霓奶凶奶凶地說道。
從小楊允佶就帶着她各種訓練，有時為了訓練她，也自己故意受傷，讓她來療傷。但不管怎麼說，在這個時代，他爸就是天下第一，這個念頭，早就已經根深蒂固了。
而且，對面那三個人，身上也沒有閃爍著光彩，很明顯是自己這個世界的人。
所以楊貝霓一點也不慌。
「小一？歆哥？薛主任？」王曦試探著喊了一聲。
雖然他對在這裏遇見他們感到奇怪，可轉念一想，也在情理之中。
畢竟自己使用塵縛進入了小一的意識，先前那麼古怪的一幕都見識過了，現在反倒見怪不怪了。
「八十二號天道前輩，他還真能看到我們哎。怎麼回事？算了，別怪，我們接着教育教育楊允佶。趕緊教育完，好出去了，耗費了這一次精力，我和零四六六號天道前輩在您的世界的靈識估計就消耗殆盡了。以後黃義歆和薛晨這兩人也就和我們再無瓜葛了。」薛晨說道。
黃義歆也道：「對，我還想趕緊出去看結局。希望前輩您是對的。」
小一沒有答話，反而沉思了一下，然後對王曦問道：「是你塵縛的朱繭？」
王曦雖然聽得雲里霧裏，但還是道：「應該是吧。」
說完，他轉身對黃鈺媛興奮地道：「喏，這，就是你祖上黃義歆黃院副，旁邊的，按你們的說法，就是里三院的下一任院長薛晨薛主任。至於那丫頭，不用我多說了吧。予安。」
沒有人回答他。
王曦不由一笑，果然，這群小屁孩估計都被驚傻了吧。
然而等他回過頭一看，自己卻吃了一驚。
所有的人，全部都猶如石化了一般，一動也不動。
彷彿空間和時間都被靜止，每一個人就像雕塑一般，保持着上一刻的姿勢。
「前輩您無法靜止王曦？」
小一搖搖頭，道：「這裏本來就是我推算給楊允佶看的，既然王曦的意識也來到了這裏，就是一個變數，繼續推演，計算量太大，而且無意義了。就連先前的一些推演，或許也因為他的出現，而出現了變化，不過沒關係，對於我們教育楊允佶，沒有影響。」
說着，小一不再理會王曦，蹲下身子，輕聲對楊允佶道：「你看明白了嗎？這，是不是你想要尋求的答案？」
只見楊允佶嘴角留着一抹鮮血，咳嗽了兩下，道：「挺震撼的……所以……從一開始，我就不可能成功，是嗎？」
小一搖搖頭，道：「這一切，都與你無關。如果你說的成功，是指你成為我這個天道世界裏的王，那你猜對了，只要你不破壞掉陰陽平衡，哪怕只保留艽朝那一絲白色的希望，我也不會理會。在面對它們的戰爭中，我不在乎我的麾下，到底是人，還是鬼。」
「咳……咳……想不到，到了最後，居然是自己把目標給定大了啊……哈哈哈哈……還真是可笑……命運這種東西……真的存在嗎？」楊允佶翻過身來，仰躺在地上。
小一用一種高高在上的眼光注視着他，道：「在小一的記憶中，我記得你在里七院給他們上過一堂課，說天道不問善惡，只講因果。既然我只講因果，那你說命運存在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因果……命運……可你們三位天道不也和我一樣嗎？在面對……那個……你們怎麼稱呼來着……零虛……的時候，依然充滿了迷茫，甚至恐懼……」楊允佶抬起頭，對着王曦笑了笑，「沒想到，最後是你陪我來到了這兒。」
小一也看了王曦一眼，道：「他，是我沒有算到的，而且這一切也同樣與他無關。的確，在我的天道中，我喜歡講因果。我也明白你所說的，對於個體而言，或許因果有時無法及時呈現。可對於大勢而言，因果總是確定的。這個道理，你存在了這麼久，應該明白，不管是科學，還是玄學，都講得通。至於我們……你也說對了，面對零虛，我們會感到恐懼。我甚至可以承認，現在我們這些天道，都像老鼠一般，躲躲藏藏，小心翼翼。因為我們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發現。在我之前，或者之後，已經有無數的天道暴露，但卻不能保護好自己的世界了。」
「是啊……被你們一邊吊打一邊念……我還是聽進去了……這樣的對手，我也想不出什麼方法。欸？你相好王曦不在這兒嗎？他腦洞多，何不問一問呢？」楊允佶在這個時候居然還有心情打趣王曦和小一一番，雖然此刻他已經知道了面前三人的真實身份了。
王曦哪裏能回答得出。
他也只是先前在黃鈺媛他們那兒套話，才一知半解的，讓他回答，的確難為他了。
而且他此刻還在為他們的對話而震驚！
小一，歆哥，薛主任，這三人居然是天道！？
這天道還能有幾個啊！？
但他還是很快回過神來，問出了一個問題：「目的呢？」
如果小一他們真的是天道，那應該明白他的意思。
陰巫煉魂，是被艽朝所騙，認為煉魂能迅速壯大自己的力量，對他們來說，魂魄是資源。
人類進化作亂，是被子君所騙，認為靈識過於分散，以至於人類在玄學這一條路上越來越難走。對他們來說，靈識是資源。
陰陽師在里十院鬧妖，是因為以為可以壓過里十院，在這裏，是局部地區的陰陽所有資源。
艽朝的入侵，是子君最大的一步棋。以靈魂在兩個不同世界的毀滅和誕生，來建立新的博弈和秩序。對艽朝來說，陰陽兩界，都是資源。當然，對於子君而言，陰陽四界都是囊中之物，不過是左口袋放到右口袋而言，他想窺探天道。
所以說，不管做什麼，總有一個邏輯，也總有一個動機。
王曦大概能理解零虛指的就是先前自己遇到那些敵人，但如果是意識和物質的對抗，他想不出對手想要什麼。
雖然這種事情，這一年來，他才經歷過。
只不過，這一次，他的確想不出更宏大的世界觀了。
這……絕對是知識盲區了……
小一居然有些讚許地看了王曦一眼，然後居然做出了一個很「小一」的動作，聳了聳肩，吐了吐舌頭，反問道：「你們兩個想過沒，我口中所說的虛者，到底是指一類敵人，還是一個敵人？」
王曦和楊允佶同時睜大了眼睛等待着下文！
「很可惜，也很無能。這個答案，我們也不知道。有時想想，如果我們的對手，是一個龐大的意識，在時刻用獵手一般的目光在搜尋着整個時空，我就會感到後背發涼。在已觀察到的隕落的天道世界中……是一片寂靜和虛無。我曾經冒險去過兩個隕落的天道世界中……那裏，依然有陰陽兩界，依然有山川河流。日月交替，四季變換，這一切都有。風吹着，你會覺得涼爽，烈日下，你會覺得炎熱。唯一不同的，就是沒有一個活物。不，這樣說，也不準確。植物倒挺繁茂的，只不過有些需要昆蟲授粉的植物，不存在了……」
王曦咽了咽口水，道：「也就是說……他們入侵了一個世界……卻什麼也沒帶走？」
才說完，他立刻反應了過來，道：「你是說？！被入侵的世界，再也沒有了意識的載體！？」
小一點點頭，道：「是的。曾經我以為，被入侵后的世界，會歸於虛無，一切都不復存在，可惜我錯了。在戰爭剛開始的時候，我們也問過自己同樣的問題。他們或者說他，到底想要什麼。我們以為是靈魂，但在八十一號天道主動暴露存在，自我犧牲，引來攻擊，做了一場悲壯的試驗后，我們才明白，他們要的，是意識。」
「試驗？」
「是的，天道，不管什麼樣的天道，都得內部自洽，生生不息，循環往複。而陰陽，便是最簡單，最基礎，也是最穩固的模式。這也是大部分天道所採用的模式。發生在八十一號天道的戰爭中，我們觀察到，魂飛魄散之後，不會再出現新生魂魄。當時我們以為，這便是靈魂掠奪。其本質，或許和陰陽雙魚的互相吞噬沒有什麼不同。可等到這個世界的戰爭打到最後，因為魂魄的缺乏，不足以支持足夠的生物，戰力進一步削減，進而敗亡得更快。」
「惡性循環……」王曦喃喃道。
「很準確。到了結局時刻，整個世界，陰陽兩界，再也沒有活物。你應該明白，我這裏說的活物，既是廣義，也是狹義。」
楊允佶聽得有些入神，居然插話道：「明白。說廣義，這裏的活物是指能產生思維意識的載體，不管是人還是鬼。說狹義，是因為植物也算生命，可惜暫時沒有觀察到具備靈魂入駐靈台的條件。」
黃義歆摸了摸鬍子，笑道：「不錯，看來教育有效。」
王曦又問道：「那……那場戰鬥的模式又是如何呢？」
小一再次吃驚地看了王曦一眼，然後對楊允佶道：「你看，王曦的兩個問題，都問在了點子上。我現在突然覺得，如果他早出生千年，得到了那個意外的王座，成為地府閻君。或許用不了這麼多年，早就突破禁錮，成為天道了。哪裏像你，胡里花哨那麼多年。」
楊允佶自嘲道：「呵……」
小一接着回答王曦的問題：「戰鬥的模式，剛才你也已經看到了。敵人總是消滅不完的，不管你變得多強，他們只需要一個念頭，便能憑空出現一個幾乎和你沒有差別的複製品。想像力，便是他們的武器。只不過，就目前觀察到的，他們唯一的一個可能成為弱點的地方，那便是，他們不會想像出不存在的人。」
王曦道：「那倒也是，如果零虛瞬間想像出十萬台高達，那還怎麼玩兒。」
小一笑道：「這個比喻雖然受廬天町影響頗深，但意思差不多。」
王曦道：「那我換一個比喻，零虛突然開了腦洞，幻象出哪怕一個孫悟空，也夠嗆。」
小一道：「事實上，在八十一號天道的世界，也的確存在類似的神話傳說人物。虛零曾經試圖模仿，但失敗了。幻象出來的神，只是虛有其表，不具備神通。這也是我們掌握的另一個寶貴情報，即使想像力再豐富，但在我們物質決定意識的世界，就依然得遵從我們的規則。不可能出現一拳轟爆一個世界的事情，或者說只是單純地想像他贏了，我們輸了。物理規則和玄學規則，都無法解釋能量來源或者說法術邏輯。在這裏，因果依舊有效。」
「那你們觀察到，他們最長時間，能在我們這邊存在多久？」王曦再次發問。
小一再次投去讚許的眼神，道：「這和表現出的戰力有關，以及戰鬥的劇烈程度有關。我們推測，零虛在入侵我們世界的時候，更像是意識世界在我們物質世界的投影。在這個意識產生物質的過程中，應該會消耗零虛巨大的能量。如果投影出一個你，不進行戰鬥，或許可以存在很久。但如果投影出一個里院院長級別的人物，比如陳日津或者常玉，還要施展強大戰技，估計等他施展完畢，自己也就消散了。」
「所以說……」
「對。御風疾馳，也會消耗靈力。這一點，我們耗得起。而投影過來的人，並不具備真正的靈台。虛零隻會觀察到我們這邊的人的樣貌，技能。但卻沒有進行靈台研究的物質基礎。所以就等同於這個敵人，從被投影過來那一刻，他的……怎麼說呢……哎呀……就是……就是……用廬天町的話來說，他的紅和藍，都是有上限的，且不可恢復的。我們既然和他們戰鬥不分上下，那與其有五五開的幾率被殺，還不如大家一起賽跑，消耗他的藍。哈哈哈，這也是我們的一個優勢，一個很被動且可笑的優勢，和他們的戰鬥，不用等他們的紅歸零，而是紅和藍，任意一個歸零，他們都算暫時被擊退了。厲不厲害？」
小一說完，突然頓了頓，然後對楊允佶道：「不行，我說話的語氣，開始有像小一轉化的趨勢。時間不多了，我們聚在一起也很危險了。子君，我需要你的答案。」
楊允佶卻沒有回話，好像走神了一般，被黃義歆踹了一腳，才回過神來。
不過他卻沒有回答小一的問題，反而道：「我突然反應過來，你先前說什麼？說什麼王曦成為天道！？！？你的意思是！！？？」
黃義歆受不了楊允佶的婆媽，又是一拳，道：「不然你以為為啥我們對你只是批評教育，沒有直接把你幹掉！？好好生活，繼續修鍊，少搞么蛾子，你已經是一個新的天道了！只不過，未來的路還很長，等你羽化之後，再來慢慢悟出屬於你自己的世界吧。」
「羽化……羽化……」
「是的，我們，是天道，也是，神。」
「可是……」
「沒有可是！神，創立陰陽，自然不在陰陽！」小一嚴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