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一百二十章 火傳也（結局中）
隨着禮部尚書親自三擊缶，王曦收回了思緒，把目光望向了在帝王台階之上的嬴瑩師姐，然後輕輕拉起小一的手，示意她不要東張西望。
登基大典開始了。
雖然艽朝不大，典禮規模沒有那種呼嘯滄桑的雄偉壯觀的感覺，但畢竟這一次有里院雄厚資金的支持，在尊重艽朝傳統的前提下，還是比以往歷代帝王的登基典禮更為讓人激動人心。
這可是艽朝歷史上，第一位女帝啊！
里院前來觀禮的人很多，給足了嬴瑩面子，也給了嬴瑩足夠的底氣。
上千黑衣白袍肅立靜默，衣着整齊。
嬴瑩穿着一身黑色的龍袍，神情莊重，緩步登台。
一旁的紅柚也換上了女官制服，亦步亦趨，時刻準備着提醒主子，不要記錯了流程。
恍如隔世啊……
王曦的思緒才收斂不到一分鐘，便又開始思緒萬千了。
廬天町坐在輪椅上，就在他不遠處，臉色依舊蒼白，可表情卻說不出的開心。
他雙腿骨折，本來以里院的醫術，一年半載之後，便可正常行走。可他卻立刻提出了卸任，然後說累了，想好好靜養，並且指名點姓，說要去里十院。同樣的，陳日津一眼就看穿了他想要幹什麼，本來要拒絕。可他卻說，里十院和里十二院都在建，他雖然受傷了，但也能做一些事情。比如現階段，這兩座里院的醫教部都沒有足夠的人手，他完全可以同時勝任兩座里院的醫教部主任，幫忙培訓一下新人。最後還保證，就一年，等傷養好了，自己就麻利兒滾回里六院。
為此，他拉上了同樣是重傷的張帥風。
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麼花言巧語，居然把張帥風也誆了進去。
里五院本來就是機動里院，在修建鬼門關方面，經驗也異常豐富。
於是鍾珥原和張帥風這兩位里五院的正副院長，也被公派到陳日津那兒，表面指導工作，實際養傷加度假。
想到這裏，王曦不由又望向了陳日津那邊，只是從她毫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她內心到底在想什麼。倒是在一旁的安井信顯得很是興奮的樣子。
對於這點，王曦倒是能猜出一二。
據說里十二院，會實行雙院長制。一個是奈良遙人，一個是何雨宇。副院長呢，同樣也是兩個，一個是原里十院內科主任王杏，另外一個就是他了。
按理說，安井信這種野心家，是不會滿足一個副院長的職位的。
只是他畢竟是陰陽寮的當代話事人，他瞄準的是奈良遙人退下去之後，自己的安井家族能再努努力。反正還有大把的時間來經營。
並且他已經開始準備和艽朝打交道了。
不管怎麼說，他也可以和嬴瑩攀上一些關係了。
感覺到王曦的目光，他回望了過來，笑得十分……春風……
那眼神，讓王曦覺得有點兒不自在。
還好在小一身後的小柳琴乃察覺到了王曦的不適，給自己的老上司打了個眼色，微微搖頭，才結束了這尷尬的對視。
里七院呢，沒來多少人，畢竟楚山溪的大發現，讓他們着實興奮。
楚山溪本就在里七院轄區之內，他們自然想要多吃多佔，派了一個黃義歆過來，夠意思了。
而黃義歆和薛晨，目前已經是里院內定的楊允佶監護人了。
基本上，楊允佶在哪裏，他們就在哪裏。
同樣沒來的，還有里四院葛院長。
當初在發現嬴瑩的身份之後，他的態度和提議，在那個時間以及立場上，都沒有任何原則性的錯誤，可就是後面發生的種種，讓他在面對嬴瑩時，有一種很微妙的尷尬情緒在裏面。誠然在葛院長這種人物眼中，彈丸之地的艽朝皇帝，或許連他的副院長都比不過。但目前的基調已經定下，他也就只好用這種方式來讓自己的傲氣和大方針達到一個平衡。
里八院的王素素院長以及劉年副院長，向來與世無爭，在整個裏院的存在感都很低，這次大戰，里八院折損並不大。所以里八院被大家一致推舉為近三年的輪值里院。也就是說在里院整體實力遭受重創的時候，這三年無論發生什麼大事，里八院都得出來扛大旗。而里八院的兩位院長也欣然接受了這個任命。不僅如此，他們還受命重建里零院。
只不過，這一次，里零院將不再是一把銹跡斑斑的刀了。而將成為一把鋒利的暗影之刃。
選拔出來的各院優秀醫師，如果有意願的話，都可進入。
相信有了這些朝氣蓬勃的年輕人，里零院的歷史，將會書寫一個新的篇章。
里九院的文弋院長以及里二院的楊曉丁院長，則接下了最為枯燥，但實際上卻工作量巨大的任務——招新。
只不過，這個任務需要的時間有點兒久，里院又一向都是寧缺毋濫，估計至少十年之內，想要達到所有里院滿編，是很困難了。
里一院和里三院呢，在最後艽朝戰場上正面硬撼長端鐵騎，並且擊退上千騎兵，震驚整個暗影圈子，不得不感嘆老牌里院前三甲中的其中兩座不是浪得虛名。
所以即使現在這兩座里院人員嚴重不足，但威名之盛，卻達到了史上最高！
里一院就不說了，有時老爺子坐鎮，實力歷來很強。
可一直以濃濃學術風聞名的里三院居然能打得這麼狠，着實讓人欽佩。
歷來都是里七院的凶名赫赫，太過耀眼，掩蓋了其他里院的霸氣威武。這一次，才讓大家認清楚了一個事實。
果然，最狠的，都是讀書人。
「王曦，你看，嬴瑩師姐舉起了五穀。」小一輕聲道，再次打斷了王曦的思緒。
王曦抬起頭，果然，嬴瑩雙手捧起五穀，高舉過頭，向天而立，四方依次作揖。
「哈，好像唱戲。」小一這次的聲音有些大，惹來不少人紛紛投來目光，只不過都被身後的小柳琴乃站出來給瞪了回去。
王曦摸了摸小一的頭，輕聲解釋道：「我這幾天看了一下艽朝的歷史，這其實有點兒類似於我們抓周的習俗，師姐選的五穀，寓意著休養生息，不起刀兵，也是昭告艽朝的百官和天下，在這一代，基本國策便是如此了。」
「懂不起，反正像唱戲。不過她的衣服好好看啊，我從來都沒想過黑黢黢的衣服，居然能那麼好看。你說，好不好看？」小一晃了一下腦袋，躲過了王曦的手。
王曦寵溺地看着小一，又望了望不遠處的嬴瑩，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
在他自昏迷之中醒來后，如大師兄所說，小一第二天就回來了。
接着，他們便一起來到了艽朝這邊，準備參加典禮。
王曦嘛，待遇自然不一樣，能夠進入皇宮。
可就是在和嬴瑩見面之後，他卻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嬴瑩告訴他，在他昏迷后，立刻被帶回了里院接受觀察治療。
因為自己還帶着一支軍隊在這邊，不便多留，很快就引軍而歸。
這些其實沒什麼，因為就是事實，別人也告訴過他的。
接下來，便是他了解到，嬴瑩師姐的帝位有效，獲得艽朝百官承認，擇日舉行登基儀式。因為艽朝是屬於異界的一個國家，里院認為自己的身份不該和艽朝進行國事上的一些談判，這樣做並不對等。於是準備迂迴一下，和艽朝的新任國師，進行一些「純學術」的探討。
而那個時候，新任國師的位置尚且空缺。當然了，肯定會是唐否的，只不過他還在養傷，而且得知里院準備來進行「純學術」交流的，是里三院的人，就更是稱病不起，不敢露面。
所以到了最後，還是嬴瑩親自又跑了一趟，以里三院內科醫師的身份，按照三級醫師制度，對上級醫師進行請示。
這個舉動自然遭到了艽朝整個朝堂的極力反對。
如果和里院的交流以這樣一種方式來開頭，那接下來的一切談判都低了一頭了。
一直以來，嬴瑩師姐在王曦的心中，都是一個獨立、冷靜且理性的人。
在自己剛登九五，帝位不穩時，不該以強力姿態彈壓百官。
而且作為一個領導者，這種行為本身也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王曦本來也就是好奇，隨口那麼一問，並不顯得很嚴肅。
可嬴瑩卻很奇怪地反問他，說小一師妹居然沒告訴他？
王曦自然不解，可等他再次追問的時候，冰雪聰明的嬴瑩立刻就明白自己可能說漏了嘴，就閉口不談了。
無論王曦如何套話，或者軟磨硬泡，嬴瑩都不接招。
雖然嬴瑩也很好奇王曦居然表現得毫不知情，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去問，問得越多，以王曦的腦袋瓜，很可能會猜出一些端倪。
但很可笑的是，嬴瑩這一次猜錯了。
不是小一不告訴王曦，而是不久之前，她和小一守在王曦床前時，小一尚處於天道的覺醒狀態。但不久之後，小一就重新回歸本我，又怎麼可能再說出一些她自己不該知曉的事情呢。
只不過覺醒時的小一，依然沒有向嬴瑩透露太多。
反而非常有技巧地從感情開始談起，談這一年的回憶，談嬴瑩肚子裏的孩子。
嬴瑩當時剛經歷了一場大戰，人生的大起大落在她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而且主要心思都在王曦以及身後的軍隊上面，發現小一是在拉家常之後，就開始比較敷衍地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
很多事情，都是回來之後，才覺得有些奇怪。
只不過之後就再也沒有機會單獨接觸小一了。
在那天晚上，小一居然和嬴瑩聊到了艽朝的將來。
當然，也是她先在那裏自說自話，說巫的現在以及未來的規劃，然後慢慢過渡到嬴瑩這邊，不露絲毫痕迹。
小一說，嬴瑩現在需要做的，是穩固帝位，然後緊抱里院的大腿。
這麼做，不僅僅是讓里院為她撐腰，而是通過里院這條途徑，多接觸現代文明，讓艽朝迅速發展。
與此同時，趕緊重新建立和陸侯亮的關係，讓陸侯亮單方面撕毀和長端帝的協議，確保她和王曦的孩子依舊能登上帝位。
實在不行，可以讓里院向陸侯亮施壓，或者讓里院通過地府繞個圈子向陸侯亮施壓。
總之只要把這件事情點破，剩下的就不用她操心了。
因為里院和地府都明白，只要這個未出生的嬰兒以後也能成為艽朝君主，那就能保證艽朝政策的延續性。
當然，在這幾十年間，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這個孩子等他長大之後，可以送到里三院學習，拜入他父親，也就是趙家軍一脈。
比如說可以拜王弼司為師，鍾小北、王維利也可以。
然後爭取等他在里三院學習期間，撮合他和某一位里三院女醫師，採用最古老，最傳統，但也確實有效的方式，聯姻。
如此，甚至可以確保第三代艽朝帝王對里院的親和性。
這樣的話，便能夠進一步鞏固艽朝和里院的關係。
總之，從此開始，徹底終結之前長端帝的妄想，把帝位牢牢控制在自己的血脈之中。
這樣做，其實也等同於里院一直會成為艽朝最強有力的後盾。
里院只是一個機構，哪怕嬴瑩抱它的大腿，也不存在淪為里院附屬品的風險。
況且里院本身，向來便對這種事情不感興趣。
挫敗子君的陰謀，這件事情，已經讓里院的威望突破天際，以救世主的姿態傲立於整個暗影世界了。
只要這個安排大方向定下來了，整個四界就會進入有序的和平時期。
藉著這個機會，雙方極力發展，至於事情最後會到哪一步，就只能走着看了。
當然了，這只是關於嬴瑩和他肚子裏孩子的安排。
關於艽朝的子民，也可以採取這種方式。
大家取長補短，通力合作，互派優秀子弟到對方那裏進修學習。
這樣的話，相信短短几十年，整個四界的戰力將會迅速提升。
嬴瑩當時雖然有些心不在焉，但小一的話聽起來似乎也很有道理。
可現在再回過頭來想想，前半截倒還像小一能說出來的話，後面的，可就絕對不像她了。
如果說是此時此刻小一這樣說，嬴瑩或許還覺得是王曦給她提過。
可當時王曦在昏迷之中，而且距離戰爭結束才多久，小一怎麼能想到這些。
「好不容易在黑暗之中燃燒起來的火苗，應該被細心呵護，慢慢傳下去，直到它能夠熊熊燃燒，刺破黑暗，給整個世界帶來光明。」
這是小一最後對她說的話。
嬴瑩想了很久，也沒有想明白。
在王曦進宮之後，嬴瑩把小一的那些話，也自己的第一人稱說了個大概。
本來是想看看王曦的反應。
可是，王曦沉默了很久，卻問道：「師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如果真的如你所說，根本不是鑄劍為犁的節奏，而是四界聯合，要面對更大危機的節奏啊……」
就猶如現在，王曦望着身邊猶如看戲一般天真爛漫的小一，他也想問。
小一，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按理說，這個世界的四顆火苗，經此一役后，已經彼此纏繞，融合成了巨大的火柱，給世界帶來了柔情的溫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