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們分手吧

「這一天天的，日子怎樣才能熬出頭啊！」

六月天裏，爬了幾層樓，剛送完一次外賣的顧牧無力的坐在地下，發出這樣的感慨。

他的心情很沮喪。

剛剛送的這一單外賣，因為比預定時間遲了幾分鐘，被客戶好一頓亂罵，揚言要給他差評，要投訴他，使得他低聲下氣的賠了好多不是，還幫着客戶打掃了一下房間，將垃圾帶出來扔掉，才讓那個客戶答應不給差評。

鵬城是國內的一線城市，但是在這城市裏面也有很多城中村，有着大量的農民房，並沒有安裝電梯，只能一層層樓梯的爬上去爬下來。

在這大熱的天氣里，他很害怕接這樣的單。

爬上一趟樓下來，身上的衣服就要被汗水濕透一次。

這樣送一趟外賣，也只能賺到幾塊錢。

特別是，現在城裏又禁電動車，只能踩着單車來送外賣，這樣一來，送外賣的速度受到了很大的影響，經常超過規定的時間。

要是出現差評，被投訴一次，就要扣200塊錢，差不多一天的外賣都白送了。

所以一般情況下，哪怕是別人罵他，罵的再難聽，他也只能受着，還要不停的說好話。

感覺尊嚴都已經被別人踩在腳下，狠狠的踐踏。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

像他這種沒讀過什麼書，又沒有技術的人，根本就找不到什麼好的工作。

送外賣，這已經是他能夠找到的工資最高的工作了。

踩着單車一天送幾十單，可以賺上200多塊錢，一個月也有七八千的收入。

要是進工廠，一天上十幾個小時的班，一個月也就四五千的工資，並不會比送外賣輕鬆。

要是只有他一個人，他也不用這麼拼，但是他還有一個女朋友，就必須要為自己的明天拼搏。

雖然他看不到他的明天在哪裏。

送外賣並不能送一輩子，送一輩子，也只是從外賣小哥升級為外賣大叔，沒有任何前途可言。

他倒是想存一筆錢，然後去開一家店，做個燒烤什麼的，說不定還可以在這座城市成家立業。

可是有了女朋友之後，每個月的用度就大了很多，房租一個月就要2000多，再加上生活費，時不時的還要給女朋友送個禮物，買幾件衣服什麼的，送外賣的那點錢還不夠開銷，女朋友老是嫌他沒錢，哪裏還有存下來的？

以前可以用電動車送外賣的時候，掙的錢還多一些，多的時候一個月能掙1萬多。

自從兩個月前不讓電動車上路之後，只能踩着單車來送外賣，效率降低，收入大減，累死累活的，一天也就能賺200多塊錢，還要挨上許多罵。

只是被客戶罵也就罷了，拖着疲倦的身體回到家后，還被女友嫌棄。

這兩個月來，女友對他的嫌棄越來越深。前幾天，兩個人吃完晚飯逛街的時候，他女友看上了一件衣服，要他買下來，他沒有買，兩個人吵了一架，到現在，還是誰都不理誰。

女友前天甚至還從他租的房子裏面搬了出去，住回了宿舍。

這讓他的心情更加的鬱悶。

他拿出手機，要看自己這幾天來送外賣的收入，心裏想着：「婷婷看上的那條裙子要1300多，現在錢應該攢得差不多了，晚上就把那件裙子買下來送給她，她應該就不會生氣了。」

打開手機，卻發現有幾條未讀的微信，是他女友婷婷發過來的。

「她是準備和我和好了吧？」

顧牧心裏想着。

心情一下子開朗的很，剛才在那個客戶那裏受到的委屈社會一轉眼就已經煙消雲散了。

可是，打開微信一看，就好像一瓢涼水從頭頂潑了下來，整個人都涼透了。

婷婷發的並不是要跟他和好的微信：

——我們分手吧！

——我考慮了很久，我覺得我們沒有未來，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只能加深彼此的痛苦，你不能給我想要的生活，我也不能做一個讓你滿意的妻子，所以我們還是分手吧。

——我不能想像我們的未來，你還是像現在這樣，天天送外賣，一分錢都存不下來，只能住在租來的房子裏面。

——你說你想要給我一個家，可是你連房子都沒有，你要給我的家在哪裏？

——你說想要我給你生一個孩子，可是你連我都養不起，你拿什麼來養孩子？

——你對未來的描述，讓我為你做了幾年的夢，可是，現在已經到了夢醒的時候，我們應該要接受現實了。

——我相信你能夠找到一個適合你的對象，但是我知道，那不會是我。

——我會拉黑所有跟你的聯繫方式，我以後不會再來找你，也請你以後不要來找我了。

——從此，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看着這一條一條的微信，顧牧雙手發抖，心情悲愴。

談了兩三年的女友，就這樣分手了。

這兩三年裏，他已經盡到了他最大的努力來討好他的女友，可是沒想到，卻等來這樣的結局。

分手。

——因為你窮，所以我們不適合在一起，所以我們分手。

顧牧顫抖著雙手打下一行字——我已經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給了你，你還要我怎麼樣？

點擊發送，但是發送不出去，提示和對方不是朋友關係。

他又打婷婷的電話，手機里提示「您撥打的用戶無法接通」，看來是被拉黑了。

他拿着手機的手無力的垂下。

這一次，是真的要分手了。

欲哭無淚。

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眼淚不能解決任何的問題，早已經忘記了哭的滋味。

渾渾噩噩的，在那裏坐了很久，路過的人像看瘋子一樣的看他。

過了很久，才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低聲對自己說道：

「沒什麼，不過是走了一個眼睛裏只看得到錢的女人，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再努力送幾年外賣，多存一點錢，買個南越老婆也可以。實在不行，買一個人體氣球，也能湊合一輩子。」

愛情可以終結，但是生活必須要繼續。

該送外賣，還是得送外賣。

一直忙到了晚上9點多，才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分手了也好，」他這樣想着，「把這間房子給退了，另外租一個幾百塊的小單間就可以，還能夠省下一筆錢。」

他租的是兩房一廳的農民房，住在三樓，房租一個月是2500，對他來講，確實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要不是因為婷婷，他是不可能租這麼貴的房子的。

現在跟婷婷分手了，就沒有必要繼續住這麼大的房子。

拿出了鑰匙，開了門禁，走到三樓的時候，卻吃了一驚，發現他租的房子的門口蹲著一個老頭，旁邊還放着一個黑色的垃圾袋，裏面鼓鼓的，不知道是放了一些什麼。

「喂，老頭，你蹲在我的房門口乾嘛？」

顧牧不高興的問道。

沒有誰看到一個不認識的人蹲在自己家的門口會高興，顧牧也不例外。

特別是他今天剛跟女友分手，心情本來就很不好，語氣自然好不到哪裏去。

「你就是住在這裏的嗎？」

老頭抬起頭來看着他。

「難道還是你住在這裏啊？」

顧牧很不高興的說道。

老頭問道：「你是不是叫做顧牧？西山省平窯縣大封鎮牛頭村的人？」

顧牧頓時警惕了起來，說道：「你是誰？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兒啊！」老頭突然激動起來，抱住顧牧的腿就大哭道，「我是你失散多年的親爹啊！兒啊，我可終於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