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篇 chapter 1.我又怕什麼

成長篇 chapter 1.我又怕什麼

【永錫】。

少見的陽光穿過枝葉大片的撒在地面上,被風吹着搖晃,像是一池玻璃質的金水。蘇長安聽從室友的意見,綁了頭髮上了妝,在校門口的湖邊轉了轉,順便取了個快遞。彎彎繞繞,到處都是上下的階拾。左手抱着快速,腳步不緊不慢地階階而過,腳步有意的踩着晃動的細碎的陽光,看起來不乏輕鬆的樣子。

右邊驀地傳來幾個男生講話的聲音,蘇長安沒有抬頭,專註的想要踩滅腳下的影影綽綽。幾道聲音很快地臨至耳邊,也不知道沒有看路的到底是誰,耳邊靜了一瞬。蘇長安四肢先于思想的蹲下身子去撿被碰落的快遞。

「闖禍的男生」被好友捶了下肩膀,這才連聲道歉,蹲下身幫忙撿拾。剛碰到快遞袋子的邊角,一隻手冷冷地打開他的好意:「不用你幫忙。」

眾人一呆。繼而,男生笑道,鄭重地道歉。蘇長安置若罔聞地起身就走。男生的笑容終於很有教養的收起,平日裏的眾星捧月的嬌氣讓他腦袋一熱,追了兩步,沖那個背影喊:「你有病吧,知不知好歹?」

蘇長安果然頓足。朋友扯了扯男生,勸解道:「你跟一個女生計較什麼?快走了。」

「等等——」

蘇長安已經走近:「你說什麼?」

帶着滿滿的挑釁。

男生不顧身邊人的阻攔,字字道:「我說你不知好歹!」

「我讓你幫忙了嗎?我給你碰我東西的權利了嗎?」

男生火氣騰得冒出:「你神經病啊?」

蘇長安的臉色沉了下去:「我不會再給你一次說這話的機會了。」語畢,快遞被擲在地上,拳頭帶着風聲沖了出去。

湖水粼粼,落日的餘暉毫不吝嗇地倒灌在湖中央,像是注入了金黃色的溶液。蘇長安坐在欄桿旁的木製長凳上,精心挑選的衣服沾染了灰塵,左手用力的揩了下臉邊碰在地面上的擦傷,也不在乎是否弄疼了自己,不知道在和誰泄憤。

身邊的空氣漸漸涼薄起來,一如人心。惡狠狠地抬起頭,掃了一眼身邊極力掩藏的眾多眼神。圍觀指點的人被嚇得一跳,扯著夥伴快速離開,眼睛片刻不敢逗留。

衣着單薄,空氣中的涼意讓蘇長安打個哆嗦,微微閉上了眼睛。冷,讓她得以呼吸。就像是數團堵在胸口的棉花被人戳了洞,透進來得以呼吸的氧氣一樣舒服。

「你又打架了。」

蘇長安睜開眼睛就看到站在面前居高臨下的言琰喻,仰著頭方能看清楚他的表情,蘇長安沒抬頭,只說:「滾開。你擋住我呼吸了。」

言琰喻不惱不問,看着她臉上的傷,覺得心臟像是被人用力踩了一腳。不知覺的伸出手,沒有看到蘇長安一如剛才警告路人的兇狠眼神。

——日落西山,陽光傾斜。木地板上站立許久的影子被猛地推開。言琰喻方才醒悟,沉靜的眼神帶了絲迷茫,望着她,不懼不退。

「我.讓.你.滾。」

「喂,琰喻,你到【永錫】了嗎?」

「嗯。」

「那......找到她了?」

「嗯。」

「好......」

「她不好。非常不好。」

「......」

「不過好在,我來了。」

再見到言琰喻,是夜晚一點半的酒吧外。

蘇長安斜睨著身邊狂吐不止的人:「你行不行?這就是你說的『永錫的千杯第一人』?」

「......那是你來...之前......嗚哇......」

蘇長安斜斜嘴角,從內兜里摸出盒煙,從善如流地點上,一點星火在夜空裏搖擺不定。幾個人將程萬的手臂一人搭一個架起來走,在前面走的蘇長安點了煙塞進嚷嚷着「我還能喝」的程萬口中。

走着走着,蘇長安就不走了。一行人面面相覷。有眼尖的嚷道:「怎麼又是這小子?」

他站在樹的後面,枝幹的陰影擋住了他的大半面容。看不清臉,蘇長安扔過去一眼,朝生暮死的放蕩的心臟一時間錯亂的跳起來,跳得蘇長安心煩意亂。

「別理他。」

一行人耀武揚威的走過,渾身的酒氣散亂在夜空下,激得言琰喻脊背緊繃。

他看着她的背影,果然,不曾回頭。

走過一扇又一扇的房門,打了一個又一個招呼。最終,漆黑的柏油馬路上,只剩一個背影。學校早已經過了晚禁的時間。蘇長安輕車熟路的走到後院,打算一如往常的翻進去。背後多處的影子讓她停了腳步。

見她停住,那抹影子也停在原地。蘇長安笑了笑,轉身問道:「差點忘了你。說說吧,你來找我幹什麼?」

言琰喻沒有講話。蘇長安倒也不急了,在一旁的歪樹上靠着,不管夜晚的濕氣沾了衣襟透進皮膚,「啪」得一聲,火苗竄出,照亮了蘇長安不屑的側臉,帶着沒有痊癒的舊傷。

煙霧在黑夜中緩緩延漫,飄進了言琰喻的鼻腔。蘇長安揚揚手:「來一支?」

依舊沒有反應。蘇長安又笑,帶着戲謔:「哦,我忘記了。言琰喻道德楷模,里仁精英,抽不得。」

言琰喻腳步動了動,上前一步伸手去搶。像是早有防備,蘇長安拿煙的手輕輕一撤,再轉臉的時候,含在口中的煙霧的恰巧吹在了言琰喻隱忍的臉上。

「給你你不要,搶什麼?」

言琰喻看不慣她輕浮的作態,卻忍而不發,一步跨過,再度伸手。蘇長安惱了,快速扣住他搶煙的手,腳下一提一帶,下了十足十的力道,將言琰喻反制在樹榦上,猛地發出撞擊的沉悶的聲響。

「我再問一遍,你來幹什麼?」

言琰喻穿得厚實,只是脖頸處被面前的人死死壓制住,硌得生疼,不用看也知道定是淤青一片。

這樣的情景,一如多年前她火冒三丈的逼問他的場景。連動作招式都一模一樣。只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她的速度更快更准,像是無數次打架產生的應激反應。

言琰喻眼神一暗。她手中未燃盡的半支煙掉在地上,摔碎的火星落在一邊,幾經明滅,帶着不甘。

蘇長安的聲音沉了幾度:「說話!」

言琰喻看着她近在咫尺六親不認的眼睛,只道:「跟我回去。」

蘇長安冷笑一聲,將他甩在一邊:「滾吧。」

「......我們出來租個房子,離你......【蘇公館】遠點也行。把你的成績單和畢業證書領了,然後......」

「然後平復心情,鼓起勇氣重新開始,是嗎?」蘇長安接過他不切實際的幻想,續了下去:「言琰喻,你怎麼敢跟我說這些?」

「你跟我走。」

「憑什麼?」

言琰喻面上一窒。

「我無父無母無家教,哥哥不管朋友唾棄,你我不過同窗一場。走吧。」蘇長安用說相聲的輕快說出現狀:「你以為,你是第一個來找我的嗎?」

「如果你不想被抬着進醫院,看在以前的情分上,現在就走,情誼盡到,沒人怪你。」

「沒有人可以勉強我。楚錚不行,你也不行。」末了,頓住,走前又道:「我本來就是不知好歹的人,別浪費你的時間。」

「見到她了?」

「見到了。」

「那......」

「她不肯跟我走。」

蘇長安再見到蕭堯的時候,有點見怪不怪了。

A把煙頭擲在他身上,「你們還有完沒完?」

蕭堯額際青筋隱隱凸起,眼睛盯着蘇長安:「琰喻說的時候我還不信,你真的......」他眼神瞄了眼A一等人,忍了忍,又把話吞了回去。

A半仰著臉,走上去,不客氣的推了他一把:「你什麼意思啊?」

「喂!」蘇長安語帶警告。

眾人回頭,A不敢置信:「蘇長安!我在幫誰呢?」

「你們先走吧。」蘇長安垂目,側了身子給他們讓地方。

「你不是跟琰喻在一起了嗎?」

「那我這個當事人怎麼不知道?」

「那......」蕭堯想起了什麼,「原來是他一直在喜歡着你。」

「蘇長安,你不喜歡他,幹嘛去招惹他?」

蘇長安斜睨他一眼,好像是被他義正言辭的論調逗樂了:「怎麼?你喜歡他?替他抱不平啊?輪得着你嗎?」

「你!」蕭堯聽着難聽至極的話,氣得臉色鐵青:「我是為他不值得!」

「當初我們四個,一起上課,一起小組比賽,一起去日本,一起打架......蘇長安,你有沒有良心?」

「如果我早就拒絕他了,他還一味的付出,是他在給我施加壓力不是嗎?他給我增加莫名其妙的負擔,還指望我對他三跪九叩嗎?班長。」蘇長安不理會他越來越難看的臉色,自顧自道:「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跟你一樣,喜歡自己的人剛好自己也喜歡。你又知道什麼?」

蕭堯被噎住,一口氣堵在胸口,發泄不出,瞪了她半晌,才道:「你果然變了。」

「你以前講話不會不考慮別人的感受的。」

「以前心情好,現在心情不好了,不想奉陪了。」

「你就作吧。」蕭堯走了幾步,又回頭:「琰喻現在住哪兒,你知道嗎?」

「不知道。對了,走的時候把他帶走吧,別礙眼。」

蕭堯順着橋墩離開,逆風而行。蘇長安沒有回頭,夜色下,江邊的寒風冰冷的拍在臉上,吹進了眼睛裏。遠處的萬家燈火沿着橋岸扎滿了樓廈,光澤不一,明沒有時,像極了蜃城的夜空。

兩指捏緊,將煙屁股狠狠一彈,無聲落江,像是深海中滴落的一顆眼淚。

沒有你,數十年養成的習慣轟然倒塌,像是沙堆裏面花光一整天的精力推擠起來的城堡被一腳踩壞。朝生暮死,黑白顛倒,裹着滿身戾氣逆行穿過一條又一條街道,沒有盡頭。

沒有了你,我什麼都不需要,不需要和時間爭分奪秒,不需要早睡早起,不需要堅持和忍耐,更不需要善良和正義。你以前教給我的,統統用不着了。既然什麼樣子都可以過。那麼醉生夢死,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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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長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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