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許嬤嬤對着顧言傾一張可愛的小臉,笑得臉上都起了褶子,「好,好,小娘子,老奴回去就和老夫人說,您說的老夫人必定要應的。」

許嬤嬤又對一旁伺候着小娘子看書的芷蘭道:「你們仔細著些,等雪小了點,老夫人那邊會派一頂軟轎來接小娘子過去。」

芷蘭偏頭問道:「許嬤嬤,聽說明兒個老夫人和二夫人、三夫人一起去明遠伯府看梅花,小娘子們去嗎?」

許嬤嬤笑道:「別房不知道,老夫人前些日子說了,言傾小娘子該出門見見人了。」

「啊,嬤嬤,我可以去明遠伯府玩了嗎?」明遠伯府是太後娘娘的母家,她十分想知道是什麽樣的地方培養出了太后這般厲害的人物。

「小娘子、小娘子。」

一個高昂的聲音傳來,顧言傾模模糊糊醒來,有些迷糊地道:「芷蘭,怎麽了?」

「主子,奴婢是藿兒,您醒醒,外頭雨停了,郁公子來喊我們進城呢。」

顧言傾聽見藿兒的名字,忙睜了眼,才發現自個兒剛才不小心睡著了,竟然夢見了阿婆、許嬤嬤和芷蘭,可是又覺得那好像不是夢,那應該是她八歲那年,第一次去明遠伯府的前兩天,也是這樣的寒冬,飄了好些天的雪,明遠伯府的梅花宴還是如期舉辦。

她央著阿婆帶她去,後來甩開了丫鬟、婆子們,一個人在明遠伯府後園裏晃蕩,遇到了在假山的洞裏烤紅薯的沈溪石。

她沒有帶手爐,冷得牙齒上下打顫,於是問他能不能讓她烤烤火。

他沒有說話,她就厚著臉皮進去了,厚著臉皮吃了他一條小紅薯。

顧言傾按了按太陽穴,起身讓藿兒給她理了理裙裾,「藿兒,什麽時辰了?」

「申時正了,奴婢見您睡得香,一直沒有喊醒您,這會兒外頭雨停了。」

顧言傾走到窗邊,推開窗看了一眼,雨確實停了,大約有好一會兒了,一股寒氣撲面而來,帶來院裏臘梅的寒香,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沈……衙差們走了嗎?」

「已經走了一個多時辰了,主子,奴婢和您說一個好笑的,先前魏國公夫人不是自持身分不願意下樓嗎,她下去之後,不知道和其中一個衙差說了什麽,那衙差冷著臉道了一句『公事繁忙,無暇攀談,請夫人包涵』。我聽驛站里的人說,魏國公夫人想嫁女兒想瘋了,竟遇上沈樞相辦案也提這事!」

顧言傾捧著冒着熱氣的白瓷杯子有些神思恍惚,半晌反應了過來,驚詫道:「那衙差是誰?」

藿兒收拾著行李的手頓了一下,好奇地看了看自家主子,「主子,難道您認識嗎?剛才外頭的人說,那衙差就是魏凝萱一心要嫁的什麽樞相。哎,您說堂堂樞相跑到這驛站來查戶籍,是不是汴京城裏頭出了什麽事兒啊?」

「藿兒,不要多嘴!」

藿兒見主子神色不好,忙打了一下自個兒嘴巴,「是,主子,奴婢妄言了。」

顧言傾放下了杯子,盯着杯子裏頭正一點點舒展的葉片出神。

沈溪石、沈樞相?明遠伯府的庶子在六年之間由一個不受家族器重的人,成為了趙國赫赫有名的樞相?

還是她今天看錯了眼,那人並不是沈溪石?

「藿兒,那樞相叫什麽名字?」

「奴婢聽魏國公府的丫鬟說,她家小娘子經常把『彥卿』這個名號掛在嘴邊,想來是叫彥卿吧。」

顧言傾渾身一震,「彥卿?」

彥卿……言傾……

為何沈溪石取了和她名字相似音的字?

商隊到了南薰門的時候,停下來接受盤查。

藿兒時不時地往外張望,「主子,這兒的城牆都比益州的壯觀很多,您看那城牆上頭的一座座獅子雕得多像啊!主子,您看,那是不是丹國商人,打扮得真奇怪!」

顧言傾心裏想着事兒,聽到藿兒的叫喚,隨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城門匾額上「南薰門」三個字,上一次她離開汴京城,也是從這裏出去的。

那時她扮作伺候杜姨的丫鬟,抱着一個十分可愛的銅鏨花瓜棱手爐,杜姨見她喜歡,便送給了她。

其實她喜歡那手爐,並不是因為它外形可愛,而是因為詩姨忘記帶小手爐的棉布套子,炭火熱得她手心都發燙,而這股熱度好像可以抵禦馬車外頭所有的風寒,可以抵禦承恩侯府那場大火還瀰漫在汴京城的煙熏味兒。

「讓開、讓開!」馬車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喧囂,接着是一陣馬蹄聲平治而過。

剛下過雨,道路上有些泥濘,他們飛奔過去,馬蹄濺飛許多的泥,惹得站着等候過城門的人忍不住咒罵起來,只是待他們看到馬後拖着的人時,一個個都不敢吭聲了。

顧言傾見原本還樂呵呵的藿兒忽地一臉驚懼,好像看見了什麽驚悚的東西,也不由看了過去,只見沈溪石打着馬飛奔而過,身後跟着的隨從還是先前在驛站遇到的那幾個。

顧言傾本正好奇藿兒怕什麽,就見疾馳而過的馬後面還用繩子捆着三人的雙手,讓他們跟在後面跑。

三人已經在淤泥地里滾成了泥人,有兩個掙扎了一會兒又起來跟着跑,另一個似乎一直沒起來過,完全是一路被拖曳,顧言傾發現他的腿斷了,傷口許是新傷,又因不斷在地上撞擊,是以汩汩流着鮮紅的血,縱使傷口處已是一層厚厚的淤泥,可是那泥好像也都被染成了紅色。

在四周忽然噤若寒蟬的氛圍中,顧言傾發現自己竟然一點也沒覺得害怕,她心裏有種直覺,顯然這三人就是沈溪石在盤查驛站時所要找的人。

需要動用樞相親自出馬,自然不是一般的小案子。

「主子,這沈樞相好兇殘,為何那魏國公府的小娘子還非他不嫁?」藿兒往馬車裏縮了縮,有些膽寒地道。

「藿兒,休要妄言!」

「顧小娘子,一會兒進城以後,我先送你們到住的地方。」郁正清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馬車邊兒上,隔着車窗道。

顧言傾垂眸,緩聲道:「多謝郁公子好意,不勞煩了,我和藿兒一會兒另雇了車馬過去便可以,郁公子還是先送貨物要緊。」

郁正清不由得看向那猩紅氈布帘子輕輕提起一點的車窗,他好像可以想像出來顧絮說這句話時淡漠的表情,手緩緩地捋下韁繩,「顧小娘子不必客氣。不瞞顧小娘子,家父準備在汴京城置幾處宅子,我此趟的目的並不是押鏢,不過和顧小娘子一樣,是順帶着罷了,送貨的事自有負責的人安排。」

藿兒悄聲對主子道:「主子,不如還是讓郁公子送吧,奴婢怕京城裏的人欺生。」

顧言傾搖頭。

藿兒見主子主意已定,只得對外道:「我家主子已有安排,謝過郁公子好意。」

顧言傾並不準備讓郁正清知道她的住處,她在益州待了六年,除了慕廬的人,很少有人見過她的真面目,她外出一直戴着帷帽,遇到郁正清那一次實屬意外,今兒個來京城以後,她就要與過去那六年告別了,杜姨說她暫時不能暴露身分,以免有心人謀害。

顧家的那一場火災至今都不明不白,也不知道真的是上意,還是有人藉機陷害,無論是哪一種可能,起因都是她讓顧家人與沈溪石有了牽扯,而能撬動四大開國侯府之一的顧家,這個幕後之人定然有着非同尋常的身分。

這六年裏,她杜絕了一切可以獲知汴京城中消息的可能,而沈溪石,更是一個不能再碰觸的禁忌。

如果現在,以沈溪石的身分還可以居於高位,那麽當年顧家的覆滅,當真只是權力之爭的犧牲品罷了。

這個世界的寒涼,早在六年之前,顧言傾便已深有體會,眼下即便知道真相再荒唐,她也好像可以受得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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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娘撩心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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