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傳承

第二百二十五章 傳承

話音剛落,一陣陰風就從墳墓里颳了出來,然後,抱着鬼嬰,一身壽衣的廖玉婷,像張紙片一樣,從墳墓里飄了出來,迎著風快速變大,最終成為常人形狀飄立在墳頭上。

看到幾米外的父母,兩個親哥,以及潘光海的瞬間,廖玉婷身上的陰氣,劇烈波動了起來,持續了十幾秒鐘,才逐漸穩定下來,然後看向我,以及始終在我旁邊的蕭清荷、白面書童,面帶感激地道:「謝謝、謝謝你們。」

蕭清荷輕輕一笑,柔聲道:「不用謝了,這都是我們該做的,趕緊準備一下心情,現出身去見你的家人吧,別忘記了,盡量將情緒控制穩定一些,不要嚇到他們,更不要讓他們太過傷心。」

說完,長劍出鞘輕輕一揮,廖玉婷魂體上,頓時多了薄薄的一層熒光,使得她看起來更加真實了幾分。

仍然一臉感激地,看了我們幾秒后,廖玉婷認真點點頭。

此時,她尚未真正顯像出來,所以她能看得到家人,家人卻暫時看不到她。看她已經準備好,我也就不再說什麼,轉身回到廖尚洲一家面前,看他們已經從,剛才墳里刮出來的那陣陰風中,定下神來后,就輕聲問:「準備好了嗎?準備好了的話,我現在就讓玉婷出來,讓你們看見。」

廖尚洲認真地點了點頭,說準備好了。

接着我又看向廖玉婷兩個親哥,和他們攙扶著的母親,等他們也都點頭后,邁開步子往旁邊退了幾步,扭頭看向廖玉婷,示意她可以出來。

又是一陣寒冷的陰風吹過後,廖玉婷就真正出現在了家人的眼前,抱着她的孩子,站在墓碑前,披着淡淡的螢光。

廖尚洲一家四口,及悄無聲息待在一邊,顯得尤為孤單的潘光海,身體皆猛地一震,瞪大了眼睛,齊刷刷看着廖玉婷。

然後只聽「哇」的一聲,廖玉婷母親聲淚俱下的,掙開兩個兒子的手,趔趄著朝廖玉婷奔了過去。

幸而我早就想到,她可能會有這樣的舉動,所以提前有所準備,連忙大跨步擋在了她的身前,將她拉住后輕聲道:「伯母,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現在,請你先不要激動,玉婷目前才剛出來,身上的陰氣還不穩定,你這樣貿然衝上去,離她太近的話,陽氣就會和玉婷的陰氣產生衝突,這樣對你對她都不好。所以現在,請你暫時忍耐一下,先說說話,等玉婷穩定下來了,再接近也不遲。」

聽到我這番話,廖尚洲父子三人頓時面色一變,知道這不是開玩笑,連忙上來,重新將她拉住。

雖然悲痛難當,情緒激動,但這個母親也並非完全失去了理智,話還是聽得進去的,聽到這樣衝過去,會對女兒不好,頓時也就剋制住了,渾身發軟的看着廖玉婷,哭得說不出的傷心,過了好一會才漸漸好轉。

而這時,見母親情緒開始穩定,廖玉婷也稍微往他們走近了些許,身上波動不止的陰氣,和周圍水浪般一陣又一陣的陰風,也充分說明了,她內心的波動也同樣很大。

不過相比起母親,和別的家人起來,她就要好上許多了,至少能剋制住自己,保持表面上的平靜。

往家人這邊走近些許,停下來盯着他們看了好一會後,廖玉婷終於開口打破沉默,叫出了曾經以為,再也無法讓他們聽到的稱呼。

「爸爸,媽媽,大哥,二哥,你們來了。」

這一聲爸媽,頓時就把剛剛好轉些許的母親,叫得失聲痛哭起來,父親也眼一紅、鼻一酸,捂著臉蹲下開始擦眼淚,低聲嗚咽起來。

而兩個哥哥,此時也攙扶著母親紅了眼眶。

倒是潘光海,卻是異常的沒有什麼動靜,只是認真而獃滯迷茫地看着廖玉婷,彷彿失憶症患者,看到了一個很熟悉,但又感覺不認識的人似的。

直到廖玉婷,一點點把視線移動到他身上,才輕輕震了一下,從茫然中開始脫離。

「你…………也來了?」輕輕開口,廖玉婷神情說不出的複雜。

身體又是猛地一震,潘光海這才算是清醒過來,連忙凌亂的點頭道:「嗯,我也、來了,好久不見,你,還好么?」

極為複雜的看着他,廖玉婷沒有再說話。

愣愣地看着他,潘光海又才意識到,自己問了句完全不恰當的話,頓時更加凌亂了,手忙腳亂的低下了頭,不敢再看廖玉婷。

知道有我這麼一個外人在場,無論是廖尚洲一家,還是潘光海,又或者是廖玉婷,即便心裏有萬語千言,一時半會也難以說出來。於是見廖玉婷身上的陰氣,已經逐漸穩定下來,又叮囑了她幾句該注意的地方后,我就離開了墳地,將地方完全讓給了這一家人。

該叮囑的都已經叮囑了,我相信這個女孩,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

白面書童本來還想留下來,但我覺得沒必要,就招呼上它一起離開了。

儘管實際上,能看得見它的活人就我一個,廖尚洲一家和潘光海,完全不知道它和蕭清荷的存在,但也完全沒有這個必要。

反正也不會離開太遠,有蕭清荷在,即便有意外發生,也很快就能反應過來。

既然如此,還不如乾乾脆脆的離開,讓他們有充分的說話空間。

「就這樣退出來,把地方讓給他們,完全不管不問,你就一點也不擔心么?」來到墳墓下方,沿着水渠原路往回走,出了山灣,來到再也看不到墳包的坳口上后,蕭清荷輕聲開口問我,語氣很輕鬆,有些打趣的意味。

「有什麼好不放心的,該說的想說的,都已經說清楚了,接下來就等着她說服父母就行,這基本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所以我自然放心,再說……」對蕭清荷輕輕一笑,我說道:「……有清荷姐你在,我根本也不用擔心,會有別的意外發生。」

「我知道,有意外發生的可能性很低,我的意思是說,你就不擔心,她無法說服她的父母,或者說就不好奇他們會說什麼嗎?」蕭清荷盈盈一笑。

整件事情,只要是我知道的,就都已經告訴了她,包括第一次見老巫師,他勸我置身事外,不要卷進兩家爭端時說的那些話,所以她自然是知道,事情之所以弄到今天這地步,廖家或許也有一部分責任。

輕輕搖著頭,有些無奈地笑笑,想了想后,我道:「清荷姐,要說我一點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我其實原本也很想知道,她娘家究竟當初都做了些什麼,但怎麼說呢……」

停頓下來,輕輕吸了一口氣后,我才又道:「本來確實挺想知道的,但想着想着,我就忽然不想知道了。在我看來,就算她娘家,當時真的有做什麼,本意上也肯定不是想害人性命,事情發展到現在這般田地,也肯定不是他們願意見到的,所以說到底,這事與他們沒有直接關係,最大的責任,也不在於他們。」

「既然是這樣,那我又何必還好奇,何必還想去知道呢?現在,我唯一想的是,她能順利說服她父親,同意讓我們開棺,重新找個地方下葬,把這件事情結束就行了,至於那些,我知不知道其實也不要緊……」

說完,我不禁小小的吁了一口氣,就跟放下了什麼似的,然後咧起嘴角笑了笑。

淺笑着盯着我看了一會後,蕭清荷點頭道:「這樣也好,不想知道,那就不知道了吧,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

我笑着點了點頭。

見我們似乎已經說完,一直都聽得有些雲里霧裏的白面書童,終於忍不住插進話來了,撓著頭不解道:「清荷姐姐,年輕上師,你們在說什麼呢?我怎麼好像沒聽懂?」

蕭清荷輕輕一笑道:「沒什麼,我們其實什麼也沒說,你覺得聽不懂,那就聽不懂吧。」

這話一聽,白面書童頓時更加雲里霧裏了,茫然地看了看我們,知道我和蕭清荷,都不會再向它解釋什麼后,也就似懂非懂的「哦」了一聲,乾脆不再問了。

說話間,山灣里廖玉婷的墳墓方向,她母親的哭泣聲,也不知不覺已經消失了,被時不時隱隱傳來的,完全聽不清的話語聲所取代,顯然他們那一家,也已經打開了話匣子,正抓住這最後的一次的來之不易的機會,將以前來不及,或者說不出口的話都說出來。

側耳聽了一陣,確定一切都正常后,我和蕭清荷,也就繼續說起了話打發時間。

「關於那個,有可能是你說的「艷傀」的怪魂,我仍然還沒有重新找到她的蹤跡,不過你放心,我會一直盯着這個不放的,只要她再次出現,我就不會讓她就這樣再次溜掉。」漫無目的地說了一會後,蕭清荷話鋒一轉,略顯認真地道。

知道她已經有了決定,不會因為我幾句話就放棄,於是微微楞了一下神后,我就點頭答應了。

「行吧,既然如此,那這事就麻煩清荷姐你了,不過我還是那句話,不要因為我的關係,就把你的事情耽擱太多。畢竟到目前為止,那個怪魂,只是有一絲可能會是「艷傀」,而你的任務又那麼艱巨,如果因為我耽擱太多時間的話,周期就會加長很多。」說到底,我只是猜測那個怪魂,有可能會是艷傀,並無任何一丁點實據,若只是因為一個無憑無據的猜測,就讓蕭清荷在上面浪費太多精力的話,我怎麼都有些過意不去。

蕭清荷盈盈一笑,然後點點頭。

「對了,你是不是說過,你所在的這個派系叫「畫靈」?」

聽得蕭清荷這麼問,我不禁怔了怔,然後看向她。

雖然我從不對我「畫靈傳人」的身份保密,甚至這幾年裏,有時候還會配合羅文信,把我這個身份當成「廣告牌」去獲取錢財,但在我的記憶中,我應該是沒有,和蕭清荷說過我畫靈傳人身份的,也沒道理會去和她說這個,畢竟她再善良,也始終還是一個陰魂,我就算再有心「炫耀」這個身份,也沒道理會炫耀到她的頭上。

所以,她是怎麼知道「畫靈」這兩個字的?難不成我真無意中告訴過她?

說到底,畫靈派從始到終都沒有發揚光大,即便最輝煌的時期,也只不過是脫離道教,真正開宗立派,經歷過一段廣收門徒的時期,跟正統的教派比起來,仍然還是差很遠,談不上有什麼根基底蘊可言,完全還來不及形成固定的教義進行傳播,就在正統道教的打壓中,無情被碾碎,再也沒有開枝散葉的機會了。若不是開山祖師,實在捨不得這一生心血白流,原來的道教,也有不少賞識他的人暗中相助,只怕那時候就已經徹底消失在歷史塵埃中,根本就沒有傳下來的機會。

上千年以來,畫靈一派始終都只是一脈單傳,歷代掌門,也只是遵循着祖師的遺訓,保持着這一星半點火種,一代代的往下傳,始終都不敢逾越雷池。即便後來,道教自身都變得四分五裂,衍生出這樣那樣的派系,再也沒有人去注意,我們這一支叫「畫靈」的派系,歷代掌門,也依然謹守祖師爺當初一脈單傳,絕不擴散的誓言。

雖然當初從老頭子那,得知畫靈派傳承的一些歷史時,我很是想不通:既然道教都不再限制,甚至是早就忘了我們這個派系了,為什麼還依然選擇單傳,一個誓言就那麼重要?但與此同時,心裏也仍然還是很震撼。

隨着一點點長大,思想愈發成熟,就愈發覺得,這是極其不容易的一件事。

從古到今,不知有多少東西,已經淹沒在歷史長河中,而從立派之初,就一脈單傳的畫靈,卻是在歷史的巨浪中堅挺了下來,傳到我這一代都還沒斷。不得不說,這是一個極其驚人的壯舉,也是一個奇迹。

儘管它其實並不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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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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