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生死之間

西境首府，凱岩城。

泰溫公爵的書房。

泰溫看着小指頭培提爾·貝里席。

房間里只有他們兩個人，押小指頭來的魔山在書房門外。

「貝里席大人，你的衣服很高貴啊，真絲金線，多少金龍一件啊。」

「十二枚金龍，大人。」培提爾·貝里席畢恭畢敬。

「普通士兵三年的軍餉，不吃不喝，才能買你這麼一件衣服穿啊！」雖然說話帶上了感慨語氣助詞，但是泰溫公爵的語氣里一點感慨的意思都沒有，他的聲音平靜而刻板，就好像他鐵板一塊毫無表情的臉。

「公爵大人，培提爾出身卑微，買好衣服穿，是怕貴族們看不起自己。」

「大人，你已經是御前會議里的重臣，誰還敢看不起你？」

培提爾·貝里席尷尬神情：「公爵大人，我的領地在谷地五指半島的小指頭半島上，我的子民也就幾戶漁民，領地上除了岩石，就是苔蘚，僅僅能養活幾隻山羊。我被貴族們輕賤鄙視嘲笑從小就開始，一直到現在。我雖然已經習慣了，但還是希望能有機會改變。」

「嗯，你是個說話很實誠的人，那麼，知道你為什麼會被抓到西境來嗎？」

「知道！」在泰溫公爵面前，說錯一句話令他起疑就可能人頭落地。

「哦！」

「我希望挑起七國內亂，好乘亂取勢，獲得真正的土地分封，成為貝里席家族第一代的貴族創始人。公爵大人，王國不亂，像我這樣的人，一輩子都無法再獲得新的封地，地位低下的貝里席，就連娶個貴族女子都是妄想。王領的貴族坦妲·史鐸克渥斯伯爵夫人一直想把他的女兒洛麗斯·史鐸克渥斯嫁給我，哎，我培提爾雖然家族實力一無所有，也不會甘心娶一個肥胖的弱智女，而且，洛麗斯今年三十二歲了，比我還大兩歲。」

小指頭說的這一番話的每個字都是真的。

面對泰溫公爵，他選擇的策略是：能說真話的，全部都要說真話。尤其是細節的真實，更能取信泰溫公爵。

泰溫公爵的可怕，就是他如果要殺你或者要用你，表情都是一樣的，你無法從他的表情看出任何端倪，然後獲得及時修正錯誤的機會。

魔山這種惡魔並不難對付，他的表情出賣了他的內心真實想法；但是泰溫公爵，你無法從他的表情、言辭、肢體動作看出任何的端倪。

整個王國，小指頭培提爾·貝里席只怕一個人，那就是泰溫·蘭尼斯特；排在第二位的，他僅僅稍微有些畏懼，那是同為王室御前重臣的八爪蜘蛛瓦里斯。

泰溫公爵和小指頭說話並無任何刀光劍影，也不高聲呵斥，也不會目光凌厲，他就是平平常常的拉家常，卻令小指頭打起了十二分的注意力，小心應對每一個字，每一句話。

在泰溫公爵面前，任何察言觀色、投機取巧、下跪哀求、自殘發誓都完全沒用，公爵想要知道的東西，一定要盡量的實話實說。

說大實話，就是對付泰溫公爵最高明的手段，也是最有技巧的技巧。

泰溫公爵說道：「坦妲伯爵夫人也曾有一次想把她的弱智女兒嫁給提利昂·蘭尼斯特，我倒是願意這門親事。不過，洛麗斯的年齡比提利昂實在是大太多了，七歲的年齡差距，提利昂說如果我同意這門親事，他發誓他會把自己弔死在婚床上。」

「哦，這件事情我倒是沒有聽說過。雖然坦妲夫人的糾纏令我聽見她的聲音都想躲開了，但是我還是很想得到史鐸克渥斯堡和她家的肥沃領地。」

「嗯，我能幫你這個忙。」泰溫公爵淡淡說道。

「多謝公爵大人！」小指頭深呼吸，他自然知道並不是來這裏和公爵大人閑聊婚姻的，和公爵大人說的話越多，自己的性命越是難保，這種輕描淡寫的交談，其實比刀光劍影的交談兇險十倍百倍。他不想犯下被砍了頭還不知道是因為哪一句話造成的。

「公爵大人，我通過萊莎·徒利，向凱特琳·徒利暗示了瓊恩·艾林的死是蘭尼斯特謀害的，我栽贓了蘭尼斯特，公爵大人，我犯下了死罪！」

泰溫公爵看着小指頭，住口不言，眼神和表情毫無變化。

他坐在凳子上，很平靜的看着小指頭，直到小指頭跪下，額頭上冷汗淋漓。

「你覺得凱特琳·徒利相信了嗎？」

「她會相信的！」

「那麼首相瓊恩·艾林究竟是怎麼死的？」

「正常死亡，公爵大人。」

泰溫再次不說話，盯着小指頭看。直到小指頭全身冷汗打濕了內衣，身子開始發抖。

「培提爾·貝里席大人，說服我不殺你。」泰溫公爵淡淡說道。

小指頭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和魔山的事前謀划中，他已經沒有退路，前進後退，都是一刀。那就按照事前的謀划來。

「公爵大人，如果戰事起，我能確保谷地不會參與對西境的宣戰。萊莎·徒利從少女的時候就一直迷戀我，她把貞操也獻給了我。當她嫁給瓊恩·艾林公爵，她也一直不幸福。瓊恩公爵的年齡，比她的父親霍斯特公爵還要大。」

「瓊恩公爵本是勞勃·拜拉席恩和艾德·史塔克的養父，當年篡奪者戰爭爆發，瓊恩為了抵抗王室的保王軍，出於政治聯姻，他娶了萊莎·徒利；而他的養子艾德·史塔克娶了萊莎的姐姐凱特琳。萊莎嫁給瓊恩之後，一顆心從未在一個有口臭的老年人身上停留過。她一直是我的情婦，她狂熱的愛着我，直到今天。」

泰溫公爵看着一臉冷汗雙膝下跪的小指頭，依舊不發一言，面無表情。

小指頭知道自己現在的每一句話都在挽救自己的生命。

「谷地不參與對西境的戰事，西境面對北境和河間地依然有劣勢，我願意戴罪立功，出使南方的河灣地提利爾家族，說服梅斯·提利爾家族和西境蘭尼斯特聯手。同時，大海上的鐵群島，我也能讓巴隆大王成為西境的盟友。」

「如果國王相信了你的栽贓，登高一呼，國王出兵來討伐西境名正言順，西境必敗！」泰溫公爵淡淡說道。

泰溫知道了女兒瑟曦和兒子詹姆的亂倫秘密，這是個定時炸彈，一旦國王知曉併發難，那就是西境和蘭尼斯特家族的末日。——國王勞勃只需要登高一呼，名正言順，全國集結重兵討伐西境，西境必敗，蘭尼斯特必然被暴怒的國王滅族。

泰溫可不想被滅族，兒子女兒已經做出了蠢事，他只有先下手為強。

小指頭培提爾·貝里席何等機敏聰明，他立即敏感到公爵的話的另外一層含義：只有先幹掉國王，西境才有贏的可能。

小指頭培提爾的腦海里電光一閃，魔山說他希望泰溫公爵坐上鐵王座。難道魔山的話並不是魔山的話，而是泰溫公爵的話？！

公爵希望自己去殺了國王？

小指頭感覺自己要癱軟下去了。

蘭尼斯特要殺國王非常容易，因為國王的身邊，全部都是蘭尼斯特的人。不過，讓一個並不是蘭尼斯特的人去動手殺國王，事後蘭尼斯特可進可退，任意甩鍋。他小指頭到時候就成了案板上的魚肉，蘭尼斯特想怎麼切就怎麼切。

小指頭想到了這一點，他突然心中一緊，他能想到這一點，泰溫公爵自然也能想到這一點。

兩個人四目相對，一個惶惑卑微，一個平靜從容。

小指頭當機立斷，他寄希望於和魔山的事前分析謀划，先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說。

「公爵大人，艾德·史塔克北方人的愚直性格，做任何事情都會講究證據，而找尋根本不存在的證據，是需要無限長的時間的。」

泰溫公爵卻知道只要艾德·史塔克去找證據，那就一定會找到瑟曦和詹姆的證據，那三個因為亂倫生出來的孩子就是最亮眼的證據。

艾德·史塔克找不到蘭尼斯特殺瓊恩首相的證據，卻能找到瑟曦和詹姆背叛國王的證據。只不過，的確如小指頭所說，這需要時間。

眼前來看，小指頭等人知道不知道瑟曦和詹姆的事情已經不重要，國王身邊從睡覺吃飯喝酒到看門的都是蘭尼斯特的人，他們要想避開蘭尼斯特的目光搭上國王這條線來扳倒蘭尼斯特的確很難，如今自己得巫姬提醒掌握了先機，箭在弦上，必然要舉事，自然再也不會給人有任何機會能單獨接觸到國王。

如果小指頭知道瑟曦和詹姆的事情卻引而不發，那麼，就可以據此判斷出，小指頭就一直都不是國王的人。

他無門無派，只屬於他自己一派。

如果真是這樣，小指頭可利誘。

給狼最喜歡吃的東西就能控制狼；給狗最喜歡吃的東西就能收服狗，給螞蟻最想喜歡吃的東西就能輕易引走螞蟻。

給小指頭最想要的，就能先利用一下小指頭。

泰溫公爵決定冒險一下，如果小指頭有一點令人不放心，就殺了他。在這一點上，泰溫公爵希望能求助一下巫姬。魔山說巫姬能利用人的血液對血液的主人進行詛咒，血液主人如果背誓，詛咒就會發生，或者令人精神失常，或者殺死對方。

雖然巫姬拒絕了做泰溫公爵的聖堂大牧師，也拒絕了領導整個西境的聖堂祭師，但泰溫要做的改朝換代的生死大事，巫姬必須得做。

「培提爾·貝里席大人，你在君臨，有沒有聽到過關於瑟曦和詹姆的謠言？」

泰溫並不單隻想了解小指頭一人，他將通過小指頭了解更多人對『謠言』的看法。如果君臨的御前重臣好些都聽說過瑟曦和詹姆的謠言，但就是國王並不知道，那麼，御前重臣都並不是國王的人。他們得過且過，混在國王身邊謀求榮華富貴而已。

小指頭培提爾知道決定自己生死的問題來了，如何回答這樁醜聞，這是個非常困難的選擇題。真相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泰溫公爵想聽到什麼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