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同居場景三十二：

古董的市場愈來愈繁榮，也愈來愈打擊我們的自信，小小的一個硯台，就因為是古代某個名人涮過的，價值連城，一副字，一幅畫，就因為被某個皇帝稱讚過，價格讓我咂舌了好幾個月。有時候我都想自己是古董該多好，哪怕是一個小小的名畫邊角，每天呆在溫室里，受後代們的膜拜和敬仰，每次他們端詳我，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因為價格太驚人，一個邊角都能讓他們在京城買一棟別墅，跟現代的名人們做一下鄰居。

可是，隨着古董市場的繁榮，造假市場也隨之繁榮起來了，簡直像是親兄弟，雖然長得一樣，但一個是真品，一個是贗品，一個是可以繼承萬貫家財的獨生子，一個是流落在外妄圖篡位的私生子，一個正大光明，人人追捧，一個偷偷摸摸，人人喊打……不過，正是由於造假的繁榮，催生了一大批古董鑒賞家，他們動輒稱某專家，某學者，後面的頭銜一大堆，說出一個都很唬人，他們作為收藏家的座上賓，被人愛，也被人恨。愛是說明，那個古董是真的，被他們的嘴一加持，價格蹭蹭的往上漲。恨是因為，那個古董是假的，被他們一證明，砸手裏了，不恨他們恨誰？

在眾多的鑒賞家中，良莠不齊，有忠於良心的，有忠於金錢的，有忠於知識的，有忠於老婆的，呃，老婆是收藏家嘛……其中，最有名的一位是某高校的終身教授，學識淵博，桃李滿天下，身份地位極高，聽有些人說，他說的一句話，頂得上一百個教授級別的鑒賞家做的鑒定，可謂是價值連城，凡是他鑒定過的古董，無人敢推翻……誰閑的沒事推翻他幹嘛，又不是吃飽了撐的……

可是就有人不信邪，在電視上公然叫囂，說他鑒定的幾幅宋人的字畫都是贗品，是明朝有人仿造的。

媒體一看居然有人質疑老教授，頓時炸了，這可是大新聞，比人咬狗還大的新聞，他們紛紛提着長槍短炮上門，堵的老教授周邊水泄不通，害得周圍的派出所一天出了三次警。

老教授順從民意，接受了採訪，和那人在電視上進行了一場辯論。辯論當天，我一邊拖地一邊聽，聽着聽着不對勁了，這哪裏是辯論，完全是一場毫無懸念的碾壓啊。只見老教授氣定神閑，一身的唐裝，從上古時期說到宋朝的文明，從字畫的演變說到人的品行，從宋人的文化說到餐飲界的變革，從……反正老教授說完以後，全場鴉雀無聲，大家深深的被老教授的口才和身體素質所折服，一口氣說了三個鐘頭，中間不帶喝水上廁所的，不得不服啊。

反觀那個質疑的人，摳摳縮縮，說一句話都要歪三次頭，恨不得把全身都裹上棉襖，不然他止不住的抖啊，手抖腳抖全身抖，抖的電視機前的觀眾都忍不住檢查自己的電視，是不是電視出毛病了，怎麼畫面一直抖呢？最後，毫無懸念，老教授靠過人的持久性捍衛了自己的招牌，讓大家對他肅然起敬，因為他大度的和那人合影留念，並說年輕人，有懷疑精神是好事，但懷疑應該有依據，不能瞎懷疑啊……

那年輕人都快哭了，說：「我有依據的，我祖爺爺……」教授大手一揮打斷了他的話，義正言辭的說：「只要這幅畫證明是贗品，我願意傾其所有買下它，並從此退隱江湖，再也不鑒定任何的古董字畫。」這誓言發的，引得下面掌聲雷動，更讓拖地的我直起了身板，認真的看了看那幅畫的價格，乖乖，八位數，真是夠的起掌聲雷動啊。

這時，傑克從電視前面過，回頭瞅了一眼電視，正好看見了那副八位數的畫，很不在意的哼了一句：「贗品還能賣這個價，果然，我們國家的生活水平普遍提高了啊。」我不可置信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幅畫，還沒等我問什麼，傑克就自己說了：「這幅畫是明朝的一個書生仿造的，當時就騙了好幾個東廠的收藏家，最後被人舉報，讓東廠的太監們凌遲了，那個慘呦，當時我都沒擠進去，可謂是人山人海，聲音震天……」

我打斷他的描述，問道：「你說這幅畫是仿造的，有什麼證據？」他還沒有回答，老孫過來了，一邊啃雞爪子一邊跟我嘮嗑：「秦小妹，你什麼時候對名人字畫感興趣了？」

我說我哪有興趣，就是問問。他理所當然的說：「那你管它真假幹嘛，是真是假反正都不歸你！」

我啞口無言，但還是本着記者的操守，很負責任的追問傑克，傑克聳了聳肩，從那幅畫的佈局開始講起，然後是筆墨的順序，還有紙張的狀態，最後說到畫傳達的意境，我已經迷迷瞪瞪有了睡意。

等我一覺醒來，想整理一下傑克的證據，可實在想不起他到底說了什麼，於是只好讓他再說一遍，可他剛一張口，我就重新有了睡意，於是只好讓他自己錄下來，我找時間聽一聽。但是，還沒等我找到時間，就被派了一個任務，去採訪這個老教授，挖掘一下他不為人知的內幕。我不明白什麼是不為人知的內幕，領導給我解釋，譬如他年輕時跟某個美女收藏家不可說的故事，譬如他收藏的古董到底價值幾何，有無贗品，譬如他這次的事影響這麼大，是不是有意炒作，畢竟隨着他發的誓言，年輕的粉絲可是漲了不少呢……

當我到老教授家的時候，他正在練太極，身邊一石椅，一石桌，桌上的茶水正冒着熱氣，周圍種滿了竹子，隨着風聲沙沙的作響，很有文人的意境。教授風骨很好，並沒有因為我所在的雜誌不出名而怠慢我，很隨和的招呼我喝茶吃點心。

我心裏思忖著自己要問的問題，話題不知不覺的轉到那幅畫上面，教授饒有興趣的給我舉例，從宋朝的風俗習慣開始說起，剛說到北宋和南宋服裝上的差別，我就忍不住了，問他廁所在哪裏。不要怪我腎不好，實在是教授太能說，而他的茶水也添的勤，我膀胱受不了啊。

等我回來的時候，忽然覺得氣氛很靜謐，說是靜謐不準確，應該說是肅穆，帶着一絲的沉重和驚悚。教授正拿着我的錄音筆，聽的很仔細，仔細到眉梢眼角都是皺紋。

我心裏一驚，這錄音筆本沒有什麼機密，但裏面是傑克說的話，我本來是不準備拿出來的，因為實在不知道拿出來會拉近我和教授的關係，還是教授讓我滾出他家的院子。可是，看着教授愈來愈皺緊的眉頭，我覺得，他應該會讓我滾出他家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