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朕的女人。
明明是夏日的夜晚,空氣中燥熱擾人,高陽卻覺得渾身冰冷。
說不出來的震驚。
這些年來,他左右加起來,也算見過傾城公主不少次的,印象中,這個女人雖然頂着雲歌辭那一張明艷清冷的臉,眉目間卻沒有雲歌辭那般凜冽,只有綿軟的溫柔。
如水一般的女人,婉轉溫柔,無半點稜角和攻擊力。
怎麼看,都是做不出來殘忍事情的人。
「皇上當年帶我入長安時,曾說過,這後宮,只有離人願才是你的歸處,許我三千榮寵,可如今,皇上先違背了諾言。」
傾城公主兀自輕笑着,聽不出幽怨,倒是多是釋懷。
她遙遙想起三年前,蕭離聲攜她入長安,在輝煌壯觀的皇宮前,溫柔地牽着她的手,說:「阿辭,以後這便是你的家。」
想起這些,傾城公主便覺得很是可笑,其實蕭離聲許下的所有諾言,都不是給她的。
她心裏清清楚楚。
長安無傾城,離人願唯有阿辭。
跪在一側的謝容華聽到傾城公主這番話,心裏拔涼拔涼,離人願是他唯一的歸處,那她算什麼?
夫妻多年,通通都是假的嗎?
心中的怨氣陰鷙升起,謝容華連忙斂下眉梢,掩住了眼中恨意,義正言辭道:「皇上,傾城公主都認罪了,臣妾沒有冤枉她,皇上聖明,巧妃的冤屈,終於得以大白天下。」
女人聰明,話語剛直,卻無半點逼迫帝皇處置傾城公主的意思,但是,卻踏踏實實在提醒皇帝,要給上官家一個交代。
傾城公主殺上官玲瓏這件事情,必須要告知天下。
終於可以用這件事情除掉離人願里這個心頭刺,謝容華總算得了一分安慰,慰藉了先前被鳳紅酥威脅的憤怒。
看來,和鳳紅酥這個交易她並不吃虧。
既可以化解自己的危機,還可以藉著這個機會除掉傾城公主,這個可是皇帝心尖尖上的寶貝。
這三年,蕭離聲到她的翎華宮次數,還不如他去離人願的次數零頭之多。
她的心裏一直有一根刺,扎在骨肉中,梗了這麼多年,現在快要拔掉了,渾身都輕鬆了許多。
殿內兩邊的高腳燭台上火光瑩越,照得整個大殿金光輝煌,折射出光芒耀眼,尊貴無限。
恰合了高座上那人至尊身份,讓人連仰望都倉皇。
他始終沒有說話,身影沉在黑暗裏,輕輕靠在龍椅里,從那黑暗中蔓延開來的陰鷙戾氣籠罩在每一人的頭頂,隱隱有殺氣流轉。
傾城公主渾然不覺一般,依舊笑意溫淺:「貴妃娘娘睿智,怎麼會冤枉我?人的確是我殺的。」
她抬起廣袖輕揚了揚:「我別無所求,只求一死。」
這人間太苦了,苦得她半刻不想留。
謝容華聽出來了,傾城公主話里有刺,想到被她抓在手裏的把柄,就恨得她咬牙切齒。
特別是這一張臉,看得她脊背發涼,若不是蕭離聲眼睜睜地看着,她恨不得此刻就動手,把雲歌辭這一張美人皮給生剝下來。
她跪直身體,正義凜然地與帝皇道:「皇上,定遠國公年事已高,聽聞巧妃遇害的消息后便病倒了,若是再不給他老人家一個交代,怕是……」
皇帝想要保傾城公主,她偏不讓!
不管怎麼樣,這個女人這一次,必須要死。
錯過了這一次機會,她就不知道以後還要等到什麼時候,所以,明知道蕭離聲此刻心如寒冰,殺氣成刀,她還是要逼他一把。
她就不相信,連真正的雲歌辭她都能扳倒,和蕭離聲患難夫妻多年,還比不上一個假的雲歌辭?
「高陽。」那人的聲音自黑暗中蔓延而出,浸著黑暗,更古不化的冷漠。
高陽連忙躬身垂首,靜靜聆聽。
「送她回離人願,自此後,不得踏出離人願半步。」
「皇上……」謝容華不甘心地嗔呼:「萬萬不可,定遠國公若是知道你這般護着她,必定會大怒,大周百姓如何看你?」
怎麼能就這樣放過這個女人?怎麼可以如此包庇她?
對蕭離聲的失望,一點點侵蝕了她的心,他真的變了,為其他的女人,枉顧了身為帝皇的底線!
「他怒又如何?」
男人輕薄傲慢地笑了,那笑聲太過於冰冷無所畏懼,強硬不可抵擋:「朕的女人,便是負了天下人,也是朕慣的。」
只要她不負他,他便會珍視她如最初。
不負她。
深深的黑暗裏,蕭離聲眯起來了長眸,眸光一寸寸遊離過站在殿上的傾城公主那張臉。
是她,沒有半點的瑕疵,她靜靜地站在那裏,神態模樣,萬般似那個人,他想,應該是時光刻印了她,還了他一個愛人。
這一次,他怎麼會讓她死呢?
男人的話語森然,聲線低沉染上暗色,幽幽晃晃散在空曠的殿上,如同一個拳頭,重重砸在了謝容華的心頭上。
朕的女人——
這四個字不斷在謝容華的腦海里迴旋不去。
她的臉色,一點點白了。
縱是在她和蕭離聲最纏綿繾綣的那幾年,他也從來不曾與她說過這般情話,這是熱烈的霸道的佔有。
他愛傾城公主,瘋狂的,執拗的偏愛。
或者說,他愛的是——雲歌辭!
愛着那個被他親手賜死的女人,他的心已經在時光的流轉里,生了疾,可笑又瘋狂。
得了天下,又開始懷念起舊愛來,簡直可笑得緊。
「皇上,臣妾斗膽懇求皇上,莫要為了私情而毀了聖明,殺人必須要償命!」謝容華憤怒交加,再難鎮定,語氣強硬:「再說了,假的終究是假的,皇上何必要為了一個假象,搭上自己多年的英名。」
她覺得譏諷無比,蕭離聲真真是自欺欺人,雲歌辭已經死了,傾城公主複製了她的臉,蕭離聲就當真能夠用這張臉,來填補自己當年喪心病狂的絕情嗎?
想要贖罪,已經晚了!
「假的?」
那人驟然從龍椅上站起,黑色的身影帶動周邊空氣,森森殺氣,灌滿殿堂。
「就是假的。」謝容華死死咬着牙,不肯妥協:「雲歌辭,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