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紅顏又匆匆2
玄姜一驚，張了張了嘴，又說不出什麼。
王與王后死同穴，諸侯與其夫人死同穴，恩愛的夫妻死同穴，這是再正常不過之事……可是，心裏總有幾縷弦，搭錯了地方。
嬴開看她不說，便又道：「夫人這幾日在府里可是待悶了，今日天氣好，我們去走走。河邊很是涼爽。」
「這不錯！」玄姜笑道。
汧河邊，夏風習習，河邊草木葳蕤，一幅生機勃勃之景。
一匹高大的駿馬上，坐着兩個人，男子偉岸挺拔，女子美麗嬌弱。
嬌弱的如汧河邊的蒹葭。
細長的蒹葭，即便再柔韌，也不過是一叢草，到了冬季，逃不過衰敗與死亡。
玄姜看着夏日裏的蒹葭，綠意盎然，心中想到的，是冬日裏它們的衰敗。
嬴開知道她體力不支，從身後緊緊抱着她，嗅着她頭髮上的香味。
「夫人，你，轉過來，看着我。」
玄姜很聽話地轉過頭，「嗯。何事？」
「你從嫁於我那日，你我還未如此親近過。我知道你身體不好，也不想打擾你休息。但是，今日今時，我……我想……親一下你。」嬴開說完，舒了口氣。
玄姜微笑了一下，「好。」
嬴開笑着輕輕閉上眼睛，雙唇漸漸靠近那片他期待已久的芬芳，近了，近了……應該比蜜糖還甜吧……
竟然，不是甜的！！
是腥甜！！！
嬴開猛然睜開眼睛，一縷鮮血，妖冶地掛在她唇邊。
她閉着眼睛，睡着一般，軟軟靠在他懷裏……
「夫人！玄兒！玄姜，你醒來，醒來！」
嬴開的呼喚，震得汧河裏的浪濤翻起，卻再也喚不回懷裏的人。
紅顏又匆匆，薄命莫怨春風，當自嗟！
嗟嘆世事涼薄，東風事與誰家心愿，一曲「鴥彼晨風」醉，一舞玉池之上，時光驚艷！
都抵不，前塵往事隨風，日也匆匆，夜也匆匆……
香魂總要歸忘川，只餘一縷殘魂，待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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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邑，王宮。
宜臼正拿着那面青銅鏡細細摩挲，心跳忽然一滯！
他痛苦地捂著胸口，眼淚控制不住地滾落下來。
「玄兒，你……」他輕喚了一聲。
手上一脫力，青銅鏡「嘭」一聲掉在地上。
他跪坐下來，去撿青銅鏡，奈何，手顫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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汧城，秦國國君府。
「岐景鵲！你不是神醫嗎？！！玄兒怎麼就不行了……你再看看！再看看！」
嬴開怒極，拽著小岐伯的衣領，把他往玄姜躺着的床榻邊揪。
小岐伯也不知道那裏來的力氣，一把打掉他的手，「嬴開！你清醒清醒！我是神醫，又不是神仙！玄玄的病，是積年的沉痾。加之小產、各種打激，她早就心死了！我再為她調離，龍膽鳳髓都用上，也沒有！心死，人死，我怎麼救！」
聽說「死」字，嬴開心裏像是被戳了一劍，臉色「唰」一下黑到底，胸悶到不能呼吸。
伯服跪坐在玄姜的床榻邊，哭得昏天黑地，喊著「玄兒姐姐，玄兒姐姐……」
自玄姜到汧城，伯服就嚷着要見玄兒姐姐。嬴開怕他那打擾玄姜休養，硬是不讓他見她。那知道，今日一見，竟然是永別！
阿寶跪在一旁，眼淚撲簌簌地。這個繼母，還沒當幾天，就走得如此匆匆。他其實，也想如伯服一樣，黏一黏她。他記得，她對自己笑時，很真誠，更像調皮的姐姐。可惜，再沒機會了……
呂叔薇只是枯坐在地，不說話。
趙陌匆忙進來，向嬴開一禮，「君上，洛邑那邊有人過來。是王上近臣，平陌。他說，奉天子之命，要接回夫人的遺體，回洛邑安葬！」
嬴開一雙深眸此時血紅血紅，他利索地抽出佩劍，「他還好意思派人來要接走玄兒。她是我夫人！生同寢，死同穴！必要葬在秦陵中！」
說完，拿着劍就去趕人！一副殺氣凜然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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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邑，王宮，鳳棲殿。
平陌一身重甲跪下地上，臉上、手上，凡是裸露的地方，全部帶着獰厲的傷口。
「王上，臣該死！臣沒能接回姜女御的屍身。秦公他以精銳秦兵將我等趕出來，臣與他誓死相拼。奈何，秦兵兇猛，我等不及。請王上懲處！」
宜臼地跪坐在地上，失魂落魄，一身白色的深衣，越發孤絕、冷漠。
「嬴開有無告訴你，玄兒彌留之時，可有說什麼？」
平陌慌忙從胸口出掏出一個錦袋，恭敬地遞給宜臼。
「秦公說，這是姜女御早一天就交給他的東西。說是自己死後，把這個一定帶給王上。結果，第二日，她就去了。」
宜臼一把接過來，打開一看，梧桐玉葉。
錦袋裏還有一片小小的竹簡，上書「宜清，帶好此玉。死亦置於身邊。玉在，我在。盼重逢。」
他再也禁不住，痛哭起來，奔涌的淚水淹沒了自己……
從此之後，天下人皆知，當今天子放任大權旁落，諸侯紛爭，從不過問。常常，只是拿着一枚梧桐樹葉子形狀的玉，在鳳棲殿獨自徘徊……
他看着天空，喃喃自語：「玄兒，你離開，便是想讓我穩定朝局，坐穩王位。可是，失去你，得了天下，又如何？」
嘆口氣，又道：「我知道，你的性子必不願我此時，就與你同去。好，我便坐在這王位上，一直到死去。讓他們爭吧、搶吧，與我何干！我只願每日在鳳棲殿，這裏，有你我共同的氣息……」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平陌進來向他拱手一禮，「王上，鄭國國君打敗了三國的圍攻。正提劍進宮來，很無禮地提出，要與王室交換質子之事，以換得鄭國與王室之間的信任！可臣以為，這明顯是威脅。」
「交換質子？！呵呵，隨他。」
平陌嘴角一抽，這麼大的事，太隨便了吧！
宜臼看着平陌，很嚴肅地說：「平陌，去為孤辦另一件事。在岐周城的卷阿，為玄兒置一方衣冠冢。將這面青銅鏡，埋下去。再鑄造九個鼎，九鼎，即為孤！食器大小的就好，太大的，她會覺得壓抑吧，一起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