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笙歌散盡花落去,願隨流水到天涯 第六章 絕情

第四卷 笙歌散盡花落去,願隨流水到天涯 第六章 絕情

康熙五十五年的夏天超乎想像的漫長,彷彿一個身處絕境的人死死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無論如何也不肯放棄。於是,它就氣息奄奄的耗在那裏,把暑熱帶給世人。因為不甘,所以無法放手,卻又自知季節輪替的不可避免,終至釀成無法挽回的悲劇。

秋近了……

「姐姐覺得這齣戲怎麼樣?」九福晉棟鄂氏笑語嫣然,塗滿丹蔻的水蔥手指輕點着紅色摺子上一行黑字。

我拉回飛走的思緒,裝模做樣的點頭道:「妹妹選上的自然極好。」

其實天曉得那齣戲是什麼,因為我連戲名都沒看清。

「姐姐莫要笑我……」棟鄂氏掩嘴輕笑聲如風飄過,不留痕迹,而其他幾家福晉又附和著說了什麼,我更是一句也沒聽進去。

今天是九阿哥胤禟的嫡福晉棟鄂氏的生日,胤禟家底向來豐厚,而九福晉的娘家也是豪富,因此一場生日宴辦得風風火火,羨煞各府女眷。

盛情難卻下,我也來參加生日宴,與各府女眷坐在一起看戲,心裏卻惦記着留在暢春院旁別墅中的胤禩。自從康熙斥責他以來,他一日比一日平靜,卻又一日比一日讓我膽戰心驚。這兩年我變着法逗他開心,希望時間能治癒他心中的傷,但慢慢地,我絕望地發現時間只不過讓他的傷口愈加潰爛。

清史關於這段時間的記載我從沒認真看過,只知道胤禩自斃鷹事件后就徹底失去了爭奪帝位的希望,反是十四阿哥胤禵得到康熙器重,領軍出征屢立戰功,但塵埃落定時,卻是四阿哥胤禛一舉功成,宮廷鬥爭的晦澀、複雜由此可見一般。

戲台上的戲上演正酣,各種裝扮的人轉來轉去,熱鬧的同時又空洞得可怕。

忽然,騷動聲傳來,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闖入院中。正在看戲的女眷顯然沒有準備,驚訝之聲此起彼伏。最初的驚訝之後,各府女眷卻比剛才看戲不知道積極了多少倍,全伸長脖子的望着闖入的女子。

那女人看到一院子的貴婦也是一怔,但馬上驚慌的望了下身後,便飛撲到一張離院門比較近的桌前,抱着桌邊婦人的腿大叫起來:「這位夫人您救救我吧!求您救救我吧!」

這時,院外又衝進一人,竟是胤禟的貼身太監何玉柱,他先是遙遙沖我和九福晉這桌打了個千,邊賠禮邊上來拉扯那女子:「這丫頭是新來的,不知道規矩,擾了各位福晉的雅興,奴才一定好好教訓她。」

「不要!」那女子拚命搖頭,散發蓋住了她大半張臉,看不清神色,但卻能從顫抖的聲音中聽出她的慌張:「我不是自願的,是他們把我搶來的,求夫人您開恩,放我離開!」

我混身一震,無法抑制的顫抖起來,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悲哀,或是其他。強搶民女,以前電視劇里老掉牙的情節竟然在我面前上演。其實,原來在宮中我也曾聽聞這種事情,但聽和見顯然是兩個概念,尤其當干下這等惡事的人是一直被我當親人看待的胤禟時,那種感覺更是不堪。

各府女眷的神色都變得有些詭異,一直以來,這些天皇貴胄仗着權勢沒少做欺男霸女的事情,但多是私下裏的事,幾曾被擺到明面上過,更何況今日還是九福晉棟鄂氏的生日。

我望着眼前衣飾華貴的女人們,看着她們全一幅心裏有數又故做不知的表情,不禁湧起陣陣厭惡,轉頭瞥了眼棟鄂氏,她臉若寒霜,雙眼幾乎噴出火來,彷彿恨不得燒死那個搗亂的女子。

當何玉柱馬上就要把跪地的女子從她糾纏的少婦身邊拉開時,少婦似乎厭煩了這種糾纏,使勁推抱着自己的女子,卻反而擋住了何玉柱,把那如瘋子般的女人向我們這桌推近了幾步。少婦邊推邊向我們這邊望,手足無措的問:「福晉,您看這事如何處理?」

她問話的對象很含糊,並沒有指明問誰,眾人的目光一下都聚焦在首席,這一桌除了我和九福晉棟鄂氏外,還有三福晉、五福晉、七福晉、十福晉和十四福晉。

「還不把這賤婢拉出去!」顯然,棟鄂氏做為主人,是這桌上最有發言權的人。她終於忍不住出聲,既然主人發話,四周的客人也都從善如流的緘默了,全靜等何玉柱把人帶走。

剛才問話的婦人臉上閃過一絲異色,雖快若閃電,但正好讓留心觀察的我捕捉到。

不忍卻無能為力,是她不經意流露的感情,她雖然掩藏的很好,但之前不合時宜的舉止已泄露了她的善良。她完全可以任人把女人拉走,可她想幫她,所以有了那句含糊的問詞。

「不要!!」被何玉柱向外拖的女子不住掙扎,卻掙不脫,她的頭髮四散飛揚,一張被絕望吞噬的臉映入我的眼帘,隱約中似乎有誰的影子在她臉上徘徊。

四周曖昧的目光向我投來,我這才發現那個女人竟然和自己有幾分想像,尤其是她的雙唇和眼睛,都有些我的影子。

我心裏湧上種難以分辨的感覺,有對胤禟做法的憎惡,但更多的卻是心痛、酸澀和很多自己也說不清的東西。這些年,胤禟除了嫡福晉外,一個側福晉也沒娶,但侍妾卻收了一個又一個,而這些侍妾總會在某些方面和我神似,眼睛、鼻子、嘴唇、聲音……如果再發展下去,這些女人就可以拼湊出一個完整的我了。

「等等。」我突然喊住何玉柱,又轉頭對棟鄂氏笑吟吟的道:「我看這丫頭長的挺清秀,正好我府里缺個貼身侍女,不知道妹妹能不能割愛把她讓給我。」

棟鄂氏神色古怪的望着我,緩緩點頭:「既然姐姐喜歡,那就送給姐姐好了。」

一旁的何玉柱見人被我攔下,急得直搓手,卻不敢上前阻攔,只是苦着一張臉,可憐巴巴的望着我。

我神色自若的端起茶輕抿一口后,悠然對不肯離去的他道:「去和你主子說,人,我要了。」

生日宴的後半,氣氛古怪到極點,眾人雖極力裝做若無其事,但卻讓人更加作嘔。今天只要一出此門,這些人定會繪聲繪色的描述所見一切,偏偏此時還要裝出幅漠不關心的樣子。

皇室——世界上還有比這裏更虛偽的地方嗎?

宴會結束時天色已晚,當我離開九貝子府時,一天沒露面的胤禟竟出來親自送我。他神色如常,全無羞愧之色,彷彿之前根本沒有發生任何事。我看着這樣的他,久久后嘆道:「表哥,你什麼時候才能放下?」

因為放不下,所以用一個又一個女人去拼湊年少時支離破碎的記憶,結果不過是背負歷史的罵名、徒留痛苦而已。

「再也不會有今天的事了,我不會再娶任何女人。」他的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從始至終沒有看一眼我身邊那個被搶進他府里的女人。

我默然轉身剛要蹬車,身後一個輕柔的聲音道:「八福晉,能不能麻煩您帶我一程?」

尋聲望去,剛才被女子糾纏的少婦已站在身邊,早前我經過打聽,才知道她是四阿哥胤禛的妾室鈕怙祿氏,也就是未來乾隆皇帝弘曆的娘。因為知道歷史的關係,我剛才對她行過很長時間的注目禮,而且越看越眼熟。

雖然有心和她攀談,但四王府里這回來的胤禛妾室年氏和鈕怙祿氏我都不熟,實在搭不上話。而且以胤禛和胤禩的立場來看,此時我也不宜再做讓人誤解的事情。本以為我們註定沒有交集,不想她先找上了我。

胤禟的眉頭微皺,似乎想阻止,我卻先他一步開口笑道:「好啊!如果妹妹不嫌棄的話,搭我的車好了。」

「那謝謝八福晉了。」鈕怙祿氏福身答謝,我急忙阻止,並順勢把她拉入了馬車。

上車前最後一瞥看到胤禟隱約露出的憂容,以及不遠處四王府車前年氏不太自然的表情。

馬車剛起動,鈕怙祿氏便淡笑道:「這回真是謝謝八福晉,要不是您,我可能要走回去了。」

「妹妹說笑了,雍王府的馬車不知比我這車要好上多少,怎會讓妹妹走回去呢!」我不以為然的道。

「車能不能比上八福晉的車,我可說不準,但坐車的人……」鈕怙祿氏輕嘆一聲:「年氏最近又有了身孕,她說不慣與人同車,我能有什麼辦法。」

我詫異的望着她,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和我這不相干的人說這些話,嘴上應付道:「這也欺人太甚,妹妹為何如此忍讓?」

鈕怙祿氏似乎被我的話觸動了心事,扭頭望向車外,久久不語,最後澀笑道:「有時候,不爭就是爭。」說着她精神一震道:「其實我和八福晉曾有過一面之緣,只不知您還記不記得?」

我努力搜索記憶,只隱約覺得似在哪裏見過她,卻完全想不起來,不由歉然的看向她。

她不以為意的笑道:「八福晉貴人多忘事,還是我來提醒一下吧!有一年上元燈節,您和八貝勒一起時,我和四王爺碰見了您。」

「你是那時的……」我驚訝的張大嘴,上下左右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婦,雖說已一晃近十年,但她的變化還是太大了些。當年如白梅般的少女似乎已墜入塵土,也許依舊無爭,還留有一絲善良,但也僅此而已,再不復初時不沾纖塵的瑩白。

零落成泥碾做塵,只有香如故。

我盯着略顯疲憊的她,她眼中的哀傷迎面襲來,沉重的幾乎把我擊倒。

「您很驚訝吧?因為我的變化太大,現在連我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在這點上,我羨慕您,因為您的堅持,您沒有變,也許這就是四王爺為什麼一直忘不了您的原因。你知道嗎?當年偶遇時,他對我的溫柔,我知道是故意做給您看的,我當時真的很嫉妒您。」

「我……沒有……」猛然聽他提起胤禛對我念念不忘,我結巴的不知該如何解釋。

「您不用解釋,其實我會知道這件事是有原因的,就連我今天請求上您的車,和您交淺言深的說這些話,也都有原因。」鈕怙祿氏笑着阻止我的解釋,伸手從懷中拿出一封信遞給我道:「這是我姐姐寫給您的,她囑咐我一定要在她死後儘快把這封信給您。可是我沒辦到,雖然她已經死了很長時間,但我一直沒有機會送出這封信。」

「你姐姐?」我茫然的接過信,不知道鈕怙祿氏的姐姐為什麼要寫信給我。

「我的姐姐叫喜福。」她轉開頭,躲避着我的眼神,淡淡的道。

我拿信的手一顫,信封猶如斷翅的蝴蝶跌落於地。心上已經癒合的傷口又被殘忍的撕開,並隱約有種也許這次再也長不好的感覺。

我迷茫的望着對面的鈕怙祿氏,想在她臉上找到些喜福的影子,卻只是徒然。

「我和姐姐是不是不像?額娘總說我像她,而姐姐像阿瑪。」

半晌,我乾澀的開口:「我記得喜福姓錢。」

「我父親死的早,額娘改嫁時,肚子裏正懷着我,所以我姓鈕怙祿。」

我的手在車廂的地板上摸索了很久,才把信撿起來,攥在手裏半天,卻只是惆悵一嘆,把它撕成粉碎,順着車窗扔了出去。

泛黃的紙片向後飄飛,紛紛猶如落葉,預示著秋天的到來。

「您不看嗎?」

「還有這個必要嗎?」

紙片亂舞著消失在身後的路上,再也看不見蹤影,彷彿從未有過。

鈕怙祿氏沒有再說什麼,她只是平淡的離去。我又三言兩語打發走了那個被搶入胤禟府的女子,心裏亂糟糟的回到別墅,這一天發生的事太多,每一件都像山般壓得我喘不過氣。

「福晉,您可回來了!」剛進門,何總管就迎了上來,語帶咽聲:「貝勒爺暈到了,正在讓太醫診治。」

我臉色大變,再也顧不上任何事的直往裏衝去。

房間里,胤禩躺在床上,臉上染著不健康的紅暈,眉頭緊緊皺在一起,似乎非常痛苦,我捂住嘴,淚無聲的落下。

鬱結與胸,有些事如果他想不明白,誰也幫不了他。難道皇家的人都是這麼固執?胤禟如此,胤禩也如此。

胤禩被太醫診斷為傷寒,因是傳染病,我命人把弘旺抱回了京中的八貝勒府,留下自己照顧他。他整日昏昏沉沉,時醒時睡。太醫來了又走,走了又來,一張張方子開出,卻一點也不見好轉。

我坐在床邊給他額頭敷上冰毛巾,看着他日益消瘦的臉孔,彷彿是在雪白的布上用鉛筆草草畫出的人像,凌亂到讓我痛不欲生。

「怎麼哭了?」一隻微燙的手拭去早已爬滿我臉頰的淚,他疲憊的望着我,眼中是隱隱的心痛。

「胤禩,我們離開這裏好不好?永遠離開這裏好不好?」我悲泣著輕靠在他胸上,心裏冰涼一片,想到幾日前胤禟把胤禩病重的事稟報康熙,希望能延攬名醫為胤禩醫治,但得到的不過是康熙不冷不熱的四個字「勉力醫治」。既沒有詢問病情,也沒有任何錶示,讓我真切的感覺到他的冷漠與無情。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撫着我的頭髮無奈的嘆氣:「瑤兒,要是我不在了,你可怎麼辦?」

「不會,你不會……不在的,我要你永遠陪着我,永遠不許離開。」淚沾濕了被褥,我的眼睛卻乾澀得彷彿生了銹。不住的告訴自己,歷史上的胤禩是雍正登基后才死去的,他不應該這麼早死。但對這段時間歷史的不熟悉又使我恐懼,根本不知道這幾年會有什麼事發生。萬一歷史發生了變化怎麼辦,萬一因我的出現歷史朝向了對胤禩更壞的一面發展怎麼辦?

「福晉,九阿哥求見。」春蓮進屋細聲奏報,我穩定了下情緒,沖胤禩強笑道:「我去看看有什麼事。」

他點頭后,又閉上了眼睛。

胤禟就在門外,他臉色凝重,似乎滿腹心事,見我出來,張了張嘴,卻又慢慢的閉上,最後只啞聲問:「八哥的病好點了嗎?」

「沒有。」我苦澀的搖頭,又問道:「你來有什麼事嗎?」

胤禟眼神閃爍,雙手緊握成圈,彷彿極力隱忍克制着什麼,低聲道:「老在別墅養病也不太好,能不能先把八哥送回家?」

我獃獃的望着他,全沒聽懂他的意思,不敢置信的問:「你說什麼?」

「我說……」他在我的注視下痛苦的閉上眼睛:「皇阿瑪剛巡塞回來,要回駕暢春園,他們說八哥擋在回駕的路上,萬一病氣沾染聖體就不宜了,所以想送八哥回城。」

「你們……」我顫抖的舉手指着他,臉上卻擺不出任何錶情,似乎最後的一絲痛也已用光,什麼都沒有了。

「表妹,你打我吧,我保護不了你。」胤禟緊閉的眼中流出一顆淚,那淚珠經過的地方把他臉上的毛孔都放大了,好像那顆眼淚就是放大鏡,把他內心無法表達的痛苦通通展現在我面前。

第二次,胤禟第二次在我眼前流淚,從來堅毅的他似乎要把一生僅有的幾滴淚都流在我身上。

那淚像一把重鎚,砸得我一個激靈,終於冷靜下來。自己剛才氣糊塗了,根本忘記了這種事只有那個高高在上,用神邸的眼光注視眾生,包括自己親人的康熙才做得出來,而他的決定沒有人能改變。如此的絕情、如此的殘忍,把我對他的最後一絲幻想踩在腳下踐踏。

「你帶我去見皇阿瑪,我親自和他說。」我猛抓住胤禟的胳膊,就是不肯死心,咬牙道:「胤禩現在的狀況根本不能移動,他必須靜養。」

「沒有用的,表妹,這些我都說過,可皇阿碼只說八哥若欲移回,斷不可推諉朕躬令其回家。這事我還瞞着十弟和十四弟,八哥現在的狀況千萬不能再落人口舌,表妹還是早下決斷吧!」

我身子晃了晃,感覺天旋地轉。康熙啊康熙,到底胤禩是你兒子,還是仇人?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送我回去。」胤禩不知何時走到了門邊,蒼白的手緊抓着門框,青筋凸起,同樣蒼白的臉上卻是一片平靜。

「胤禩,你怎麼出來了?快回去躺下!」我焦急的上去扶他,卻被他制止。

他堅定的望着我和胤禟,又一次重複自己的話:「送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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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起行在即,我挑着車簾望向不遠處的暢春園,各種滋味襲上心頭,只能掩胸長嘆。手不經意摸到墜在紐扣上的翡翠手串,記起這是當年我出嫁時,康熙唯一親手交給我的東西。那時的他慈祥和藹,抓着我的手放上這串手串,並對我說:「瑤丫頭,以後無論任何時候,你都要帶着它,它會代替朕保佑你一生平安。」

如今滄海桑田,他是否還記得當初的話,一定早已忘記,否則何至有今日之舉?我冷笑着摘下手串,陽光下它晶光閃燦得像是胤禩和胤禟眼邊的淚珠。

我毫不猶豫的把它扔向遠方,卻聽到一聲孩童的痛哼。

「哎喲!!」稚嫩的童音響起,控訴着他的不滿:「誰拿東西砸我?」

草叢中一張陌生的清秀小臉露出的同時,手中還緊攥着我扔出去的兇器。

沒想到這裏還有小孩,我大窘的放下車簾,這一片都是皇子的別墅,被我打到的指不定是哪家的皇室血脈。剛這樣想的時候,一個有些熟悉的女子聲音響起:「弘曆,你又不乖,竟然一個人跑到這裏來。」

馬車前行,我微掀簾角,向外望去,果然看到喜福的妹妹鈕怙祿氏正站在那孩子身邊。

「額娘,有人拿東西砸我!」幼童委屈的把手上的兇器遞向母親,明顯想轉移他母親的注意力。

鈕怙祿氏怔怔的接過手串,突然抬頭望向漸行漸遠的馬車。她彷彿知道車裏坐的是我,目光如實質般穿透車簾,和我做着無聲的交流。

咳嗽聲打斷了我們的對視,我急忙轉身看向一邊的胤禩,他正睜著清亮的眼看我。

「傻丫頭,怎麼把它扔了呢!」他淡淡的問,我這才知道他剛才已經醒過來。

之前他明確的表示要離開后,就暈了過去。本以為他又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昏迷,沒想到這麼快就醒了。

「你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我不答反問。

他見我沒有回答,也不追問,只是輕聲笑道:「我很好,第一次感覺這麼好。」

我怔怔的望着那樣平靜的接受康熙殘酷安排的他,臉色蒼白的幾近透明,虛幻得彷彿隨時會化風而去,心裏忽然生出莫大的恐懼。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安,喘息著安撫我:「瑤兒……別擔心,我只是醒了,真的醒了。你不……是想離開這裏嗎?一起走吧!」

他顫抖著伸出手,我緊緊握住,把臉湊上去來回輕蹭,低聲道:「好,無論天涯海角,我們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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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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