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魂逐梅花夢難成

洞庭如血泊，蒸騰的霧氣在湖面上繚繞着，揮散不去。

「剎魔！」

長痛當哭，即便沉璧咬着手臂極力在剋制，可是眼淚卻不受控制如洪水決堤般傾瀉而下。

漫天的紅雨滴落在湖面上，濺起的水珠沾濕了她的眉，她感覺好冷，也感覺好痛。

那種靈魂被掏空的痛。

「從此死生不復相見了嗎？」

她倒吸一口涼氣，眼淚冰涼地淌下，明明剛剛還在懷中，明明剛剛還有溫熱，明明他口中還說了「花穗釵」三個字。

她手舉在半空，不可抓握，不可觸摸，不復可見。

他是她活着的唯一動力，也是她賴以存活的一切希望。即便他是三月檐上雨，是六月過堂風，是九月的霜染葉，即便他可遇而不可及，可他仍是她生命中的不可或缺，是她的一切。

可是，他毀滅了。

她抽泣著，任由紅雨散漫，沾濕她的臉，潑濕她的發。她來來回回地在水中行走着，那被破開的水四濺，她環顧四周，來來回回地找尋，可是並沒有生命的奇迹。

「即便是要走，即便註定魂飛魄滅，你也該帶上我的。」

可是沒有人能回應她。她緩緩地在水中走着，步步艱難。

她心裏現在只剩下一樁心事未了，那便是為剎魔報仇。

她絕不允許殺害他的兇手活着，這是她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虞淵紅雨瓢潑，泛起的落花層層疊疊地向西流去，失血過多的司燁勉強支起身來。

「燁兒，你可憐可憐母神，不要做傻事好不好？母神就剩下你了，你要救她，不如拿我的命去換她。」

司燁沒有說話，也絲毫沒有理會理會匍匐於地得羲和，直接飛離了虞淵。

當她從虞淵路過東海，看到中原腹地百姓流離失所，摧枯拉朽的森林和盡數開裂的黃色大地，他的心情愈加凝重。

接連腹地的西海，冰雲凝凍，海水結冰，兵船林立，一片雪色。而接連西海的另一片腹地，一團黑色狀的雲朝着同一個方向涌去，再細看，那烏雲里是密密麻麻的骷髏頭。再認真看，一波又一波的笛音往外擴，震的骷髏頭如粉末碎。

他迅速飛到黑雲下方，這才發現，北澤一手抱着雪沁，一手操持着裂雲笛來回廝殺。因力量單薄，寡不敵眾。

他手腕用力旋轉，玉骨扇「咻咻咻」往外飛去，所到之處，粉塵簌簌而下。

他接過北澤拋過來的雪沁，不明所以地看着北澤，北澤迎風持笛，對他說：

「她終究選擇的是你，她就交給你了。」

說完北澤便飛到空中，水魔獸緊跟其後，司燁看到他來回穿梭於空中，笛音幻化出的冰刃紛紛刺向那團搖擺不定的亡靈。

「小心！」

太過專註的北澤絲毫沒有看清他身後襲來的無邪劍。

「釘！」

從司燁手中飛出的玉骨扇直接將無邪劍劈落，他將雪沁放下，接回玉骨扇便向無痕殺去，卻被北澤反掌推回。

「看好她！」

等司燁反應過來，回頭一看，離朱手中團團火焰已燃起。他無暇顧及北澤，任由他一邊阻擋亡靈，一邊與無痕廝殺。

「不！」

他撲向雪沁，背後那一掌如火燒，急火攻心的他

一口老血沒憋住直接噴到了雪沁的臉上。

離朱慌了，當自己的業火焚心掌劈在司燁的那一刻，她覺得她的世界靜止了。可待她反應過來，她仍是不依不饒，想將雪沁於死地。

司燁用自己的手指替雪沁揩拭乾凈她臉上的血跡，緩緩地站立起身，倒旋的玉骨扇引起的強烈的寒風扇得離朱飛出了幾米遠。

「離朱，我一再容忍你，可你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她？」

「因為她搶走了本該屬於我的東西。」

司燁冷冷地問：

「什麼東西？」

「你的心。」

司燁冷冷地笑了，他的墨發在空中飛揚著，眼神是說不出的深邃。

「你從未擁有過，緣何說是她搶走了？」

甚至那隻迷糊的小妖，還拚命地將他推向她，如果早明了心意，如果能早日料到是今日這種結局……一想到此，他便忍不住心疼。

離朱的臉瞬間陰沉下去，她有些撒潑地捂著耳朵說：

「我不想聽，你撒謊，你明明看我的眼神何別的仙子不一樣。你從來不正眼看別的仙子，卻願同我說幾句話，日夜交換更替之時的簡單照面你也會和我說笑幾句，她若不來，你怎麼可能會不喜歡我？」

「你明明對我和對別的仙子不一樣，都是因為她，若不是她橫插一腳，現在跟你在一起的人，應該是等你等了上萬年的我！」

司燁完全不想理會她，只是簡單一句：

「你誤會了。」

「我誤會什麼了？我到底哪一點比不上她，讓你如此看不上我？」

「她化成灰都比你動人。」

離朱想哭，可是最終卻慘笑出聲來。她咬着牙道：

「我不會讓她有化成灰的機會的。」

嫉妒使她雙眼發紅，司燁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給雪沁設下結界后，便抓握住飛回身邊的玉骨扇。

「你欠她的，今日也該還了。」

他耳邊又響起雪沁哭泣的聲音，「你來都來了，讓我怎麼當作你沒來過？」「我們的孩子，沒了！」……

他身上的血衣煥發出漫天的血光，一聲長嘯，身體里破出無數的火鳳凰劫焰燎原，向在空中飛旋著的離朱撲去。

他幾度感到頭昏目眩，身上的創傷讓他疼得難以呼吸，殺到最後他都忘了何謂是疼了。

炎帝到達戰場時，看到相互廝殺的兩人不禁從中阻撓。

「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這些後輩，怎麼心思都在風花雪月上，天界都要亡了。」

他氣得直接將離朱綁了起來。回頭便殺向那源源不斷的亡靈。

司燁有些支撐不住身體，雙腿撲通跪倒在地，

身上的血衣染得黃色的泥土近似玄色。

天帝從天而降，扶住了將要倒地的他，繼而一邊抵抗著亡靈的來襲，一邊消耗自己的修為替司燁療傷。

「天帝，司燁不值得。」

「日神，這群亡靈只有你能消滅，你一定要振作起來。」

天帝緩緩將真氣渡入他體內。是了，難怪剛剛亡靈一直纏着北澤和雪沁，卻對他退避三舍，他都忘了，他是日神。

而天帝之所以救他，也只是因為他是日神。

他的視線投回那躺在結界之內的雪沁，眼光逐漸黯淡下來。

不等天帝替他療好傷，他便飛到空中，將心祭出，神魔皆驚，因為那是顆殘缺不全的太陽。離朱也看呆了，她感到后怕，司燁身上本來就有傷，剛剛還受了自己一掌，他的心臟還是殘缺不全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想不明白司燁要做什麼，可是有一種極其不好的念頭籠罩着她。

當她看見司燁自毀元神，以拼全那顆殘缺的心臟時，她受不了了。

「不！司燁，不可以！」

可是天上掛着如血般紅的太陽，在司燁元神盡毀的時候，那一輪血陽便幻化出數以億計的啼血鳳凰沖向亡靈，將整個亡靈軍隊衝散，焚毀。

地上冒着無數的黑煙，啼血的火鳳凰在完成他們的使命后便如幻影般消失了。

離朱掙脫了繩索，奔向那些散落的啼血火鳳凰，可是手一碰，那些鳳凰便如泡影一般消失了。

「司燁！」

她心裏痛慘了，握著撼星鞭便向魔兵殺去，日神的死鼓舞著天界戰士，天界的戰士，能與日神這樣的英雄並肩作戰，他們死而無憾，亦視死如歸。

天兵從魔兵中殺出了一條血路來，無痕仍與北澤在纏鬥，看到離朱持着劍破了雪沁的結界，想置雪沁於死地，他便飛速擋了過去，全然忘了身後砍向他的無邪劍。

無邪劍劍身穿過他的胸膛，他全身癱軟無力氣地蔥空中摔向地表中，他心裏挂念著雪沁，猛地抬頭，才看到那不知從何而來直接護住了雪沁的水魔獸，頭尾盡斷，掙扎了幾秒夠，便煙消雲散了。

北澤伸出滿是鮮血的手，遍體的傷染紅了他爬行而過的沙石路面。

「丫頭，丫頭......」

他口中鮮血盡噴，染紅了路面的花草，他費力地往前爬行，生怕慢了幾秒，哪個瘋女人還會傷害他的丫頭。

「你既然想生孩子，那可不可以給我生一個？」

「誰要給你生孩子了？你整天沒臉沒皮的。」

「你不嫁給我跟我生孩子，難不成汐宮還會有比我更適合你的鮫人？」

「汐宮沒有，不代表外界沒有。」

......

他伸長了手，可是仍觸及不到他的丫頭，他的心裏好痛，他極力笛保持着清醒，生怕一閉眼他的丫頭便消失了。

讓我再看你一眼。

當他聽到兵刃聲又在他頭頂上空響起，他本能地撲向了雪沁。

肝腸寸斷，他疼得快失去了意識，他身上的鮮血濺到她的臉上，他有些心疼，想替她擦拭掉，可是，那隻舉起的手終究沒有力量夠到她的臉，他也就無法再感知她那光滑如雞蛋的皮膚是怎樣的一種觸覺。

他在她的身上，緩緩地閉上了眼，他彷彿做了一個夢，夢裏，他吹着裂雲笛，吹着他丫頭最愛聽的曲子《梅花落》，她在梅花樹下翩躚起舞，夜晚的清風吹得梅花落英紛紛，拂了一身還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