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局外入局，悲者更悲
徐盛茂比早上的時候正常了許多，天倫心中也放心了不少，儘管被阿姨打了一巴掌，天倫也沒有在意。
「不管阿姨了嗎？」天倫在門外說道。
「她瘋了吧，比我的情緒稍微差了點。」徐盛茂低聲道。
兩人沉默了，天倫不知道該說什麼，徐盛茂正常的有些不正常，到底是內心強大的國家幹部，兩人走在衚衕內，徐盛茂左右看看，爬牆虎已經枯萎，只有路旁的綠化帶有些灰塵，像個春天的模樣。
「我們徐家是造孽了，我以前不信鬼神，現在不得不信了，以前覺得掙錢很難，費盡心思巴結領導有個不錯的職位，媳婦生了兩個孩子，人生到這裏基本就很完美了，可是哪知道往後的幾十年會出現這種始料未及的事情，兩個孩子去世了，媳婦瘋了，就是我自己也渾渾噩噩，精神時常恍惚。」
「改日就把房子賣了，帶着媳婦離開這個地方，她不正常了，我勉強吧，以前覺得上有老下有小挺累的，可是這些都沒了之後，累也沒了，指望也沒了，活着的意思也沒了，真是可笑。」
「叔叔，我不能理解你的痛苦，但是那又能怎麼辦，以後不嫌棄，我可以照顧你們。」天倫說這句話完全是因為同情心泛濫，可是也只能這麼說。
徐盛茂笑了笑，「你是個懂事的孩子，還有個完整的家庭，好好努力吧，我們姑且還能照顧自己，不用擔心，對了下午沒事的話幫我收拾一下房間吧，以後就沒人住了。」
「好的叔叔。」天倫此刻關係徐盛茂的事情，他不可能回絕的，親人已經很對不起他了，自己身為陌生人更不能去打擊他，僅此而已。
徐家早已經亂的不成樣子，唯獨欣然和欣亮的兩間房屋，異常整潔，阿姨眼神麻木，吃過飯之後，看着孩子的照片，然後哼哼著去收拾房間，最近都是如此，欣亮走的還不到一個星期，徐家早就面目全非。
徐盛茂只是收拾了一些衣服，並沒有讓天倫幹什麼活，只是讓他過來說幾句話而已，兩三個小時，勉強整理出來兩個行李箱的衣服。
天倫坐在沙發上，替徐盛茂倒了一杯熱水，「房子要賣了嗎？」
「我回來的路上想了想，還是不賣了吧，我們老兩口有點積蓄，存了欣然的嫁妝錢，存了欣亮上學和結婚的錢，本來以後掙的錢留着自己花，看來沒必要了。」徐盛茂說話間便將口袋裏的鑰匙拿了出來，隨手遞給了天倫。
「房產證在我房間的柜子裏，以後這就是你的了。」徐盛茂很是隨意地說道，天倫愣在了原地，遲遲不敢接鑰匙。
「叔叔，這房子還是給那些親戚吧。」
「欣亮去世之後，你是第一個來看望我的，那時候我徐家也算是人前顯貴，如今沒落了，欣亮還在的話，肯定輪不到你，如今變了，你就拿着吧，我成了沒人要的糟老頭子了，東西自然是想給誰就給誰，昨天晚上我定了車票，是去貴州的，那邊天氣好點，你覺得怎麼樣？」
「那倒是不錯，明天的票嗎？」天倫低聲問道。
「今天晚上的，沒事的話，能送我們一程嗎？你要是我們的女婿該多好。」徐盛茂感嘆道。
天倫去街上買了點菜，老兩口收拾乾淨，三人在家吃了飯，天倫叫了輛計程車，八點的火車，不是很急，徐盛茂前半輩子過得實在太如意了，現如今能夠欣慰的是還有天倫陪着，像自己家孩子一樣。
火車站的人很多，因為快要過年了，外鄉務工的基本這個時間段都開始回家了，天倫排隊取了票，是從南京轉車，三人並排坐在車站裏面，阿姨眼神獃滯，徐盛茂眼神空洞，天倫只是坐在旁邊守着，略微有些尷尬。
徐盛茂嘆了一口氣，「天倫，送到這裏就可以，你先回去吧，時候也不早了，畢竟你也是別人的子女，不值當為我們操心。」
「我家你要是不住，記得打掃乾淨，尤其是欣然的房間，她愛乾淨，欣亮住校，房間亂點沒關係，我們就不用操心了，你先回去吧。」徐盛茂說着話，眼淚又流了出來，一個中年人，頭髮花白，這麼多的折磨除了病禍，似乎沒什麼能夠如此，錢財向來都不是擔心的事情，天倫有時是這樣認為的。
火車來了，徐盛茂夫妻走了，天倫也走了。
這一切就這樣過去了，次日天倫又恢復了正常的工作，除了張麗，所有人對天倫的態度似乎都有些轉變，認為徐家的遭遇和天倫脫不了干係，以至於和諧的家庭就這樣消失了，天倫很無奈，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徐家的事情很快在周圍傳開了，說什麼徐家子女都沒了，徐家老兩口也消失了，但是只有天倫能夠進入徐家，越傳越邪乎，還有徐家的親戚去天倫的公司找他，要他交出徐家的鑰匙，若非天倫報警，另外有徐盛茂的電話，這個事情恐怕很難有結果。
已經是臘月二十七了，天倫似乎也受不了周圍的目光，儘管張麗姐勸他不要放在心上，可是誰又能置之不理。
最後天倫辭職了，道理什麼的他都明白，可是那有什麼用，嘲笑你的還是在嘲笑你，非議你的還是在非議你，嘴上說不用搭理，也就只是嘴上說說。
第二年天倫去了外地，偶爾回去看看，以前的公司全部換了新人，張麗姐開了一家美容店，倒是在天倫的意料之外。
期間也去看過徐盛茂夫婦，他們過得很好，天倫也很欣慰，一直以來，天倫都覺得自己是個路人，未曾想時間久了自己也成了局中人，不過時間久了，漸漸成為了徐家的局外人，卻成了身邊的局中人。
天倫能夠感受到，他的一生不過是從一個局到另一個局而已，誰能知道這一輩子有幾個局呢？且行且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