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 我等你十八歲那天（一更）

第二百七十六章

蘇雲卿卻沒想到自己說了這麼多，顧言之的重點卻只抓到一個。

她沉默半晌，表情像是陷入了回憶當中。「我以前生長在一個大戶之家，單單隻從物質上來說那是十分優越的，不要說是我，就是在底下的那些傭人們和佃戶們都是能吃飽穿暖的，按理來說我就更不至於挨餓了。只是……只是家中父親不喜歡看我吃的太多，說是沒有半點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子，說我這樣會有損蘇府的顏面，日後進……日後嫁人若被夫家知道我吃的這麼多，那以後蘇家的女兒們都別想找到好歸宿了，他也會成為同僚們的笑柄。」

蘇雲卿說着自嘲一笑。「說起來，除了書法之外，這是父親最關心我的一件事情了。」

原本顧言之見她身上服飾華貴非常，所以就先入為主的認為她其他地方不說，物質方面肯定是十分優越的，挨餓受凍這種事情根本就不可能發生在她身上，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會有人會因為覺得她吃的多讓他們丟臉而不讓她吃飽。

他下意識的收緊了抱住蘇雲卿的手，哪怕這些都只是過去的事情，也讓他感到心痛非常。

「小傻瓜。」顧言之側過臉憐惜不已的親親她的額角，「吃飯的時候，你可以偷偷吃多一點啊。」

蘇雲卿笑笑，「顧大哥有所不知，我們家用餐的習慣和在外面不太一樣。家中父親兄長們同在一桌，而我們女眷則是另外吃飯。不過除非逢年過節或者是主母吩咐，不然一般也不會聚在一起，都是每天定時定量的送到個人院中去。我小的時候跟母親住在一個院，那個時候母親心疼我，總是會多勻出一些給我吃，或者是在下午為我準備點心。後來我長大一些了，自己單獨有了院子，加上被父親知道了貪吃這個毛病，每日每餐送到院子裏的飯菜自然就少了。」

以前在大楚朝可沒什麼大胃王的概念，也沒有什麼營養不良的說法，和唐朝盛行飽滿豐腴不同，大楚朝對女性形體的審美跟現代差不多，都以纖細為美，所以女子們各個身若蒲柳之姿，恨不得一陣風吹過來能給吹跑了才為之至美。

正是因為處在這樣的環境之下，蘇雲卿的大胃口就成了蘇老爺心中刺眼中釘，生怕長此以往蘇府會養出一個大胖子，丟了整個府的顏面，同時也怕蘇雲卿身材走樣，最終不能選入宮中為家族效力。

所以從蘇雲卿十一二歲開始，蘇老爺就吩咐家中廚房，所有小姐夫人的膳食不變，只有蘇雲卿一人減半，而且寅時（下午的三點到五點）以後不準再進食。

大楚朝的人崇尚的都是過午不食，正餐只有早上和中午那頓，晚上最多是在傍晚時用一點清粥小點。原本分到蘇雲卿房中的量就少，晚飯後的粥水小點又被取消了，正在生長期的她幾乎天天都餓的前胸貼後背，有時候連走路都沒力氣，只能呆在房裏綉繡花，或者是躺在軟榻上看看書，然後多喝茶多喝水來抵消飢餓。

幸好她還有個心疼她的娘親和乳母，不但總是把她叫到自己院子裏去吃東西，還經常讓人偷偷摸摸的給她帶糕點小吃，這才讓她慢慢熬了過來。

堂堂丞相府的大小姐，身邊丫鬟每天都吃的比她要飽。

「不過如果是吃火鍋的話，那大家必定是要聚在一塊兒吃的，那個時候我娘總是會不停的給我燙菜燙肉，」說到這裏，蘇雲卿就笑眯眯的，眼裏也都是心滿意足的神采。「大家都只看到我娘在不停的燙東西，不知道這些東西大半其實都被我娘親偷偷的放在我碗裏了。而且吃完溫鼎之後還會往裏面下面，或者是放點米做成炊煮，我每次都能吃個半飽，所以我最喜歡吃火鍋了。」

她的話里從頭到尾都沒有對她那個爹有任何埋怨，臉上只有說到吃東西時的高興神色，可顧言之卻聽得心疼的不行。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可他最近總是會想，假如自己能夠更早一點的遇到她，或者最好都在小時候就能見到她，那他一定會把她給抱回家裏好好養著，不管她要吃什麼愛吃多少都隨便她，絕對不讓她受半點委屈，不讓她挨半分餓。

顧言之現在心裏都是對蘇雲卿的憐惜心疼，當即說道：「那我今天就帶你去吃火鍋，好不好？」

蘇雲卿眼睛一亮，「可是你不是說我發燒剛好，不能吃得太油膩嗎？」

顧言之挑了挑眉，寵溺的捏捏她的鼻子。「有很多青菜和菌菇都能做火鍋，不一定非要肉。還有，麻辣鍋也不準點。」

蘇雲卿皺皺鼻子，一本正經的胡說道：「以前英英跟我說過，說沒有肥牛肥羊鵝腸酥肉的火鍋就不是完整的火鍋。」

顧言之被逗笑了，冷峻的眉眼在蘇雲卿面前都化成了溫柔。「要想吃完整的火鍋也不是不可以。」

他的額頭抵著蘇雲卿的，抱着她輕輕的，溫柔的搖晃。「只要你好好把身體養好，不管你想要吃什麼，上天入地我都為你找來。」

蘇雲卿環着他的脖子，俏皮的說道：「就算是，要顧大哥你親自下廚給我做一桌滿漢全席也可以嗎？」

顧言之先是表情一滯，然後就湊過去在她下唇毫不客氣的咬了一口。

「吃滿漢全席之前，先吃你。」

蘇雲卿笑着往後躲，兩隻腳丫子在他腿上晃來晃去的。

「那你要怎麼吃我啊？」她沒心沒肺的笑着，還沒意識到這是一個多麼曖昧的字眼，也沒意識到他們兩個現在的姿勢對她來說又是多麼的危險。「清蒸還是紅燒？或者顧大哥想乾脆吃個蘇雲卿火鍋？」

顧言之的手放在她后腰微一用力，蘇雲卿的上半身就貼在了顧言之身上，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近到她甚至不用抬頭，就能感受到顧言之特有的冷冽氣息。

顧言之的手曖昧的在她后腰上來回摩挲，原因不知從何時開始變得沙啞低沉。「我想要怎麼吃你，等你十八歲生日之後就懂了。」

蘇雲卿這下聽出來了。

她臉色爆紅，手足無措的窩在顧言之懷裏一動都不敢動，就在顧言之以為自己是不是調戲過度的時候，就聽到蘇雲卿在他懷裏小小聲的說道：「十八歲真的就……就吃嗎？」

顧言之：「……」

他突然有一種獵人想要做好事暫時把小兔子放回森林裏，可小兔子卻偏偏要往他屋門前的樹樁上撞的無奈感。

他故意壓低聲音說道：「就這麼想……成為我的人？」

蘇雲卿臉上更紅了，心裏羞的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即便是如此，她還是大著膽子在顧言之耳邊輕輕說了一句。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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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顧言之果然帶着蘇雲卿去吃火鍋了。

不過在吃火鍋之餘顧言之也不忘遵近幾日飲食清淡的醫囑，嚴格控制了蘇雲卿的肉食攝入量，鍋底也選了滋補的白湯。還好蘇雲卿也不是無肉不歡的食肉獸，蔬菜菌類她也涮的挺開心的，一頓飯吃的她紅光滿面。

吃飯的地方離酒店並不遠，兩個人也不坐車，乾脆手牽手的逛著走了回去。

喀什兒市畢竟不是什麼大城市，蘇雲卿又戴着帽子和口罩，一路走來也沒有路人認出她。在快到酒店的時候，蘇雲卿看到路上有人賣糖葫蘆，還拉着顧言之給她買了一串。

顧言之看她拉下口罩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眼裏帶着寵。「好吃嗎？」

蘇雲卿十分開心的點頭。「我以前只有每年十五花燈節的時候才有機會吃到，而且還是我丫鬟偷偷溜出去幫我買的，因為我爹雖然會允許我們在那天晚上出來看燈，但是也都不許瞎逛，必須跟着大人，經常就是一大家子往茶樓里一坐，然後隨便猜點小二那些淺顯易懂的燈謎，再聽茶樓里那些人對我爹說一些奉承的話，不外乎是什麼丞相高德之類的。如果我爹聽的高興，那最後回府前還能去河邊放一放花燈，其他時間根本不能自由行動，這些吃食也從來不准我……」

蘇雲卿的話在顧言之愈發深邃的目光中戛然而止，她這才驚覺剛才自己一時高興都說了些什麼。不管是丫鬟還是丞相，或者是什麼小二回府之類的，聽着根本都不像是現代人會用的詞語。這些話如果放在別的地方，聽起來就跟古裝劇的台詞似的。

蘇雲卿忐忑的看着顧言之，心中既希望他能夠猜出來，又有些害怕他真的會猜出來。

她停下腳步，神情不安的看着顧言之，思慮片刻后終於還是開口說道：「顧大哥，其實……你已經猜到了，對嗎？」

顧言之溫柔的看着她。「卿卿指的是什麼？」

蘇雲卿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輕咬着下唇。「就是關於我的來歷，我的身世，還有我真正的身份。這些……其實顧大哥你都已經猜到了，對不對？」

顧言之攬着她的肩膀，輕輕撫去她滑落到她眼角的碎發。「卿卿什麼都沒有跟我說，那我就什麼都不知道。等哪一天你想說了，我自然都聽着。」

蘇雲卿其實也明白，雖然她之前跟顧言之約好的是等她十八歲生日那天，就會將一切全盤托出。包括她的來歷，身份，過去，她所有的一切。

可一直以來，她在顧言之面前的破綻太多。尤其是在她跟顧言這兩情相悅之後，在他根本就是沒有任何防範。就像剛才一樣，心情一好，一開心，自然而然順着嘴就把什麼都給說出來了。有些事情即便她沒有明說，以顧言之的聰明才智也肯定猜到了不少，現在就差她親口承認罷了。

既然如此，在十八歲那天說和現在說，似乎也沒有什麼區別。

「不用等到十八歲。」蘇雲卿深吸一口氣。「我今天就可以都告訴你。」

顧言之深深的看着她，輕聲問道：「你都決定好了？」

蘇雲卿閉着眼點點頭。反正伸頭縮頭都是一刀，等把這些事情都說出來之後，不管顧言之會怎麼看她，她都認了。而且她相信顧言之對她的感情，哪怕她現在跟顧言之說她其實是個妖怪，顧言之可能都不會在意。

顧言之輕笑一聲，兩隻手捧着她的臉低頭輕輕一吻。來自他唇舌的溫暖熨帖了蘇雲卿因忐忑和緊張而顫抖不已的心，蘇雲卿閉上眼睛，聽見顧言之在她耳邊輕聲道。

「不，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等著卿卿到十八歲那天，由卿卿親口告訴我所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