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朱九

四山村裏鬧騰得雞飛狗跳時，顧心一無所知，她一下午都在縣城裏給宋恆做飯。

有些食材需要腌制一兩個時辰才下鍋，有些食材處理起來很耗時，所以她從進了宋恆那所小宅子，就一直忙忙碌碌的。

食材是她自帶的，進城后新鮮採買，有一尾很鮮活的大鯉魚。

鯉魚若是處理不好，有一股很重的腥味，顧心清洗泡製了半天，把魚尾和魚頭切下來放調料腌制。

將精鹽抹在外表，用手在上面仔細揉搓，慢慢地，一點點把鹽粒融化，讓鹹味滲透到皮和肉裏面去。

腌著頭尾的時候，把切下來的魚身子去骨去刺，只留下魚肉。

然後用清潔乾淨的小木片，一點一點把肉刮下來，刮成細細的魚茸。

然後摻上一定量的麵粉和豆腐，加蛋清和水調和，攪拌均勻，捏成滴溜溜圓的小魚丸子。

諸如此類繁雜的處理，不單單是魚，其它葷腥和素菜基本都是這樣。

「顧小姐，您的手藝可真好啊，跟江南那邊的名廚不相上下了！」

宅子裏那位老婦人在廚房幫忙打下手，笑呵呵地誇獎。

顧心搖頭笑：「我這都是野路子，跟名廚可比不起，您也太抬舉我了。」

她不是謙虛，自己什麼水平她心裏知道，就這些所謂處理手法，大多都是她上輩子看美食節目學來的，一邊看一邊自己琢磨，不少地方學得不到位，靠腦補。

「可不是抬舉，顧小姐能來下廚，親手做羹湯給咱們四爺享用，老奴我高興得什麼似的！您不知道，四爺偶爾來這邊走一趟，來去匆匆，晝夜沒個定時，別說好好吃頓飯了，水都是半天一天的不喝一口。唉，我們是只能看着心疼，心急，可是沒辦法，顧小姐能來太好了！」

老婦人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

顧心忙碌著做菜做飯，偶爾搭上一兩句話，老婦人也不嫌棄她冷淡，自己說得挺高興。

顧心就被動了解了關於宋恆的許多事。

原來他的差事非常忙，很少來直水縣這邊，從這個宅子置辦下來他統共才來過三次，把這次還得算在內。

原來他不喜歡吃甜食，東西越淡他才越能接受。

原來他根本不和女子來往，身邊辦差的裏面有女的，但也是當男人使喚的。

「……顧小姐，據我所知啊，您是四爺身邊第一位姑娘。哎喲我這麼說，希望您別覺得冒犯啊，我們底下人看着，四爺待您是真的用心。」

老婦人說話發散思維，沒個主線，很多時候顧心都不知道怎麼接話，比如這句。

她只好轉移話題：「聊了這麼久，還不知道您貴姓呢，請問您怎麼稱呼？」

「哎呀我姓江，貴什麼貴啊，免貴！」

「那我叫您一聲江婆婆？」

「可別！您叫我老江都是抬舉……」

兩個人聊著天，干著活，廚房裏熱氣蒸騰，歡聲笑語的。

宋恆慢慢踱步靠近，聽見裏面熱熱鬧鬧的，心情陡然變得更好。

無論是在侯府，還是在外面的各處宅子，他身邊的人都不敢高聲說話，像這樣聊天早就被攆出去了，屬於嚴重的不守規矩。

可是此時此刻，宋恆感受到特別溫馨的生活氣息。

顧心在廚房為他做飯呢。

想到這個，就有笑意直達眼底。

「主子，朱九爺來了。」

一名手下悄無聲息來到，低聲稟報。

宋恆一瞬間所有笑意都收起，凜然轉身，換了一個人。

「在哪裏？」他大步往前走。

「在前頭客房。」

宋恆便往前院走。

還沒到前院，迎面，一個白衣青年笑呵呵跨過邊門的門檻，自己來了。

「四爺，來了直水也不說一聲，我給你設接風宴啊！上回帶着那個姓李的也就算了，我見着他就想揍他，這回你自己來，咱們兄弟不是正好聚一聚么，為何不知會我？」

白衣青年朱九笑聲爽朗，張開兩條胳膊，一副上來就要抱一下的架勢。

宋恆站住腳，冷眼盯着他。

朱九擁抱的動作戛然而止，「……還是這麼嚴肅！真沒意思！」

「前面去。」宋恆見他停了，才抬腳，要把他往前院帶。

朱九不肯去，「後頭做飯呢吧？我都聞見香味了，蹭你一頓飯吃唄！」

他反而要往後院的堂屋走。

宋恆眉頭一低，自有手下上前攔住了朱九的去路。

「朱九爺，後面不方便。」

「什麼不方便，不就是有女眷了嗎，我不能見？」

手下不回答，只是攔路不讓開。

宋恆淡淡地道：「不能見。」

「哈哈，不能見也見了！」

朱九伸手一指，後院正屋旁邊的兩間小小耳房就是廚房，顧心正端著一盆剛洗好的青菜從裏頭出來。

她要將青菜控干水分，放在外頭太陽底下曬會快一點，一出門，就看見宋恆跟一個穿白衣服的男子在那邊說話。

那男子很沒禮貌地伸手指着她。

顧心只當沒瞧見，自顧自做她的活。

她放下菜盆轉身回廚房，朱九就跟宋恆感嘆，「你眼光真好！這位美麗的姑娘是本地人嗎，還是從京城帶來的？」

宋恆神色冷了許多，「你既查知這裏有女眷，沒查到她來自何處么？」

「查是查到了，這不是想親口聽你確認一下嘛！據說是本縣底下一個小村子的姑娘，在城裏做買賣？怎麼，你想金屋藏嬌，在直水縣安個外室嗎？」

「這種話，我不想聽到第二次。她是以後的宋四夫人，放尊重些。」

宋恆連聲音也冷了，周遭氣壓驟降。

朱九略長卻很硬朗的臉上，頓時露出難以置信的驚訝表情。

「宋四夫人？你不是認真的吧！」

宋恆冷冷瞧着他。

只一瞬，朱九就在他的目光之下敗了陣，「好好好，我信了，你真是認真的。不過那我就要提醒你了，她當四夫人那是以後的事，現在，跟你回京嗎她？不回就得還在直水縣裏，你不在的時候，我可以照應她的喲！」

「她若出半點差錯，你和你手下所有人，都得陪葬。」

「曉得！曉得！看在我要殫精竭慮背負她安的份上，四爺，今天這頓飯賞光讓我蹭一頓？」

宋恆盯了朱九半天，才十分勉強地點了點頭。

朱九舉雙手歡呼，立刻一個響指，叫來隨從，讓去把他珍藏十年的窖藏好酒拿出一罈子來。

「四爺，你賞飯菜，我自帶酒。」

宋恆也不理他，自己回屋去了。

朱九樂呵呵地跟上，也不惱。

等日頭將落西山的時候，顧心忙碌了一下午的飯菜，終於可以端上桌。

席面擺在後院堂屋裏，門扇敞開着，掛一襲疏鬆的竹簾。門外餘暉和輕風都能進來，酒罈子一開封，風把酒香卷了滿屋子。

顧心不喜歡喝白酒，但也不得不承認，這酒味道非常好聞。

「十年陳釀桃花酒，顧小姐，嘗一嘗？」

朱九主動跟顧心打招呼。

「不必了，多謝您，您和四爺慢慢用吧。」顧心擺好了席面就準備退出去。

宋恆指了指身邊一把空椅子，「別走，坐。」

「四爺？」顧心可沒準備跟宋恆一起吃飯，何況還有陌生人同席。

宋恆拿眼淡淡地瞄她：「既然要表達謝意，便陪我同席用飯吧。」

光做飯不行，還得伺候他吃飯？

顧心便點頭應下，斜著身子坐在了宋恆身邊。

四方的小桌，宋恆面南對着門口，顧心坐了東首，朱九跟宋恆面對面。

顧心把魚丸做成了一道味道淺淡的清湯，湯麵上飄着嫩綠的菜葉點綴，看上去清爽可口。

她用湯匙舀了小半碗，正要端給宋恆面前，宋恆卻一伸手，把碗按在了她面前。

「辛苦了，你先喝。」

顧心一愣。手背被他按住的地方，是溫熱的觸感，她下意識手一抖，差點把湯碗弄歪。

宋恆穩穩地將碗放在桌面。

顧心連忙把手撤走，老大不自在。

說宋恆是咸豬手揩油？那肯定不是。宋恆這一觸碰，跟當初胡里正要藉機佔便宜是完兩種畫風。

他就是很自然將碗放她跟前而已。

見顧心不肯自己喝湯，他直接拿起小銀羹匙，舀了半勺給顧心送到唇邊。

「喝吧。」他說。

又是一副上級給下級分派任務的架勢。

顧心還沒張嘴，那邊朱九看直了眼睛，擊掌大呼：「四爺，看來您真沒開玩笑！我徹底信了！」

信什麼了？顧心不明白。

宋恆已經把羹匙送到了她唇上，還往她嘴裏送，下意識她就把湯給喝了。

「我自己來！」

她連忙拿過羹匙，自己低下頭一口一口喝起來，不敢抬頭看。

她頂着少女的身子，內心可是大齡剩女，哪裏還有少女懵懂心呢，可不知道是怎麼了，這一刻胸腔里心臟砰砰跳得厲害。

臉頰也在不受控制地微微發燙。

「顧小姐，你心跳真快啊！我都聽見了！」朱九在旁邊胡說八道。

顧心臉更紅，暗罵這個頭次見面的傢伙十分不著調。

顧心埋頭喝湯，一時間忘了伺候宋恆吃飯。

宋恆自己動筷子吃了起來。

那魚頭魚尾，顧心做的是甜酸口味。按照江婆婆的說法，這不是宋恆喜歡的，他更喜歡清淡。

但是宋恆卻連吃了三口魚尾肉，很是合口的樣子。

後來他將整條魚尾巴都夾在了自己的盤子裏，垂眸，認真地一根一根把裏頭的毛刺剝除。

朱九不滿意：「這菜我還一口沒吃呢，四爺，好歹留一口？」

宋恆一伸手，把除好刺的魚尾巴送到了顧心面前。

「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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