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緣故

何翡翠連燈籠都沒來得及提，摸著黑去了李郎中家。

她找單輕舟。

「單神醫不在啊，下午就出門收葯去了，這會子還沒回來，可能是今晚住在外頭了吧。你找他什麼事呀？」

李郎中的老婆出來開了門。

何翡翠一愣，「……不在？」

她心裏有點慌了。

如果顧心進了牢房的事，不找單輕舟幫忙，那還能找誰？

這些日子家裏但凡有事，基本都有單輕舟前來幫襯的影子，有些具體的細節何翡翠不知道，但她能確定的是，單輕舟不僅僅是一個醫生。還有他背後的主子，更是力量不小。

顧二被抓，不也是單輕舟在參與嗎。

可是現在這節骨眼兒上，單輕舟偏偏不在跟前。

「哦，我沒……沒什麼事。」何翡翠匆匆告別李家，又急步往家裏趕。

被凹凸不平的村路絆得跌跌撞撞，何翡翠心裏一個勁兒的想，沒有單先生，還能去找誰？

胡里正？

顧六太爺？

劉大娘？

似乎哪個都不能準確幫上忙。

回到家裏，牛氏已經溜了。顧剛上前道：「嫂子別急，我連夜跑一趟縣城，打聽一下具體的情況。心兒在衙門認識的人多，就算真的進去了也吃不着苦，你別自亂陣腳。」

何翡翠回屋去炕洞裏頭掏錢，裝了滿滿兩大口袋銅錢讓顧剛帶上，又給了幾塊碎銀子。

「要是遇上需要通融的，別心疼錢，先救心兒要緊，不夠的話再回來拿。」

「行，嫂子早點休息。」

顧剛背上錢袋子走了。

家裏還有那兩個看聘禮的年輕人，他倒也不擔心何翡翠和靈兒的安全問題。

「娘，姐姐會有事嗎？」靈兒很着急。

何翡翠把小女兒抱在懷裏，臉上露出幾分篤定，「不會有事的，肯定不會。」

她甚少這樣堅決，一時還真對靈兒起了安撫作用。小丫頭窩在娘親懷裏，熬到半夜的時候撐不住，睡著了。

何翡翠睜着眼睛到天亮，眼睛有些血絲，精神卻還飽滿。把靈兒託付給顧六太爺家，她清早搭了一輛車，往縣城裏去。

四山村裏新的一天，隨着顧家人出門幹活走動，顧心被抓入大牢的消息也傳了開來。

村民們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

賴在劉大娘家沒走的馮珍兒一家偷偷高興。

馮珍兒咬牙：「她也有今天！讓她在牢裏也受盡折磨才好呢，最好別活着出來！」

她娘先是高興解氣，緊跟着又犯愁起來。

「讓你早點去給她道歉你不去，現在連她都進衙門了，還怎麼救你三叔三嬸出牢房啊？過中秋節他們都沒回來團聚，你奶奶就差拎着刀來找我拚命了。」

「他們犯的又不是重罪，等過去這陣子，求一求胡里正就好了，沒必要去求顧心。她現在自身難保，胡里正也不會一個勁兒向著她了，娘，你就等著瞧吧！」

馮珍兒的娘想了想，似乎女兒說得有道理。於是母女倆又暗自高興一陣子，然後開始合計婚事。

「今兒你二表哥要是還住在私塾先生家裏，你就去直接鬧一場，將他拽回來。看了你身子就想跑，不負責任嗎？沒那麼便宜的事情。必須在他明年趕考前把婚事定下來！」

馮珍兒點了點頭。

她是進過牢房的人，以後找夫家會很困難，二表哥本來就是很好的人選，目前她也只有牢牢抓住他。

只是連身子都「無意」中被看了，二表哥卻還不肯明確答應……馮珍兒心頭滿滿的委屈和不甘。

她想起那天在顧心院子裏看到的年輕男子。

彤雲似的袍子，烏黑披散的發，光彩奪目的面容，至今難忘……

為什麼她命不好，身邊沒有那樣的人呢？

……

被村裏人議論的顧心，此時正裹着被子，在牢房裏睡大覺。

牢房收拾得很乾凈，就是沒有窗子不見天日，除了睡覺也沒別的事情可做了。

顧心也不知道時辰，昏天黑地地睡，趁機把這些天忙累的疲憊都睡出去。

睡得正香，黃差官來了。

「顧小姐，您說這事鬧的……說出來您都會覺得好笑！您猜怎麼着，為什麼周家太太非要把你送進牢裏來？這緣故真是……嘖！」

顧心睡眼惺忪地晃晃腦袋，「為什麼啊？」

「嗨！那個周家少爺，不是給丫鬟蘭兒開了一家飯館嘛，後來蘭兒被收拾了，周太太就把這飯館接了過去，當成自己的私產經營呢。可是那飯館生意不好啊，打一開張就沒好過，誰知道這時候你那個美食城開得紅紅火火，這不……」

顧心清醒了，「你是說，我成了周太太的同行冤家？」

「可不是咋地！」

顧心狐疑地望着黃差官。

黃差官拍胸脯：「您可別以為是我信口胡謅，這是我跟周家相熟的下人嘴裏打聽出來的，千真萬確的事情。那飯館天天賠錢，周太太一直頭疼呢，想盤出去又心疼之前兒子投入的銀子，就把氣撒在你身上了。聽說昨兒把你送進來，周太太心情很好，還跟身邊丫鬟念叨，要把你多關一些日子，等你的美食城黃了，她想挪借點銀子，把美食城盤下來呢！」

想得倒美。

顧心覺得周太太真不是一般的蠢。

開餐飲生意，那是隨便搞搞就能賺錢的嗎，再好的店面放到不善經營的人手裏，那也是要賠錢的啊。周太太賠著一家館子還不夠，想再賠個更大的場子？

她就算想賠，顧心也不可能讓她得逞啊。

「黃大人，你們周大老爺可是官聲清正，據說是百里挑一的好官呢，他家夫人不也是賢良淑德嗎。怎麼，原來是驢糞蛋兒表面光，就是看着還行啊，肚子裏頭全是壞水糞便呀？」

「顧小姐這個時候還開玩笑！咱還是商量商量怎麼出牢房吧。」黃差官苦笑。

打聽清楚緣由之後，他覺得這件事以他的力量，似乎是有點難辦了。

周太太要是一時生氣，衝動地收拾顧心還好說，他運作一下就能把顧心撈出來，等周太太火氣過了，事情不了了之嘛。

可是，眼前周太太是明擺着要給顧心小鞋穿，還故意要關她一陣子，想必會盯緊了牢房的動靜，這就沒法子把顧心渾水摸魚弄出去了。

黃差官還沒想到好辦法，「……要不，你先委屈著，我去找薛二老爺他們商量一下？」

薛縣丞是縣裏頭的二把手，權力大，總會想到好門路吧？

顧心卻道：「不着急呢，這牢裏住着還湊合，我先住幾天歇歇吧。美食城有杜小富，我放心，有什麼不懂的隨時讓他進來問我唄。我就算住上一個月倆月，生意也不可能黃了，周太太那純屬白日夢。」

黃差官勸了幾句，發現顧心竟然是真要住在牢房裏，一點沒有要出去的意思。

他覺得奇怪。

這是什麼路數？

「那……那您先住着？」他試探著商量，「有什麼短缺的，隨時讓牢頭通知我，我即刻給您送來。」

「行，辛苦您了！」

顧心客客氣氣把人送走。

周太太。顧心暗自冷笑，還想算計她的美食城？看誰算計誰！

這天杜小富再來探監的時候，顧心就低聲囑咐了他一頓，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

「老夫人，今日可吃不到顧小姐的飯了。」

天福客棧上房，丫鬟雙紅稟報道。

「怎麼呢？」

宋老夫人還挺惦記顧心的手藝。侯府里廚子手藝不錯，故而出來這幾天在路上吃什麼都覺得寡淡無味，在顧心那裏吃的倒還好，老夫人今日想讓人去美食城打包點吃食回來。

雙紅就把顧心進了縣衙牢房的事情給說了。

美食城的人被顧心訓練過，口風嚴，對外正常營業呢，老闆娘進了班房的事當然不會在外亂說。

但宋家的人自有打聽的途經，這件事也瞞不過宋老夫人。

老夫人很詫異，怎麼一天前還好好的，轉眼顧心就進去了？

太奇怪了吧！

「……這直水縣的縣令夫人也夠厲害的。」老夫人聽了事情經過，不由皺眉。

她這種高品的誥命夫人都從不仗勢欺人，一個小小的縣官太太，竟然說拿人就拿人。

世上是沒有王法了嗎？

別說顧心是兒子看中的女孩兒，就是個普通路人，聽了這種事老夫人都要打抱不平。

當然，宋老夫人也不可能自降身份去縣衙要人。

就吩咐雙紅道：「你親自去李家老宅走一趟，請他們關照一下，把顧丫頭儘快放出來。牢房是什麼好地方，這都過了一夜了，也不知道她受了怎樣的委屈呢！」

李家老宅，就是李望川家裏頭在鄉間的祖上宅子。

李家沒發跡的時候，在直水縣一帶不過是個普通門戶，但如今出了太后，自然也成了一方大戶。

李家老宅那邊隨便出來一個管家，地方上的人都得察言觀色地捧著，周縣令再剛正不阿，也不能不賣李家的面子。

宋老夫人跟李家交情多年，請他們去縣衙關照一下，是很容易的事情。顧心又不是朝廷要犯，李家去個人說句話，人也就放出來了。

雙紅抿嘴笑：「老夫人，您老人家就別操心了，四爺的人已經關照過了，顧小姐在牢裏頭受不了委屈的。您不知道，顧小姐自己在本地也交往甚廣，牢裏上下都不敢虧待她。」

「她自己有本事是她的事，我既然知道了，怎麼能不管？老四放在心裏眼裏的人，能讓外人這麼欺負嗎，她半隻腳踏進了宋家，欺負她，就是欺負宋家。」

老夫人堅持讓雙紅去李家走一趟。

雙紅立刻奉命去了。

雙紅是宋老夫人身邊的，走到外面去地位自然不一般，李家老宅的大總管恭恭敬敬接待了她，老宅的話事人、李望川一個族叔叫李東主的，親自答應去縣衙走一趟。

「……不知道這位顧姓的姑娘，是府上的什麼人？」李東主試探著詢問顧心身份。

雙紅笑道：「她還不是我們府上的人，不過，我家老夫人路過這邊，恰好吃了她一頓飯，念念不忘讚不絕口，有心把她請回京城去呢。而且老夫人喜歡她，還想認個乾女兒，哪知道親還沒認成，轉頭就得去探監才能見着她，總不能讓我家老夫人去牢房吧？勞煩您幫忙問一問，要是這位姑娘沒什麼大毛病，早點放出來嘛。」

李東主心裏頭就有了譜。

這是宋家不願意透露顧姑娘的真實身份，但又力保她的意思！

宋家想保的人，是一個小小的縣衙能留得住的嗎？

老夫人不親自出面，那是縣級的官員沒資格面見她。這事託付到李家來，全因宋李兩家關係深厚，若是一般關係，宋家才不會開這個口。

「請回去轉告老夫人，這事交給我便是，一定不負所託。」

李東主答應了幫忙，前腳雙紅走了，後腳他就讓老僕送自己的名帖去縣衙。

李家什麼身份？一個老僕，周縣令也得恭敬迎接。

看了李東主的名帖周縣令還納悶，心說自己在直水縣為官幾載，李家雖然是本鄉本土的，但基本不跟他來往。他自己愛惜官聲，也不做那巴結權貴的小人，兩廂井水不犯河水，官面上過得去就是了。

為什麼突然送名帖？

等老僕說是家裏有個朋友誤入了縣衙牢房，請周縣令幫忙核實一下此人有沒有大罪，若有罪自然按國法處置，若無罪還請儘快還人清白云云……

周縣令更納悶了。

當場就叫來何師爺詢問，「……這兩日有新上的卷宗么，牢裏都進了什麼人犯？」

何師爺背後還跟着顧心的火鍋店參股呢，見李家都來人替顧心說話了，心裏就更偏向顧心。

把周縣令叫到屏風後頭，嘀嘀咕咕，就把周太太抓人的事給說了。

當然何師爺也不會說主母的不是，把責任就全都推給了周太太的丫鬟菊兒，說菊兒愚蠢不分黑白，還哄騙主子公報私仇。

周縣令又驚又怒。

「怎麼會有這等事！」

他兢兢業業為官，背後卻被家眷捅了簍子？

何師爺出主意，「回頭把菊兒送到那顧小姐面前處置就是，我先去牢裏把顧小姐請出來……」

「等等！」

周縣令轉念一想，認為立刻放人不妥。

－－－－－－題外話－－－－－－

謝謝樂寶的評價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