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仙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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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心感受到雙紅目光的力道。

但顧心不是真正的沒出過遠門的小村女，被人一嚇就能嚇唬住那種。她上輩子經過多少事，見過多少人，上流社會的名媛小開、風雲人物也是有過接觸的，雙紅再有大家氣度，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大丫鬟，放現代頂多算個受老闆器重的經理人，能嚇得住顧心嗎。

顧心含着笑意回望雙紅，並沒有迴避目光。

「雙紅姐姐想知道嗎，為什麼村裏人說我的未婚夫姓趙？」

雙紅被顧心含有深意的目光弄得愣了一下。

原本是她質問顧心，可是現在，被顧心輕飄飄一句弄成了她被質問了。

想不想知道？

這似乎是個敏感的話題，那麼，她當着自家四爺的面追問顧心，合不合適？

再受老夫人看重，她也不過是個丫鬟下人。

眼神就下意識看了眼旁邊的宋恆。

宋恆正在給顧心填湯。

幾個人在路邊小樹林里支起簡易鍋子，用帶的乾糧食材簡單做了頓飯，沒用顧心動手，宋恆帶的隨從做起這些事情很麻利，顯然是經常在外弄飯。

顧心自始至終只等著吃，宋恆不用她動手就把飯菜都給她盛好了，放在手裏。

現在，宋恆又很認真地把半碗干筍湯盛好，還體貼地吹了吹熱氣，給顧心放面前。

至於雙紅跟顧心聊什麼，他根本就沒理會。

於是雙紅膽子稍微大了一些，對顧心點了點頭：「……是有點好奇，是不是你們村民弄錯了？」

顧心笑道：「沒弄錯。」

然後就十分坦白地，把自己跟趙青青訂婚作假的事情說了出來，也坦言了自己的目的——避免有人上門提親。

「你說你幾年內都不想成婚？為什麼？」雙紅驚訝了。

顧心為了不結婚，竟然跟趙家大小姐這樣胡來，超乎了雙紅認知。

顧心道：「因為我想一心一意賺錢養家。成婚，生兒育女，對我現在的生活是一種打擾。我不想放棄自己的好日子，去為一個男人做附庸。」

雙紅的眉頭皺了起來。

顧心的言辭顯然是遠超她的理解範圍。

嫁人就成了男人的附庸？不想讓婚姻打擾？這都是什麼話！

雙紅再次去看宋恆。

宋恆埋頭吃自己的飯，動作優雅，靜默無聲。

他並沒有因為顧心的言語變換顏色。

「那，嫁給四爺呢？你還以為是打擾你生活嗎？」雙紅追問。

她就不信顧心會排斥四爺。其實女子待價而沽，在遇到好的婚事之前排斥其他男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顧心道：「不瞞你，我和趙大小姐成婚的第一目的，其實就是拒絕宋四爺。拒絕別人還在其次，因為畢竟現在還沒人給我提親。這一點，想必四爺也早就知道。」

她把宋恆盛來的飯菜都吃掉了，開始小口小口喝湯。

「……那你不是準備嫁入我們府上了嗎？」雙紅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因為宋四爺無視我的拒絕，且對我有恩。」顧心答得乾脆。

雙紅不言語了。

能當着四爺的面說這些，四爺還不生氣，雙紅很佩服顧心的本事！

去青林縣的路不遠也不近，一天進了青林縣界，又走了半天進了縣城，而那位「聖母娘娘」所在之處，還在縣城外五十里路的一個小鎮子，顧心一行人又走了一天。

到達荷花鎮的時候，天色已晚，夕陽在天邊勾勒層層彤雲，風過四野，呼嘯著穿過遠近叢林。

荷花鎮比青林縣城還熱鬧些，都是拜聖母娘娘所賜，不辭路遠找她的人絡繹不絕，直接刺激了小鎮經濟。

這樣的小鎮，日落時分本該行人寥寥了，可一行人進了街面，這裏的飯館啊客棧啊還是燈火通明，人來人往，連帶其他鋪面都還開着。

當然，滿街都是賣香燭的店面，也是地方特色了。

雙紅告訴道路：「從這裏一直向前，出街面，進前頭的山區，有座香火很旺的寺院，老夫人暫且住在那邊。」

原來這位遠近聞名的聖母娘娘並不住在鎮上，而是在鎮子幾裏外的山溝里，有一所她專門修行的茅舍。

茅舍不遠處的寺廟是她修復的一座古寺，現今裏面有幾位出家的僧人，供奉著一座佛堂。

前來求聖母娘娘的人都會在荷花鎮上打尖落腳，然後等著排隊見她。有的人運氣好，來了幾日就排上了，有的人卻一等就是十天半月，甚至兩三個月。

「老夫人運氣好，一來就見到了聖母娘娘。」顧心見了宋老夫人之後，見過禮，寒暄幾句說起聖母，就笑着恭維。

見什麼人說什麼話是她的習慣，宋老夫人為了聖母邀請她來，她當然聊這個。

不料宋老夫人笑着擺擺手，「什麼運氣好啊，都是安陸侯府的名頭管用。」

「怎麼？不是說，這位聖母娘娘不講情面，無論貧富貴賤，想見她都要按規矩排隊嗎？」顧心聽出老夫人是插隊了。

宋老夫人揶揄地揚了揚眉頭：「天下哪有那麼多規矩，凡是你要按規矩辦事，那都是因你沒有門路。」

顧心納悶道，「俗世如此，難道神靈那裏也可以不按規矩？」

「就是神佛跟前才不講規矩！」宋老夫人呵呵地笑，「不然為什麼你燒香求告管用？香火就是給神佛的賄賂呀。若真有公正的神明、普度的菩薩，他們就該一視同仁，你供奉不供奉他們都照應你，對不對？」

顧心笑起來。

老人家說話挺有趣，跟第一次見面不一樣了。

那次彼此還有隔閡，老夫人連身份也沒透露，可現在就彷彿熟人在聊天一樣。

「不知我感覺對不對，您好像是……並不像別人那麼敬重這位聖母娘娘？我們村裏的人提起她，都是非常敬畏神往的。」顧心直言問道。

「敬重么，還是敬重的。」老夫人意味深長地笑一笑，沒有再解釋。

顧心於是更加好奇。

既然宋老夫人這樣打趣神佛，顯然應該並不迷信聖母娘娘的能力，那，也就不是邀請她來一起拜佛燒香了。

那麼，又是為什麼？

晚間歇下，顧心就住在宋老夫人隔壁。

寺廟後面的客房不多，但很精緻，不是什麼人都接待，尋常富人或小官小吏過來，根本就沒機會住，因為都被遠道而來的達官貴人擠滿了。

就是宋老夫人這樣的地位，也不過只佔了三間客房而已。她自己住一間，宋恆和顧心分別一間。

顧心在院子裏隨便走了走，發現還有兩家的人住在這裏，看僕人穿着應該也是好門第。不過來這邊求拜聖母的人，一般都不喜歡張揚，所以幾家彼此都沒有來往。

前院還有一個門戶禁閉的小院，聽說也住着一家，可是他們佔着獨門獨院，連僕人的面都見不著，也不知道是誰。

顧心坐車累了，很早就上床睡覺。

宋老夫人說明天帶她去見聖母娘娘，顧心懷着好奇，漸漸入睡。

宋老夫人房間里，雙紅伺候着老夫人泡腳，疏散經絡。

「你出去這一路，沒什麼事吧？」老夫人問。

「沒有，一切都很順利。」

雙紅輕柔地揉捏老夫人小腿穴位，默了一會，忍不住道：「……就是覺著，顧小姐好像不是很尊重四爺。」

老夫人睜開了半眯的眼睛：「為什麼？」

雙紅就把顧心假訂婚的事情說了。

還有顧心那些驚世駭俗的言論，什麼不做男人附庸，不想被打擾什麼的。

宋老夫人對趙青青的胡鬧也有所耳聞，只是沒有知道得太詳細，此時聽了之後忍不住笑起來。

「……真是個有意思的孩子！」

「老夫人，您還笑？咱們府上的四爺，在京城裏是數一數二的好男兒，這個顧家的姑娘卻為了拒絕他做出這種荒唐事，我都替四爺不值。」

雙紅說着，難免有些憤憤。

她把所見的宋恆是怎樣「伺候」顧心，添飯啊，填湯啊，都告訴了老夫人。

她覺得自家四爺彷彿是被狐狸精迷住了一樣。

自己都飯來張口的人，竟然那樣細緻地伺候顧心。

「衣服好不好穿，鞋子合不合腳，飯菜合不合口，都是自己知道，別人瞧著是好是壞，那都是虛的。你替你家四爺不值管什麼用，你能給他找來一個他喜歡的妻子？什麼也抵不過他喜歡。端飯填湯算什麼，又累不壞他。」

宋老夫人笑呵呵地說。

雙紅若有所思地想了想。

然後嘆了口氣，「……希望四爺能一直喜歡，一直高興吧。他這些年太辛苦，顧家這個姑娘別辜負了他才好。」

……

「宋老夫人，師父請您進去。」

「好。」

次日快到午間的時候，宋老夫人帶着顧心拜訪了聖母娘娘。

一個很清秀的小姑娘，約摸十幾歲，穿着一身類似僧衣的灰布長衫，將她們引了進去。

老夫人把雙紅留在外面，讓顧心扶着她穿過小院，走進聖母娘娘修行的茅舍之中。

茅舍佇立山間，是竹子搭起來的，小院周圍也是籬笆隔斷外界，屋檐下兩組石桌石凳，樸素而具有野趣。

進了屋，屋中擺設簡單，普通的木頭桌椅，上面擺着幾隻茶杯。

小姑娘進裏屋去通報。

「師父，宋老夫人來了。」

裏間竹床上盤膝坐着一位中年女人，閉着雙眼，相貌平平，面容沉靜。

她身穿青布衣，頭髮盤了一個光潔的圓髻在後，聽到進屋的腳步聲就緩緩張開了眼睛。

她的目光滑過宋老夫人，落在顧心身上。

顧心覺得自己被攝像機掃過一樣，不太舒服。而且是那種針孔攝像機，專門偷窺用的。

這位聖母娘娘看人帶着一種窺視感。

「老夫人請坐。這個小丫頭，就是您上次說的兒媳婦？」

「是。」

宋老夫人坐在竹床對面的一把扶手椅上。

顧心扶着她坐了，站立在椅子后。

老夫人叫她上前一點，坐在旁邊的一個小圓凳上。

「跟張仙姑打個招呼吧。」

顧心就客氣地笑着點了點頭，「仙姑好。」

來時的路上，老夫人跟她說過了，聖母娘娘姓張，從小在家裏姐妹中排行老三，本名叫做張三妞。傳說十九歲時得了神啟，經過多年修鍊，最終出山普濟世人。聖母娘娘是外面對她的尊稱，本地人原本都叫她張仙姑。

別人見了她可能要激動得三叩九拜，顧心又不是有求於她，對所謂神靈之事又不信，便只是禮節性地點了點頭。

「丫頭很小啊。」

張仙姑目光一直在顧心身上逡巡。

顧心再笑笑，沒接話。

張仙姑看向宋老夫人，「真的可以么？」

宋老夫人笑道：「她若是不可以，我也找不到更可以的人了。幾個月從身無分文到身家千兩，哪個鄉下的小姑娘能做到？等跟我進了京，她腰纏萬貫是很快的事。」

「一年時間，來得及嗎？」

「有老身兜底呢！」

宋老夫人始終笑着。

張仙姑低眸沉思，少頃，點了點頭。

「那麼，就交給她吧。」

顧心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宋老夫人沒有再多聊什麼，很快就帶着顧心告辭了。

出門時遇見了兩個男子，一個似乎四十多歲，一個二十左右，都沒有蓄鬚，正等候在茅舍院門外。

宋老夫人和顧心離開時，兩男子的目光在老夫人背影上停留片刻。

「老夫人，那張仙姑說把什麼交給我了？」

回去的路上，顧心忍不住問。

老夫人道：「她要在三年內興建三座廟，如今咱們住的是一座，還有兩座沒有着落，我替你要了一座來建。」

顧心呆住。

她幹嘛要修建一座廟？老夫人為什麼替她做主？

「我並沒有錢來做這個……而且我現在也不是身家千兩，您剛才在她面前太抬舉我了。」

顧心就差沒直說您騙張仙姑了。

宋老夫人笑道：「你只管接了這事，好處多著呢！至於銀錢么，修座廟的開銷，再從簡也要幾千兩，你當然拿不出來，但，這本就不需要你親自掏錢。」

顧心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意味。

她迅速眨了眨眼睛，擺出求教姿態：「請您老人家指教。」

老夫人反問顧心：「剛才茅舍外頭見的那兩個，你知道是誰？」

「不知道。」

「那是慈寧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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