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起意

於是顧心一行跟廬王前後腳出了李宅，等廬王的車馬啟動，宋家眾人才各自登車。

宋老夫人派身邊的大丫鬟相送顧心，叮囑一番安排妥當了，才帶着郭氏姜氏等人回家去。

顧心往租住的宅子裏行去，一路穿過京城五光十色的夜間街市。

燈火琉璃，旌招光鮮，她還沒有逛過夜裏的京城，不由被深深吸引，拉開了車帘子，只隔着一層紗窗，一直朝外欣賞著。

「顧家女子留步！」

忽然後方響起一個尖細而響亮的聲音。

顧心循聲，隔着紗窗回頭一看，只見一個瘦高的青衣男子飛步追趕車子。街上雖有燈火但也不甚明亮，顧心看不太清對方的面目。

柳七娘在旁跟車，低聲告訴說：「是廬王身邊的那個人。」

原來是那個年輕內侍！

怪不得稱呼她「顧家女子」，不是很客氣。

顧心輕哼一聲，沒叫停車，車子還在往前碌碌走着。那內侍一邊喊一邊繼續追趕，車子在人來人往的街上沒辦法快行，到底是讓他給趕上了。

「顧家女子，留步啊！」他張開雙手攔在馬車前頭。

這是宋府的馬車，專程來送顧心的，車夫和馬匹都很規矩，很快就停了下來，不然照他這麼個攔截法，人家剎車不及，他說不定會被馬蹄子給踢著。

「誰在攔車，找死嗎！」

柳七娘沒好氣地呵斥。對方還沒自報家門，就當不認識。

「你在說誰？」內侍臉色一變。

「誰攔車我說誰！」柳七娘不客氣地硬頂，「也不睜開眼睛瞧瞧這是誰家的車，打聽好了車裏坐的是誰再胡沖亂撞也不遲！你是哪裏冒出來的不三不四的傢伙，敢對着我家主子亂叫亂嚷？」

「你不過是顧家女子身邊的一個婢子，倒是夠囂張。」那內侍陰陰一笑，朝車內道，「顧家女子，怎麼，剛剛才在李家見了面，你不認識咱了嗎！」

顧心沒有露面，只在車裏隔着車門慢悠悠地說道：「我家侍女倒也不為別的，只為你胡亂在街上攔車，怕撞壞了你出事，所以言語急了些，你又何必跟她計較。不知你是李家哪一位老爺少爺？李家的世子爺我也見過，倒不像你這樣蠻橫不講理。況且武靖侯夫人對我甚是慈愛，連今日見着廬王爺，也未見他擺多大的親王架子，反而是跟着侯夫人善待諸位來客。真不知你是哪一位了！」

藉著恭維武靖侯夫人和廬王，顧心把內侍一頓搶白。

最看不慣這種狗仗人勢的奴才。

他主子還沒見怎麼囂張呢，他的尾巴倒是撅老高，亂吠個什麼？

「你……」內侍被氣著了，瞪着顧心緊閉的車門咬牙，「好一個牙尖嘴利的丫頭。」

「好一個不知輕重，口不擇言的傢伙！看你也不像是李家的人，李家斷不會有你這種言辭粗魯的東西。七娘，把他趕開，咱們走。」

顧心連廬王叫站着都敢飛快走開，何況是個內侍。

她只當不認識對方，立刻叫柳七娘動手。

柳七娘上去伸伸手，輕鬆就把內侍給拎開了，甩垃圾似的將之甩到街邊。

砰，內侍腳下站不住，跌跌撞撞後退著，最終撞在一家鋪子半開的門扇上。

等他歪斜著好容易爬起來，顧心的車子已經走開了。

「站住，還不給咱站住！」

內侍氣急敗壞，跳着腳吆喝，但怎麼吆喝得回來呢。

眼看着小馬車就在人潮中遠去，而內侍想追趕，但不幸方才崴了腳，一瘸一拐哪裏追得上。

「不識抬舉的賤婢！」

他扶著受傷的腿腳慢慢往回走，去找主子復命。

被老夫人派來送顧心的是丫鬟雙紅。

她比三喜穩重，顧心跟內侍說話的時候她一直沒有搭腔，在旁靜靜地聽着，等擺脫了那個內侍，她才低聲問顧心。

「顧小姐，這樣妥當么？」

畢竟是廬王爺身邊的人哪！

顧心看了雙紅一眼。

「妥不妥當，不是我說了算的。一來，我並不認識這個人。二來，我是四爺的未婚妻，不能平白被人欺負了，落四爺的臉面。」

顧心言辭斬釘截鐵，雙紅沒再吭聲。

等把顧心送到了家，陪着顧心進了屋她才告辭離開。

回去就跟宋老夫人稟報了路上這段故事。

宋老夫人聽了，沉吟片刻，點點頭道：「她這句話說得好——妥不妥當，不是她說了算。」

廬王跟前那個內侍，明知道顧心是宋府沒過門的兒媳婦，還敢當街對她大呼小叫的，這明顯是沒把宋府放在眼裏。

沒把宋恆放在眼裏！

宋恆為皇帝出生入死地賣命，難道就賣來一個被奴才呼喝未婚妻的結果？

宋老夫人暗自贊成顧心的做法。

當面敲打對方，首先不能墮了宋府的顏面。

至於後續會引發什麼，那得看宋府、廬王、李家乃至太后那邊怎麼對待此事，這都不是顧心一個人可以左右的。

要是引發什麼後果，那時該出面的就是宋府了。

「……也不知道，廬王爺曉不曉得他的人在外如此行事。」雙紅感嘆地說。

宋老夫人輕輕哼了一聲，沒說什麼，讓雙紅去備飯了。

廬王能不曉得嗎？沒有他的授意，他貼身的內侍跑去攔顧心車子幹什麼。

宋老夫人只是想不通，廬王為什麼要對顧心感興趣。

之前在李宅的時候，廬王一眼又一眼地瞟顧心，他以為沒人察覺，可是宋老夫人什麼眼力，能看不出來嗎。

只是不好點破罷了！

晚間宋恆回家，老夫人沒有早睡，而是等他進了府就讓人請他過來。

母子兩個夜半相談，老夫人把在李家的情況給他說了。

「……建廟的事進展算是順利，武靖侯夫人對顧丫頭感觀不錯，想必太后那邊隨後也會知曉。只是這個廬王到底什麼意思，我一時沒有想明白。」

宋恆坐在扶手椅上，慢慢喝了幾口茶，點頭道：「此事兒子已經知道了。」

他下了衙是先去的顧心那裏，才回家來。柳七娘把廬王兩次攔截顧心的事都告訴了他，而宋老夫人只不過才知道街上那一次而已。

「你打算怎樣處置？廬王也許是臨時起意，但未必會就此作罷。你定個章程，我也好隨着你見機行事。」宋老夫人道。

宋恆在外做事，向來老夫人都會在女眷方面暗中幫襯。

母子默契配合，都是為了宋家。

宋恆微微地笑：「並沒有什麼章程。廬王自己處處作死，倒是不需我費心太多。」

細微之處推上一把，他就離死不遠了！

宋老夫人不解。

關係天家之事，廬王又是太后極其疼愛的小兒子，老夫人便追問到底。

問了半晌，宋恆才肯說。

他側頭去看滴漏上張牙舞爪的銅獸，玉色臉龐掠過清冷的光。

「顧心，和當初的馮才人有幾分肖似。」

一句話，宋老夫人恍然大悟！

老夫人臉色立刻沉了下去，半晌沒出聲。

最後，終是忍不住冷笑。

「殺才，竟存着這個心思！」

馮才人是宮裏的寵姬。

皇帝很年輕，大婚之前，跟前有幾個近身的大宮女，後來私下裏就收用了一個。等太后覺得兒子長大了，精挑細選幾個教導他人事的宮娥送過去時，皇帝竟然一律不要，只提出給他已經收用的大宮女討恩典，賜個位分。

太後生了一場氣，最後到底是考慮皇帝的顏面，將此事輕輕揭過，只罰了那大宮女隱瞞不報的罪，讓她幹了一個月的苦役，隨即就封成了宮嬪，給了個最低等的「采女」位分。

皇帝對這個采女十分上心，體貼寵愛之極。

太后卻怕皇帝荒廢學業和政務，因此整日把這個采女叫到自己身邊做事，有時候一連半個多月皇帝都見不着她。

然而皇帝的心並沒有淡下去，連番找機會給采女進位分，到底是求着太后將她進成了才人。

就是馮才人。

馮才人整日伺候在太後跟前，不知怎麼一來二去的，就跟廬王有了首尾。

廬王是太后小兒子，一直養在跟前的，太后還拿他當孩子看待，誰知他都跟馮才人親近過多少次了！

最後終於東窗事發。

馮才人在事發幾天後，失足跌落在了御湖裏，香消玉殞。

皇帝很是傷心了一段時間。

半年後帝后大婚，宮裏又隨即封起了一些宮嬪，皇帝才漸漸走出低落。

馮才人一個底層的宮娥，往事也就再無人提起。

那些塵封的細節，外面人是不知道的，也就是宋家這種消息靈通的門戶里，才有人知曉一二。

宋老夫人並沒有見過馮才人，因此一直也沒有想到這上頭去。聽兒子這麼一說，怎能不感到心裏頭又怒又噁心？

廬王，難道將顧心當成了第二個馮才人不成！

顧心是宋恆的未婚妻又怎麼樣，廬王可是連皇帝的寵姬都敢下手的！

宋老夫人也有些懊悔。

帶着顧心去跟李家攀關係，沒想到被廬王惦記上了。

誰能想到偏偏今天廬王去綵衣娛親？

「您不要懸心，一切有兒子呢。」

宋恆含笑安慰老夫人，眼底卻是殺機翻湧。

……

杜小富來京城給顧心送賬本。

「這賬記得很明白。」顧心翻完本子笑着誇獎他。

杜小富說：「老闆娘你特意請的先生教我寫賬簿，花那麼多錢，我能不好好學嗎。雖然還沒學太穩當，但能寫多好我就盡量寫多好，努力讓你看明白。」

「嗯，我越來越覺得選你接手買賣，是選對人了。」

顧心早就請了縣城裏一個年老卸職的賬房先生，讓他教給杜小富識字記賬，字不用教太多，能讀寫賬簿就夠。顧心離開直水縣的時候，杜小富剛把賬簿常用字學差不多，現在短短半個多月，他已經能寫賬本了，數據還都很清楚明白，這非常難得。

除了字面的賬冊，杜小富還一五一十把這段時間店裏的大事小情都彙報給顧心聽。

美食城哪個夥計幹活不牢靠，哪個卻很優秀，火鍋店的客人主要都是誰，等等。

顧心拿出兩張紙，上面記的是小吃做法，什麼煎餅果子，熱狗，三明治，手抓餅之類，寫了四五樣。

「你拿回去，找人先試着做出來，嘗嘗味道對不對，可以在我寫的做法上稍微改良，等試出了符合當地人吃的口味，就可以再開一個檔口，派個夥計在那裏管着。」

上次走了一批攤主之後，美食城裏的攤位空地還有剩餘，顧心要一個一個都變成自己人操作的，定期會推出一款新小吃。

杜小富接了紙，發現上面有一半字他都不認識，就央求顧心先把每樣東西做一遍給他看，免得拿回去試做時出差錯。

於是大半天顧心都在廚房裏泡著，給杜小富演示了三遍每種東西的做法。

杜小富最後自己都差不多學會了，這才放心。

他這個過分認真的勁頭，讓顧心更欣賞。

「你好好乾，等過完年開了春，就提你做美食城的掌柜。」

杜小富高高興興地謝過。

「縣衙那些老爺們既然肯去火鍋城賞光，你抓住機會好好伺候着，跟他們打好關係。還有熟客們，你都籠絡著。有了這些人脈，日後離開了這裏，你也能自己挑起一攤買賣才好。」

杜小富一愣，「老闆娘，我……我不離開這裏啊，你的意思是？」

顧心笑道：「我不是趕你走，是等你做熟了這攤買賣，想讓你再去經營新開的連鎖。」

杜小富聽顧心解釋完什麼是「連鎖」，臉上的喜氣就藏不住，原來顧心是提拔他啊。

「我一定好好乾！你放心，等咱們要開新連鎖的時候，我保證能挑起大梁。」

他拍著胸脯跟顧心許諾。

顧心留他在京城多住兩日，逛逛京城的街道，看一看這裏人是怎麼做買賣的。

杜小富是顧心想培養的第一個經理人，得多讓他見見世面。

直水縣不只一個縣城，還有下面的鎮子，村子，可以經營不同規模的連鎖，還有隔壁的幾個縣，都是大有可為。顧心準備把這些事都交給杜小富去做，從草根時期提拔起來的幹將，要比招攬的成熟掌柜靠譜得多。

上輩子顧心就是這樣培養助手的。

杜小富還帶來了周縣令家的消息。

「老闆娘，您知道嗎，周家那個少爺來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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