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碰壁

第178章 碰壁

顧六太爺眯著老眼,摸著鬍子,上下打量了這個說話的年輕人一眼。

此人長得並不出眾,倒也談不上難看,身穿一件湖綠色的八寶紋錦衣,腰上扣帶鑲金,和頭上的金冠遙相呼應,在初冬上午明媚的日頭下閃閃發光。

——穿戴得人五人六,說出話來卻是狗屁不通,打哪個石頭縫兒里蹦出來的!

顧六太爺暗暗地想。

老太爺沖此人點了點頭,言道:「呵呵,良藥苦口,忠言逆耳,我老頭子雖然出身鄉下,也沒念過書,大字不認識幾個,但這個道理我還是明白的。你為了侯府的體面特意跑來跟我說這些,我怎麼會介意呢?實在是覺得你說得很有道理。」

「如此,甚好。倒是沒想到您是個明理的人。」年輕人笑容越發深了幾許。

「哈哈哈,我們鄉下人家要錢沒錢,要官爵沒官爵,也就剩心裏頭這點道理,和腦袋上這張臉皮了。」

顧六太爺打個哈哈,伸手拍了拍麵皮,「正因為有皮有臉,行的端坐的正,我們顧家才養出這百里挑一的閨女,既能操持家務,又能孝敬長輩,知書達理不敢說,賢惠端莊那是肯定當得起。這不,就被安陸侯府的老夫人給挑中了,大老遠跑到我們家裏去討她做兒媳婦,還生怕她因為出身,進京之後被不知就裏的人欺負,力主要給她做一場大大的體面,你看看這滿院子的聘禮,都快要放不下了!老夫人拿她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愛呢。」

老爺子在村裏混久了,也是個人精。

絕口不提宋恆求娶顧心的事,免得被人說三道四,指摘顧心拋頭露面不顧名聲。他把求娶都推給宋老夫人,婆婆親自挑的兒媳婦,外人能說什麼?何況宋老夫人本來就去過直水,也不算他瞎說!

「……其實要我說,宋老夫人真不必搞這麼大排場,太破費了。我們家雖然是平民老百姓,但京城是個多體面的地方,人人都是講道理的,說句大膽的話,連天子都要娶平民不是?聽說這是太祖爺定下來的規矩。誰會因為我家丫頭的出身欺負她?那不是跟咱們皇帝太祖爺過不去嘛!」

年輕人萬沒想到顧六太爺一個其貌不揚的鄉下小老頭,竟然說出這麼夾槍帶棒的話,還把本朝太祖規矩給搬出來。

臉上笑得慈祥,嘴裏頭是一點客氣也沒給他留啊!

「哦,呵呵,這個……」年輕人一時間沒想出怎麼應對。

顧六太爺那裏又絮叨上了。

「雖然這場婚姻是宋老夫人做主,但宋四爺聽說了我家丫頭的為人之後,也是十分敬重她的,不但敬重她,也沒忽略我們這些親戚——昨天偶然在街上碰到我,四爺還對我作了一個揖,口口聲聲叫我老太爺,哎喲喲,你說我這把老骨頭怎麼當得起!可宋四爺說,就算宋家是貴戶,可既然娶了我們顧家的丫頭,大家就是親戚,我是顧家長輩,他當然要尊敬我,不然的話,人家要說宋家不知禮數。嘖嘖!你聽,這才是真正的大戶人家啊,真是外人看着體面,內里人家行事說話也體面。」

其實哪有什麼街上偶遇,是宋恆來這邊時見的面。

但顧六太爺不能宣揚顧心跟宋恆婚前就頻繁相見啊,說話小小拐了個彎。

然後也不等年輕人接話,「……喲,對了,說這麼半天,還不知道你是宋家的哪位爺?我老頭子糊塗,光顧著閑扯,忘記問你啦!」

顧六太爺一臉不好意思的笑,眼巴巴盯着面前這個年輕人,等着他回答。

年輕人臉色有點僵。

被炯炯盯着,他沒辦法甩手就走,於是皮笑肉不笑地擠出一句:「呵呵,我本是宋家的至親。您老倒是健談啊,眼下事忙,不耽誤您了,回頭有空咱們再聊。」

匆匆交待完就要腳底抹油。

顧六太爺一把拉住:「哎,忙也不差這一會嘛,何況我也沒什麼可忙的,在這裏空站着。這聘禮還沒抬完,你就陪我說說話……哎喲,看我,對不起啊,我在鄉下拉扯慣了,傷了你的體面。」

他突然燙手似的,趕緊把抓住對方的手給鬆開,又拿袖子抹了抹對方被抓的衣袖,很是不好意思地打哈哈。

兩個人說話時,已經有人注意到了,這時候顧六太爺一拉扯,便有顧心宅院裏的僕人上前來問。

「老太爺,請問您老有什麼事嗎,吩咐小的就是。」說話的是鄭蝠。雖然還沒正式定名分,但他算是這宅子裏的大管事。

顧六太爺瞅著年輕人,對鄭蝠道:「你是宋老夫人送來的,一定知道這位相公是宋家哪一位爺。恕我老頭子眼拙,說了這半天話還不知道人家是誰,怠慢啦。」

鄭蝠看了年輕人一眼,含笑道:「安陸侯府沒有這位爺。府里大爺早先走了,二爺和三爺今日在泰德樓那邊招呼著,沒過來,再往下就是咱們四爺,沒別人了。」

「哦,不是宋家的?那還為了宋家的體面來特特提醒我這身衣料不好,想必是宋家極好的至交,才有這樣的熱心腸?」顧六太爺一臉驚訝。

鄭蝠哪裏聽不出其中的彎繞,暗暗呸了一聲。

也不看看四爺對顧主子多上心,卻跑來給顧家長輩添堵?真是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稟告六老太爺,宋家的至交至親小的都認識,但這位客人看着眼生,不知是哪家過來看熱鬧的。」

其實鄭蝠認識他!

姜家的三少爺,府里姜夫人的侄子嘛!

不過是個親家,讓他跟着來送聘已經夠給面子了,他還跑來招惹顧家長輩?

不知所謂的東西。

「你不是說,是宋家至親嗎?」顧六太爺望着年輕人一臉詫異,「是哪家的,別是老鄭沒認出來,怠慢了你。」

年輕人姜浩麵皮發紅。

他是宋府三夫人的侄子,實打實的親家關係,怎麼不算至親?

「嗨,這奴才不認識我,回頭咱們宴席上再聊!」

姜浩抱個拳走了。

「六太爺,您老別生氣,平日咱們四爺就不怎麼跟他家走動,最近,更是不認他這門親戚了。來日四夫人也不會在他家手上吃虧,不論他說什麼,您放寬心就是。」

鄭蝠解釋了這個姜家和宋家的關係。

顧六太爺摸著鬍子呵呵笑:「沒事,沒事,我老頭子上了年紀耳朵背,他說什麼我也沒聽清。」

這話要是姜浩聽見得氣壞。

敢情老頭懟了半天人,最後說沒聽見?沒聽見他懟什麼呀!

送聘的過程熱鬧又紛亂,院子裏外人來人往的,姜浩沒一會就趁亂先離開了。

回到宋府裝作是頭前報信的,跟大家說下聘很快就要下完了,可以準備去泰德樓赴宴。

轉眼,他就叫個婆子把正在姜夫人身邊的妹妹叫了出來。

宋府大喜,親戚們都來做客,姜家自然也來了人。姜姑娘跟在姑姑身邊,在宋老夫人跟前湊趣兒呢。

聽見哥哥叫,她尋個借口出了屋子,在園子邊上的一處僻靜迴廊跟哥哥說話。

「怎麼樣,可見着那顧家的女子了?」

「見不著啊,她一直沒露面,我就說下聘的時候女方不會親自出來,你非要我跟着去瞧瞧,不是白跑一趟。」

「哥,那顧家女子本是個做買賣的,整日在外拋頭露面,誰知道她現在倒是講起規矩了,裝守禮不出來,這也不能怪我。」

姜姑娘想了想,又問,「那你見着顧家其他人沒有?他們見着你有沒有不快啊,說什麼怪話沒有?」

「顧家其他人有什麼好見的,都是些鄉村土包子!」姜浩一想起顧六太爺那張笑出褶子的臉就生氣。

姜姑娘就沉了臉,冷笑道:「當初,可是你親口對我說,宋四爺的未婚妻上不得枱面,還不如讓咱們家的木表姐嫁過去,親上加親,日後你再找宋四爺提攜你,他也不會推三阻四……結果我替你行了事,擔着風險,你現在倒是不管我了,我讓你去打探一下顧家的態度,你就這麼敷衍我?」

「小聲!」

姜浩急了,連忙看看周圍,見四下無人才急赤白臉地指著妹子道:「我不過是隨口一說,誰讓你真去害那女子了!就算是想讓咱家的人嫁給宋四,也不必謀人家性命啊。事後你可知道害怕了,讓我探聽這探聽那的,當初你推人家的時候怎麼不好好想一想後果?」

「我行事曆來如此,你也不是第一回托我辦事了,現在想來撇清關係,晚了!前陣子宋府風平浪靜,宋四爺也還沒登門找爹爹說話之前,你可是誇過我果敢有擔當,做事雷厲風行的。現在覺得苗頭不對,想都賴給我?呵!」

「哎喲我的好妹妹,你別嚷嚷了。」姜浩抱拳作揖,「今兒咱們上門,宋家上下對咱的態度跟以前沒什麼兩樣,可見人家沒懷疑咱們什麼,咱就別自己疑神疑鬼了。我找你是想跟你說,那顧家人都挺討厭的,恐怕那未來的宋四夫人也不是善茬,你以後在她跟前謹慎點……」

「該說什麼做什麼,我自有分寸,哥哥還是顧著外頭吧。多在宋四爺跟前走動走動,摸清他對咱們的態度,比什麼都強。」

姜姑娘撂下哥哥走了。

姜浩心裏頭忐忑不安。

前日宋恆突然登門,跟父親在書房裏頭說話,他也尋借口在跟前聽了片刻,宋恆並沒有表示出對未婚妻墜崖一事的疑惑,甚至提都沒提,聊的都是些軍中舊事,還有一些私人生意上的事。

可他總覺得哪裏怪怪的,眼皮總是跳。

今日和宋家人接觸,也沒什麼不妥當。他就去主動接觸顧家那老頭,想先用言語彈壓住對方,然後再順勢而為地套話——若是對方露了怯,任他揉搓敲打,就算今日套不到話,那麼日後也是大有機會鑽顧家的空子,從而鑽宋恆的空子的。

誰知道那個老頭子長了一張臭嘴!

姜浩覺得自己今日可能是魯莽了,默默掂量著怎麼去把場面圓回來才好。

而此時顧心的宅子裏,下聘已經完成,宋家人帶着賓客熱熱鬧鬧地去泰德樓吃酒。

顧六太爺臨去之前,把姜家晚輩來說風涼話的事悄悄告訴了顧心。

「……未來婆婆和夫君待你好,可架不住家裏有各種親戚,三姑六婆閑言碎語多著呢,今天我託大給你撐一回場面,等以後你真嫁過去,多數時候就只能靠自己了。好丫頭,你記着,咱們雖然是高嫁,比門第咱是低人一等,可你也別任由人家欺負,就像在村裏頭一樣,該打回去就打回去,誰也別把你當軟柿子捏。」

顧心連連朝顧六太爺豎大拇指,「您老做得對,我還擔心您不敢還口呢,就該這麼懟他們!京城富貴人家也沒什麼了不起,您就當普通親戚對待,您輩分高,別讓那些眼皮子淺的人說了去。」

老太爺去吃酒了,家裏只剩下行動不便的顧老頭,撐著坐了一會就睡了。

顧心叫了鄭蝠到跟前,詢問姜家這個三少爺姜浩的底細。

鄭蝠略說了說,總結道:「……雖然在兵部掛着個低品的閑職,說出去似乎好聽,可到底只是個沒本事的窩囊廢而已,還偏要安陸侯府提攜他上進,經常提着禮物進宋府探望他姑姑。不過主子放心,以後恐怕您都不會在府里見着他,今日的事,就當灰塵吹落吧。」

顧心聽出話裏有話:「這是怎麼說,為何見不着他了?」

「具體如何小的也不清楚,不過按四爺以往的行事,姜家不會有好果子吃。前兩日四爺不是去了一趟姜府么,那他家倒霉的日子也快到了。」

鄭蝠說的沒錯。

姜家倒霉就在眼前,不是明日也不是後日,就在今日。

眾人都在泰德樓熱鬧吃酒,女賓們在樓上兩層的雅閣,男賓們在下頭兩層,以及酒樓後院。宴席從午前一直持續到日頭偏西,期間找了唱曲兒的,彈詞的,玩雜耍的來助興,不拘禮節,賓主盡歡。

忽然兩個姜家的僕人騎快馬到了酒樓,滿頭大汗進來找三少爺姜浩。他們雖然故意遮掩行蹤,躲著人走,但人多眼雜的又能掩藏什麼。

沒多久就有半數賓客都知道,姜家出事了。

姜浩連跟宋家道別都沒顧上,匆匆出了泰德樓,直到宴席結束也沒回來。

宮裏頭太后大發雷霆:「著人去給哀家查清楚!為什麼廬王的奴才會死在姜家的別院裏,為什麼那裏還有廬王許多貼身之物!」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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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園商女:妖孽世子農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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