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傳言

第184章 傳言

老夫人這回是被姜氏徹底氣著了,自從那日打武靖侯府回來,就再也沒有搭理三房的事。姜氏託病,不到上房來請安,宋悅倒是每日都來,晨昏定省不間斷,只是老夫人跟他總是聊不到一塊,看到他禮貌客氣的樣子就覺得鬧心。

「我年紀也大了,哪還有精神管兒女們的事情,等老四成了婚,我也算對得起老侯爺,卸下肩上的擔子我要享享清福了!」私底下老夫人跟身邊的仆婢念叨。

她埋頭打理宋恆成婚的事情,眼看日子將近,府里上上下下都有事要忙,除了新人的婚房和周邊園子都是宋恆自己擺弄,其餘地方的細枝末節,宋老夫人不辭辛勞全都過問,連游廊柱子上貼的喜字樣式都要親自過目敲定,雖然每日辛苦地從早忙到晚,但精神頭很足,心情也舒暢。

宋恆見母親高興,也就由她去。

騰出手來,他按部就班料理外頭的事。

譬如廬王。

如今姜家獲罪一事,短時間內突然迅速發酵,成了朝野上議論紛紛的一件「頭條新聞」。

一個普通御史突然上了摺子,把姜家參了個底朝天。

姜家嫡支旁支在京城和祖籍地犯下的過錯,被這御史列了大罪十條,次罪一十八條,洋洋洒洒寫滿了三本摺子,有理有據,證據確鑿。

尋常的枉法之事也就罷了,最駭人的是,摺子上頭披露出了廬王近身內侍與姜家過從甚密,行污穢之事的不堪。

而在姜家別院翻找出來的廬王私物,御史摺子上沒有明說,但坊間已經傳遍,說是廬王本人也在姜家喬裝冶遊過,做一些不三不四的勾當,跟京城裏有名的伶人花小樓、蔡楓情有不清不楚的關係。

更有流言說,姜家為廬王暗中養了幾個十歲出頭的雛伎,在京郊僻靜處弄了一個隱秘的園子,裏面是金磚鋪地,水晶做燈,極致奢華。那裏頭還有溫泉湯池,冬日裏也能赤著嬉水,水面浮着湯盤,盤裏盛着快馬運來的新鮮南果子和西域美酒,一顆果子就值幾十兩上百兩銀子。那些女孩子腳上穿的繡鞋,綴著的明珠足有鴿子蛋那麼大,隨便被波斯貓嬉鬧時抓掉了一顆,主人都不心疼,撿也懶得撿。據說每日為了養這個園子,銀子流水介花出去,一天的開銷就夠京城百姓吃一年的糧米……

流言傳得有鼻子有眼,越來越玄乎,近日在京城的酒樓茶館,幾乎天天都有人以此為談資,招朋引伴地議論。

更有在京候場的舉子們每每在會館茶樓里相聚,針砭時弊,以此為契機大談宮廷用度奢靡,抨擊朱門酒肉臭。

沒兩日議論就突然變了味。

忽有人說,廬王身為長成的皇子,卻依然久居深宮,不移出宮來開府,也不早點成婚就藩,恐怕是別有深意——

是他自己捨不得皇宮的奢華,還是太后要留着他在身邊以備後手,這真是說不準的事。

相比之下,太后那樣疼寵廬王,卻對長子皇帝自幼苛責,皇帝小時有一次不認真讀書,太后還去太廟裏頭哭過祖宗,要把皇帝廢了呢!這可不是瞎說,是朝野都知道的事情。

如今廬王行事荒唐,花天酒地,太后卻充耳未聞放之任之,還不說明問題嗎?明顯是太后更偏愛幼子,有長久養護之心!

而且據說,廬王不但和姜家勾連——姜家地位多低呀,曝出來的事不過只是冰山一角罷了,還有許多地位遠勝於姜家,甚至是朝中堪為中流砥柱的人也和廬王秘密接觸呢。

有太后扶持,有朝臣撐腰,這廬王……

就有御史上了一道摺子,懇請早日讓廬王出宮就藩,以穩定社稷江山。

京城梨園裏翻新了一齣戲,講的是早古時候二世篡位扶蘇落難的故事,幾個有名戲班子最近都在演。

真是一時間天地亂紛紛。

冬日的京城,竟有了幾分熱騰騰熬人的氣息。

宋恆身為緹騎衙門的副統領,管的是北司,經手的都是大案重案。但是這次,「為了朝堂穩定」,也將手底下的人灑出去,滿京城裏捉拿散佈謠言的人。

上到御史言官,下到待考舉子,還有那市井裏胡言的醉漢,梨園場上的名角兒,都被抓到了大獄。

北司的牢獄不夠用了,宋恆去南司借,借來的牢房沒幾天又填滿了。

每日抓了什麼人,因為什麼事獲罪,都有詳細的摺子呈進大內,送到皇帝的御書案上。

皇帝勉勵他:「……宋卿辛苦,朕知你被外面人指摘褒貶,有口難辯,此次為了社稷,為了朕兄弟之間和睦,你着實受委屈了。」

宋恆叩首:「臣不畏人言,只恐能力淺薄,不足以為陛下分憂解難。但有驅策,自當鞠躬盡瘁,萬死不辭。」

於是人還是日日地抓,宋恆坐着緹騎北司的頭把交椅,被京城上下罵了個狗血噴頭。

有不怕死的御史聯名上書,抨擊宋恆是亂臣賊子,亂用私刑,草菅人命,是沾滿了忠義之士鮮血的劊子手,不革職查辦不足以平民憤。

更有被捉舉子的同窗同鄉們聯合起來,到安陸侯府宋家門前貼字紙,寫滿了宋恆的罪狀,罵宋家一窩狐狗。字紙被撕下,一夜之間又貼滿了,到後來舉子們索性不貼紙了,直接沾了鮮紅的顏料,寫出斗大的字在侯府牆上,洋洋洒洒寫滿整面牆。

還有幾個不怕死的舉子,大白天站在宋府門前高呼宋恆罪狀,讓他趕緊把他們被抓的同窗放了。

安陸侯府近日因此大門緊閉,府里人等輕易不出來走動。有採買日常用物和採辦婚禮用品的,都從府邸後頭的小門出入。

二夫人郭氏出去見顧心,也輕車簡從走後門,出門之前還得打探好了附近有沒有鬧事的人。

三夫人姜氏「卧病」在床,聽說了府門口的動靜之後,忍不住幸災樂禍地冷笑。

「……老四也有今天!他們每每都說,宋家如今是靠老四宋恆撐著才有體面,就沒看到我們三爺整日為全家的嚼用奔波辛苦。若沒有我們三房,府里吃什麼喝什麼,沒有了進項,難道天天喝西北風撐體面不成?現在倒好,被人打上門來了,自從安陸侯府建府之初,幾代人的經營,這還是頭一遭這麼丟臉吧?體面?呵呵!我看是真的很體面!」

顧心經常在街上逛,自然也是早已聞聽了宋恆被人罵得慘。

宋恆最近很忙,以前幾乎每日都去見她,這些天隔兩三日才去。

這日見了面,顧心讓廚下準備晚飯,然後就忙着看直水縣米嫂送來的貨單和賬單。

宋恆一個人坐在廳堂的窗邊喝茶,喝了半晌,進屋一看顧心還在忙着。

「怎麼將我甩在一邊,何事要做得這樣緊?」

顧心頭也不抬,「晚飯應該快好了,一會就陪四爺吃飯。」

「吃完飯呢?」

顧心在草紙上寫豎式做算術,耳朵里聽着宋恆的問話,心思卻在數字上,沒有立即回答。

宋恆走過來,把她的草紙給抽走了。

「哎!拿來!」貿然被打斷,顧心登時惱火。

她是最討厭做事的時候被人打擾了。一把從宋恆手裏頭奪過草紙,低着頭飛快把豎式算完,結果謄寫到紙上,這才抬頭。

「吃完飯,就像往常一樣散步消消食,然後把這些單子看完,明日好給米嫂送回信去……四爺?」

宋恆就站在桌邊目不轉睛地盯着她,讓顧心後背有點發毛。

剛才自己的態度欠妥了?

「呵呵,四爺,別生氣,我不是故意的哈……」

宋恆又盯了她半晌。

「四爺,難道我臉上有花不成?」

宋恆冷哼一聲:「你就沒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對不起?」剛不是道歉了嗎。

「對不起什麼?」

「嗯……對不起,剛才我態度不好。」

宋恆拂袖,不悅地坐到了桌子對面。

顧心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慢吞吞把單子都收了起來,磨蹭一會再抬頭,發現宋恆臉色還是不大好。

這是哪根筋又搭錯了?顧心回想今日,乃至最近幾次的見面,她好像沒做什麼得罪他的事情吧?

「四爺,你是不是不開心?有什麼讓你不高興的事,不妨說出來……」

讓我高興高興嘛!

顧心把椅子拖到宋恆跟前,距離他不過一尺遠,做出推心置腹的樣子,「咱們好歹也下聘完畢了,眼看就要成婚做夫妻,我就算不是你的知己,起碼也能當個聽你說話的人。你不開心,別憋著呀。要是我的過錯,我盡量改。」

宋恆臉色這才和緩了一些。

「這些天你就沒聽見外面什麼風聲?」

顧心連忙點頭:「聽見了一些!四爺是不是指您挨罵的事?」

「原來你知道。」

「當然知道,外頭人罵您罵得可難聽呢!」

宋恆胸口有點悶。

知道外人罵我難聽,這幾次見面,你連問都不問一聲,也不關切一下嗎!

他盯着顧心。

顧心不主動關切,難道讓他開口相求?

「四爺……您原來是為這個不開心?」

顧心在宋恆的目光壓力下,小心地勸解道,「俗話說悠悠眾口,那是堵不住的,您英明神武,多出色的一個人,連這個道理都想不明白?人家愛罵什麼就罵什麼去,你做的是本職事務,當的是朝廷的差,領的是皇家的俸祿——拿誰的錢就給誰辦事,罵您的人又不發銀子給您,與您什麼相干,讓他們儘管罵唄。罵得您不高興了,您派人抓了他去,丟在大牢裏,這刑那刑給他上個遍,看他還罵不罵!這不就出了氣了嗎,您自個兒在這裏不高興,又頂什麼用,您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宋恆聽得挑眉。

以前怎麼沒發現未婚妻這麼不講理?

「你覺得,我是隨便抓人,隨便動刑的官?」

「當然不是,您抓的都是該抓的人,動的都是該動的刑!」顧心諂媚地笑。

信你才怪。宋恆哪裏看不出顧心是在刻意奉承。

雖然她勸解的一點章法都沒有,但好歹是勸他關心他,宋恆心裏稍微舒坦了一些。

燭光下,顧心腕子上露出半截瑩潤翠綠的鐲子,碧汪汪的,襯得皓腕如雪。

「喜歡嗎,這鐲子?」宋恆問。

「喜歡,我去京里最大的幾個首飾鋪子都看過了,比這成色差很多的碧玉鐲都要幾大千銀子,這隻不知道有多貴呢!」顧心把鐲子都露出來,眉飛色舞。

「若是我被人從北司指揮使的位置上罵下來,失了權勢,以後供應不起這樣的首飾給你……」

後半句宋恆沒說,只是靜靜地望着顧心。

顧心認真觀察他臉色。

這傢伙,真是喜怒不露相,從他那張淡漠英俊的臉上什麼都看不出來!

忖度著,緩緩地回答說:「若是四爺沒了權勢,宋府還有爵位,便是個空架子,也能支撐下去。我藉著宋家的地位,生意照做,銀子照賺,自己花錢買首飾唄!所以四爺供應不起我,也沒關係,我又不是一分一厘都要依靠男人給的女人。」

你倒是想得開!宋恆為這直白的回答無奈。

他給顧心一個表忠心的機會,顧心卻真的跟他一五一十算計起來。

他找的這個媳婦,還真是……與眾不同。

「若是我倒了,宋府也倒了,連爵位都保不住呢?」他追問。

「啊,這樣?」

顧心愣了一下。

思忖片刻,她微微蹙眉:「……那我的生意可能會受影響,肯定不如宋府立着時賺得多。不過,憑我的本事,應該也能經營得不差。養活你不成問題,連帶養活老夫人和你的兄弟姐妹,應該也能溫飽,但他們要想錦衣玉食就恕我無能為力了。你記得要跟李世子保持好友誼啊,讓他照應着我的買賣,別讓人欺負、覬覦、霸佔,這樣我就能養活宋府的人了。京里要是待不住,你們跟我回鄉下去,總歸餓不死你們就是。」

一番話說得宋恆愣了半天。

這媳婦,還是在算計生意啊!

原來宋府之於她,真的就是一個做買賣的靠山。

不過,她說要養活宋府一家子……

真是不知道該說她涼薄,還是說她有情義。

宋恆沉默片刻,伸手把顧心拽到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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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園商女:妖孽世子農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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