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離京（三更）

凌晨。

陳青和徐弘匆匆趕來，看到坐在牢房中，閉目養神的洛水心。

「洛小姐。」

陳青小聲喊了一聲，洛水心睜開眼睛看到他們。

「你們怎麼來了？」

兩人相互看了一眼，模樣有些奇怪，洛水心迅速察覺到不對。

「發生什麼事了？」

徐弘為難道：「昨日洛小姐離開之後，六皇子卻找了皇上求情，現在……現在已經被送回乾東所中，一個月不能出門了。」

洛水心臉色一沉。

「傳我的話，從現在開始，誰也不準為我求情！」

「可是難道就要這樣眼睜睜看着洛小姐被送走嗎？」陳青着急地一拳捶在牢房的門上。「只要世子回來，就一定有辦法。」

洛水心卻十分冷靜，道：「等世子回來，他為了救我，和皇上對抗，到時候關進大理寺的，就不止我一個人了。你們應該清楚世子現在的處境，皇上正在找機會削弱他的權利，抓住一次，他之前籌備的一切都會化為泡影。」

陳青和徐弘沉默了下來，他們當然知道世子這麼多年在皇上的壓迫下，是怎麼一點一點繼續權利的，現在皇上對他已經十分忌憚。

如果因為這次的事情，就連世子也出事，皇上一次解決了三個隱患，才是最大的贏家！

洛水心繼續道：「你們放心，只是去一趟嶺南，天無絕人之路。」

她說得輕鬆，但他們卻一點也不放心。

嶺南啊，有多少囚犯死在了那裏？

甚至有的在路上，就被押送囚犯的衙役折磨死了，三尺男兒尚且如此，洛小姐怎麼能承受？

天色剛亮，昨日在慈寧宮中發生的事就傳遍了整個京城，誰也想不到，短短一夜之間，竟然發生了這麼大的事。

卯時，太陽已經完全離開地平線，洛水心一身粗布麻衣，手上和腳上帶着鐐銬，臉上粉黛未施，身上所有的首飾都被拿走，被帶到了城門口。

「洛水心！」

早就等在這裏的二公主迅速走過來，面色冷凝，上下看了看她的模樣。「你為何，這麼不小心？你……」

她又氣又怒，一直覺得洛水心性格沉穩，運籌帷幄，所有事情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沒想到這次卻這麼衝動！

昨天聽到消息之後，洛水心就已經被送進大理寺了。

她一夜未睡，幾次想要求見皇上，卻都被擋在外面，此時看到眼前的洛水心，更是心痛。

上次駙馬的事情之後，她一直將洛水心當做自己的好姐妹，還想着以後孩子出世，讓她幫忙取一個名字。

可沒想到，一夜之間，分崩離析！

「公主怎麼出來了？你忘了自己的身體了嗎？」洛水心卻一點也不擔心，朝一旁的宮女吩咐道：「給公主披上斗篷，不要受涼。」

二公主又氣又急。

「你到現在還關心這麼多幹什麼！？快向想想法子，我該怎麼做，能救你出來？」

「公主不用擔心，事到如今，不必強求。」她叮囑道：「我以前給你的方子，要按時吃。這件事情，不能再瞞下去了，總是要說的。」

殷傲雪緊抿著嘴唇，一向堅韌的她，聽到這番話，也忍不住濕了眼眶。

「你今天其實不用來的，我已經吩咐下來，誰也不能向皇上求情。」洛水心一邊說着，突然看到城門口有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眸色微沉。

「小卓子。」

陳青和徐弘聽見這個名字，迅速轉頭看去，見小卓子竟然躲在城門口，頓時怒火衝天，過去直接把人抓了過來。

「你還敢出來！？你把洛小姐害成這樣，今日我就讓你死無全屍！」

小卓子嚇得渾身顫抖，臉色煞白。

「就算幾位大人要殺奴才，奴才也忍了。」

「你還敢說！？」

陳青怒目圓睜，高高抬起手來。昨日慈寧宮中，要不是小卓子背叛主子，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太后，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住手。」洛水心卻開口攔住了他，轉頭看向小卓子。「你來做什麼？」

小卓子弓著腰，不敢抬頭去看洛水心。「奴才……奴才來送送洛小姐。」

「你還敢過來！」

陳青又要動手，被洛水心攔住，心裏還有一個疑問。

「那日在乾東所，你看我受傷，被四皇子救下的時候，太後為什麼沒有帶人來抓我？」

小卓子聲音顫抖著。

「第一日，是太后讓奴才引洛小姐去慈寧宮救人，都是奴才的錯，第二日看到洛小姐受傷之後，見慈寧宮的人都在找洛小姐，就瞞了下來，奴才沒有將洛小姐的行蹤告訴太后……」

「為何？」

小卓子噗通一聲跪下，一邊磕頭，一邊哭訴起來。

「洛小姐，都是奴才的錯，都是奴才的錯。奴才出賣了殿下和洛小姐，罪該萬死，就算下地獄，也心甘情願，但是……但是奴才的弟弟不能出事啊。」

他一下一下地磕著頭，撞在石頭上，鮮血淋漓，淚水和鮮血混在一起，滿臉都是。

「太后抓了奴才的弟弟，奴才就這麼一個家人，不能不聽她的吩咐。洛小姐，都是奴才的錯，是奴才背叛了殿下，是奴才害了你們……」

小卓子一邊哭喊著，不斷將頭撞擊在地面上。

洛水心轉頭朝城門口看去，見一個不過七八歲的小男孩衣着襤褸地站在門口，雙眼無神，手上杵著一根木棍，正側耳聽着這邊的聲音。

她心頭一沉。

當時懷疑小卓子的時候，她特意留下來試探，若小卓子是太后的人，一定會帶人過來抓她，可沒想到，小卓子心中最後一點良知，讓他將洛水心的下落隱瞞了下來。

洛水心解除了對他的懷疑，但最終，還是折在了他的手上。

「你起來吧。」洛水心緩緩道：「既然你已經將弟弟救出來，就好好照顧他吧。就算沒有你，太后也能找到第二個，第三個人……」

小卓子跪在地上不肯起來，幾個衙役看了看時候，上前道：「時候到了。」

洛水心轉身要走，一個身影從城門內急急忙忙跑了出來。

「小姐！」

霜兒一路過來，一把抱住她的手臂。「小姐不能走！小姐！」

「霜兒？我不是讓你不要過來的嗎？」

洛水心將她拉過來，微微皺起眉，轉頭朝陳青和徐弘看去，不是讓他們看住王府的人，不能過來的嗎？

那些人大多衝動，要是出事，大家都要受罰。

「是我偷偷跑出來的。」霜兒擦了擦臉上的淚痕，緊緊抓着洛水心：「小姐要走，就把霜兒也一起帶走吧。」

「胡說什麼呢？你以為我是去嶺南玩的？我爹呢？」

霜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老爺已經被送回來了，但還沒有醒過來，大夫正在準備葯。」

洛水心點了點頭，道：「那天我就看爹的情況有些不對，等我走了之後，你找老岩幫忙，他應該能治。」

「不！」霜兒卻道：「霜兒要和小姐一起走！」

「住口！我不准你跟過來，給我回去！我要你在我不在的時間，好好照顧老爺，等我回來！」

「可是……」

「沒有可是。」洛水心堅定地打斷她的話，笑了一下，安慰道：「你忘記你家小姐多厲害了嗎？區區嶺南，怎麼可能難倒我？」

所有人緊抿著嘴唇，臉色十分擔憂。

身後的衙役又催促了一聲，洛水心抬頭看了看陽光，猶豫片刻，緩緩開口道：「世子……」

她說到一半，停了一會兒，還是繼續道：「什麼時候到？」

陳青艱難道：「殿下傳來書信，至少……要等明日……」

「來不及了。」洛水心點了點頭。「這樣也好，他一來，免不了罵我。」

說着，轉過身去，朝衙役道：「出發吧。」

「洛小姐！」

所有人臉色一變，連忙追上來。

「你們不用送了。」洛水心頭也不回，淡淡道。

四個衙役押送著洛水心，緩緩離開，霜兒不甘心地追了上來。

洛水心一看到她。「霜兒，你……」

「小姐。」霜兒哭着道：「小姐就讓霜兒送送小姐吧。」

洛水心看着她滿臉淚痕，最終還是沒有拒絕，微微點了點頭。「只是可惜，說好等明年，給你覓一名夫婿的。」

「霜兒不要夫婿，只要小姐平安。」

她艱難地跟在押送隊伍旁邊，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等小姐回來了，再……」

說到一半，又停了下來。

隨時都說等洛水心回來，可一旦流放嶺南，真的還能回來嗎？

一直到太陽開始西斜，霜兒還是沒有離開，一直跟在洛水心身邊，腳上的鞋子早就已經磨壞了。她從小一直跟在洛水心身邊長大，雖然以前的洛水心對她並不好，但也從來沒有走過這麼長時間的路。

腳上早就已經摸出了不少血泡，鮮血浸透了鞋子，變得斑斑點點。

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亂，滿頭大汗，臉色也有些蒼白，堅定地跟在一旁。

「霜兒。」洛水心轉頭看着她，擔心道：「你回去吧。」

霜兒低着頭繼續往前走，語氣十分堅定。

「霜兒還想再送小姐一會兒。」

「這裏到嶺南，少說也要十天半個月，就算送，也送不了太久的，你還是快些回去吧。」

「可是……」

「我說的話，難道連你也不聽了嗎？」洛水心微微抬高聲音，目光鋒利起來。

霜兒慢慢停下了腳步，衝過來想要抱住她，卻被幾個衙役攔住了。

她頓時嚎啕大哭。

「小姐，霜兒也想要和你一起去。」

「我爹現在還沒有清醒，需要你來照顧，你走了，他怎麼辦？我要你留下，知道了嗎？」

霜兒淚如雨下，艱難地點了點頭，將手中的包袱遞給她，擔心道：「小姐，這些東西，是霜兒準備的乾糧。聽說那些衙役在路上經常會為難囚犯，吃不好穿不暖，這些留着在路上吃。」

洛水心接了過來，掛在肩上。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的京城，眼底綻放出幾道精光，鋒芒畢露。

「終有一日，我還會再回來。」

說完，轉身和幾個衙役一起離開。

一直看着洛水心的身影慢慢消失，霜兒才終於轉身，一瘸一拐地回到京城中。

此時正是冬末，雖然太陽高照，但依舊寒冷。按照現在的速度，要道嶺南少說也要十多天。

霜兒一走，幾個衙役就迅速加快速度，催促着洛水心趕路。

一直到傍晚，才終於在一片樹林前停了下來。

點了火，驅寒。

洛水心坐在一旁的石頭上，打開霜兒給她準備的報復，淡淡的香氣瀰漫出來。

就着火光，包袱里放着不少冷片牛肉，整齊地放在食盒裏，讓人食指大動，用醬料腌漬過，放涼之後的味道更好。

除了牛肉，還有一些點心和主食，都是可以暫時放一段時間的。

今天早上她會來遲，應該就是忙着做這個去了吧？

洛水心心頭一暖，嘴角露出一個淺笑，嘗了一口，味道絲毫不比酒樓中的差，裏面甚至還有一些暖身的酒，喝上幾口，身上都暖和起來了。

她正吃着，想起漸漸向周圍傳播。

坐在另一邊的幾個衙役正吃着手裏的大餅，突然聞到空氣中的香氣，循着味道朝洛水心看去。

一看到她手中提着的食盒，裏面又是牛肉，又是好酒，再看看手中的大餅，頓時食之無味。

幾人相互看了一眼，蠢蠢欲動，臉色微微便了，起身走了過去。

來到洛水心面前，惡聲惡氣道：「你在吃什麼？難道你不知道，流放的犯人不能帶任何東西嗎？」

洛水心微微抬眸。

「我怎麼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消息？」

「你當然沒有聽過，因為是我們自己定的規矩！」一人冷笑地湊上前來。「把東西都給我交出來！」

說着，剛要去搶，卻被洛水心迅速閃開，避開了他的動作。

「你竟然還敢反抗？！」那人的臉色陡然變得難看，咬牙切齒。「你以為自己還是以前那個洛水心？以為自己還是首富？別開玩笑了，看清楚，你現在只不過是一個階下囚罷了！」

「就是，有什麼好得意的？等你到了嶺南，還有你受的！」

「你最好路上好好討好我們，不然，連嶺南你都到不了！把東西交出來！」

說着，又要直接動手搶。

洛水心眸色一冷，一腳踢在那人小腿上。

「哎喲！」

衙役慘叫一聲直接跪在了地上，臉色瞬間慘白，緊緊抱着自己的腿。「你！你竟然還敢打我！給我打！」

幾人目光變得兇狠，他們每年都要送不少人去流放地，一路上，那些囚犯無論他們以前是高管，還是富商，全部都要搶著討好他們，給他們結果衙役做牛做馬，想打就打，想罵就罵。

不然，就算路上他們稍稍動一些手腳，囚犯們死在了去嶺南的路上，也是常有的事情，誰也不會追究。

他們氣勢洶洶地走過來，刀刃在月色下閃著寒光，不斷靠近。

洛水心目光更加冷凝，視線在他們的手上一掃而過。「你們還想動手？」

「呵。」

兩人冷笑起來，抖了抖手中的刀。「洛水心，有句話叫住，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好好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吧，以後，都要從我們腳底下要吃的，你還敢……」

嘭！

話還沒說完，洛水心突然動手，輕而易舉扣住他的手腕，看似輕飄飄的，但那個衙役卻連動都動了了。

他劇烈掙扎了一些，臉上有些慌張。

「放手！洛水心！我真的要動手了！就算你死在路上，也不會有人過問！」

洛水心一動不動，剩下幾個衙役迅速衝過來，直接舉起手中的刀刃，狠狠砍下！

寒光一閃而過！

鏘一聲，洛水心稍稍後退半步，刀刃直接砍在身後的樹上。

那人用力拔了一下，竟然沒能把刀抽出來，下一瞬，洛水心已經來到眼前，一腳踢在他胸口，人直接飛了出去！

最後一個人剛要上來，一枚石子飛來，裹挾著巨大的力道，砸在肩膀，整個人都向後摔在地上。

洛水心將三人丟在一起，微微垂眸，冷眼看着他們，手上食盒中的東西，竟然連動都沒有動過，還維持着剛打開時的模樣。

「你們以前怎麼欺辱別人，我不管，但是我，不是你們能欺負的。我會去嶺南，但你們也不要真把自己當一個角色了。」

三人滾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怎麼會想到，洛水心帶着手銬和腳鐐，竟然還這麼厲害！

「是，是……」他們嚇得連忙點頭，不敢反駁。

「若有下次，你們就不會傷得這麼輕了。」

洛水心聲音冰冷徹底，比寒夜的風還要刺骨，轉身坐在火堆旁。「滾！」

三人連忙爬起來，在這條路上囂張跋扈了這麼久，沒想到竟然在洛水心這裏啃到了硬骨頭，哆哆嗦嗦地坐在一旁，根本不敢靠近。

吃完東西，洛水心和衣靠在樹上，慢慢閉上眼睛，嘴角緩緩揚起一絲弧度。

如果沒有猜錯，太后和皇上現在，應該已經後悔將她送走，開始大發雷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