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我便允了你（二更）

淵戈越過城牆，雖然跟着洛水心已經離開，但心裏卻有些疑惑。

他轉頭看向身邊的人，按照他們的計劃，會一直查探到傍晚才離開。

可是剛分開不久，洛水心便神色匆匆回來，帶他退出了涼城，而且目光十分凝重，眼底滲透著冰冷的光。

那樣子，彷彿又回到當初自己將洛水心從涼城中救出，第一次醒來時的模樣，眼中只剩下仇恨。

她到底遇到了誰？

淵戈迅速向前兩步，擋在她的面前。

「剛才我們分開之後，你到底遇到了什麼事？」

洛水心目光微微一閃，停在他身上。「沒事……」

她垂下眼眸。

「我不應該讓自己的情緒影響你。」

「你明知道，我說的並不是這個意思。」淵戈咬緊牙，低聲道：「我只是擔心，你到底遇到了誰？我們才分開一會兒，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洛水心卻微微搖頭。

「我還不確定，等到找到證據之時，會告訴你名字的。」說完，便迅速轉移話題道：「對了，攻打涼城已經有計劃了嗎？」

見她不想再談著這件事，淵戈只好改口道：「我去衙門查過北殷的兵力，似乎並不算太多，以我們的準備，應該沒問題。」

說着，他看了看洛水心。

「到時，我們會在城外開戰，若是涼城早日投降，我們便可進入涼城中，不會傷害任何一個北殷百姓，也不會搶走他們的東西。由我保證，他們絕不敢違反。」

淵戈最擔心的，就是洛水心。

她始終是北殷人，到時兩軍對壘，無論是渠國還是北殷的人受傷，她都十分難辦。

能做出這樣的承諾，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

否則，以都爾塔對北殷的憤恨，若是真的進入涼城，很有可能會屠城。

洛水心點頭道：「有你的保證，我放心。無論是渠國，還是北殷，都不應該百姓因為戰事而受苦，只不過……」

她微微斂眉，停了停。

「你覺得，涼城會主動投降嗎？」

一句話，瞬間讓淵戈安靜下來。

的確。

現在在涼城中領兵出征的人，是殷無離。

以他的性格，如何會退縮？

想要進入北殷，涼城便是一塊最大的硬骨頭！

要是真能將此城攻陷，北殷也就唾手可得了。

洛水心見他斂眉沉思，便知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嚴肅道：「明日你需小心些，他絕沒有大家想像的那麼簡單。」

她再清楚不過。

「我知道。」

第二天清晨。

洛水心剛剛將彎刀別在腰上，外面的士兵還在收拾行囊，準備下午進攻涼城。

正在這時，探子突然從外面跑進來，慌慌張張地一路大喊著。

「北殷進攻了！北殷士兵開始進攻了！」

這麼快！

所有人頓時驚慌失錯，他們還沒有準備好，東西散落了一地。

要是這個時候北殷進攻，定會打他們個措手不及，錯失先機！

洛水心轉頭看去，竟然看到都塔爾在收拾行囊，想要逃走！

她眉心一皺，撿起地上的時候丟過去，擋住他的路。

「身為將領，竟要提前逃走嗎？」

聽見這話，所有人立即轉頭看來。

都爾塔臉色微微一變，連忙道：「我怎麼可能逃走？我只是在收拾東西，準備進宮！」

洛水心目光帶着幾分冰冷。「是嗎？」

「冷靜！」

正在這時，淵戈策馬跑來，沉聲命令道：「將東西放下，先拿武器迎戰，之後再來收拾。」

一句話，頓時讓所有人安靜下來，再度找回理智，紛紛穿上盔甲，拿着武器，朝北殷士兵的方向沖了過去。

淵戈騎馬來到洛水心的面前，皺眉低頭看着她。

「你……」

「放心，我會躲在側翼，不會影響你們。」

淵戈點了點頭，他更擔心的是洛水心的安全。

沙場之上，刀劍無眼，要是不小心受傷，他後悔莫及。

看着淵戈帶人離開，洛水心才握緊掛在腰上的彎刀，目光更加鋒利。

她確實不會影響兩國之間的戰爭，但是自己和殷無離之間的事，還需要一次了結！

既然他千方百計將自己引到涼城，那便要做好代價！

她抖了抖韁繩，迅速朝涼城的方向而去。

大戰一觸即發，北殷和匈奴的矛盾早已不是一日兩日積累而成。

縱觀歷史，第一場戰爭爆發的時間，早已經無法追溯。幾乎每年，雙方都會爆發大大小小的矛盾，你來我往。

就算在過去一年中，兩國簽訂和平協議，此時雙方同時撕毀，百姓們也絲毫不驚訝，似乎這才是正常的相處之道。

洛水心站在山丘之上，遠遠看着兩國的軍隊陷入廝殺，視線慢慢向遠處移動，在北殷軍隊後方找了一圈。

那個身影，卻並未出現。

此時兩國大戰，按理說，他這個鎮國將軍應該會到場才是，為何卻又不出面？

洛水心策馬，正準備從另一邊潛入。

剛走了幾步，卻突然看到地上散落着一些折斷的樹枝，葉片青翠，上面卻有明顯被踩踏過的痕迹。

洛水心動作一頓，翻身下馬，拿起地上的葉片仔細看了看。

是馬蹄印。

記得，渠國的軍隊並未從這裏路過，為何會在後方留下嶄新的馬蹄印？

洛水心看了看周圍，掉轉方向，順着馬蹄走去。

很快，就看到周圍的腳印越來越多，漸漸匯聚到一起，她的臉色變得十分凝重，沒有再繼續跟下去，迅速扯緊韁繩，朝原來的方向跑去。

必須馬上通知淵戈，不然渠國將全軍覆沒！

在他奪路狂奔之時，身後已經隱約能聽到一陣馬蹄聲。

洛水心來不及趕過去，迅速抽出腰上的弓箭，對準此時正在廝殺的兩國軍隊，終於看到淵戈的身影，一箭射了過去！

不到手臂長短的短箭劃破空氣，傳來一陣刺耳的蜂鳴！

穿過重重人群，直接朝淵戈而去！

淵戈正一刀將眼前的攻擊擋住，突然感覺身後有所異動，迅速側身躲開。

本以為是北殷有人放冷箭，回頭看去，卻見洛水心站在不遠處的山丘上，正朝他們招手。

雖然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但那個動作，卻是之前他們早就已經約好的暗號！

他臉色瞬間大變，抽刀後退。

「所有人，撤退！」

眾多渠國士兵聞言，心中均是不解。

現在他們正處優勢，很快就能將這些人擊退，攻下涼城，為何淵戈會突然讓他們撤退？

但是命令在前，卻不得不遵從，誰也不敢遲疑，迅速後撤。

但另外一邊的都爾塔卻不甘心。

「撤什麼撤！」他大呵道：「馬上就要拿下涼城了，大家隨我一起沖！」

說完，一刀砍在敵人身上，帶着幾個人朝前面衝去。

此時，淵戈已帶着大部分人馬準備撤退，看到他還一頭往裏沖，臉色更加難看。

早知如此，他當初就不應該同意，讓都爾塔也跟着過來。

「回來！有詐！」他呵斥聲。

但都爾塔充耳不聞，眼中只有功績。

只要他把涼城拿下，就可以贏得眾人愛戴，成為下一任單於！

他睜大了眼睛，滿是驚喜，這個功勞是他一個人的了！

剛跑到城門口，伸出手，一支箭矢突然破空而來！

噗一聲，刺入他的左肩。

都爾塔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從馬上跌落下來，壯碩的身子滾了幾個圈，撞到城門才終於停下。

剩下的幾人見狀，匆忙看去，只見他們身後，已有數千人的騎兵沖了過來！

人人穿着鎧甲，手持兵刃，來勢洶洶。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便被迅速包圍。

淵戈帶着身邊的人突破重圍，在形成包圍圈之前沖了出去。

但就算如此，卻還是被身後那些騎兵追了上來，被打得措不及防，只好一路邊打邊退，瞬間從優勢變成了敗勢。

正當他們孤立無援之際，洛水心突然沖了進來，一刀當初正朝淵戈背部砍去的刀刃。

「小心！」

淵戈身上沾滿鮮血，回頭看到她，緊皺起眉。「你怎麼進來了，不是說在外面等嗎？」

「我怎麼能視而不見？」

說罷，洛水心迅速擋住眼前的攻擊，眼中露出幾分狠色。

同幾個渠國將士一同合作，迅速殺出一條重圍。

可是那些騎兵卻十分靈活，見他們要走，迅速擴大包圍圈，又衝上來，再次將其團團圍住。

他們所有人早就已經下馬，要論腳程，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對手！

洛水心咬緊牙，迅速將眼前的長槍斬斷！

這些騎兵實在難纏，這樣下去，涼城中的援兵很快就會遞到。

洛水心視線一掃，見不遠處有一片樹林。

此處身處荒漠，正是騎兵天下，若是躲到樹林之中，逼他們下馬，或許還有機會。

「進樹林！」

她高喊了一聲，所有人立即明白過來，轉身往裏跑。

身後的人卻還是窮追不捨，很快，她們所有人不得不分散開來。

洛水心身後跟着幾個士兵，邊戰邊撤。不知不覺，天色竟已漸漸黑下來。

明月高懸。

她快步在樹林中躲藏，緊皺着眉。

不知道淵戈他們有沒有成功撤退，這些騎兵未免也太過執著，竟還是糾纏不休，不肯撤退，到底要找到何時？

再這樣下去，就別怪她動殺心了！

握了握手中的彎刀，洛水心眼底閃過幾分殺意，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稀稀疏疏的聲音，迅速閃身隱入黑暗之中。

很快，便看到幾個身穿鎧甲的騎兵從黑暗中走出來，躲在一旁，不動聲色地看着。

幾人在周圍找了一圈，並沒有看到洛水心的身影，正準備離開。

眼看，便要消失在黑暗中。

洛水心剛放了心，身後卻突然傳來細微的動靜！

一陣寒意，湧上心頭！

洛水心下意識朝旁邊一閃，再回頭看時，只見剛才自己躲藏的地方，地上已經多了一把匕首！

要是剛才自己沒有躲開，此時受傷的人就是他了。

下一瞬，樹林中躥出一個士兵，大喊道：「在這裏！」

聞言，士兵迅速調頭回來，欲將洛水心拿下。

幾人立即纏鬥起來。

洛水心後退兩步，握緊腰上的匕首，目光變得鋒利，右腿微微彎曲，已然動了殺心。

正準備衝過去，一道黑影突然從樹林中出現，擋在洛水心面前！

這個人，她再熟悉不過，竟還是之前見過兩次的那個怪人，臉上戴着面具。

還不等洛水心開口，便迅速同眼前的幾個騎兵打起來。

洛水心站在身後，握著刀的手卻並未放下，冷眼看着他的一舉一動，不見任何溫度。

男人的動作乾淨利落，卻並無任何招式，顯然是故意隱瞞自己的身份，只用蠻力和陋洞百出的招式，將其擊退。

越是看得清楚，洛水心的目光越是冰冷，甚至有怒氣，開始在眼底盤踞，裹挾著淡淡的殺意，時隱時現。

背對着她的男人似乎並未察覺，將人擊退之後，也沒有回身，直接抬腳要離開。

「站住！」

洛水心突然開口，走上前來。「我何時說，你可以離開了？你該不會連看我，都不敢吧？」

話音剛落，背對着她的男人才終於轉過頭來。

透過那個猙獰的面具，視線落在洛水心的身上。

那墨黑的瞳孔中，透著幾絲波瀾，但很快，又歸於平靜。

洛水心眸色幽暗，抬腳緩緩走過來，不動聲色道：「你何時，才會讓我看你的真面目？」

說到最後幾個字，聲音陡然抬高，鋒利無比！

迅速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面具的一角！

對方迅速向要後退，想要閃躲。

洛水心一直握在手中的彎刀瞬間出竅，劈空而來！直接朝他頭頂砍去！

男人迅速閃躲攻擊，卻來不及避開洛水心另一隻手的動作，臉上的面具被單手揭了下來。

月色之下，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出現在眼前。

洛水心猛地握緊手中的面具，磅礴的殺意洶湧而出，呼嘯著朝殷無離席捲而去。

「果然是你！」

第一次在湖邊見到他的時候，洛水心就覺得這人眼熟。

但殷無離故意穿了遮掩身形的衣服，帶上面具，還隱瞞了自己平時慣用的招式，洛水心一時竟沒有想到。

直到後來聽說他成了鎮國將軍，自己進入涼城之後，再次遇到他，才堅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測。

殷無離站在月色之下，看着眼前怒意和殺氣駁雜的洛水心，卻並無任何動作，眼中似乎一片平靜。

洛水心握着手中的彎刀，猛地衝過來！

「我本要去找你，沒想到你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今日，我必殺你報仇！」

說完，高高躍起。

彎刀閃著冰冷的寒光，朝殷無離刺去，帶着濃濃的殺意，不留一絲餘地！

殷無離卻站在原地，眼睜睜看着她靠近，並未反抗，甚至連躲閃都沒有。

「殿下！」

正在此時，一個聲音突然傳來。

洛水心的匕首，在半空中同一把劍相撞，彈了回來。

黑影閃過，陳青和徐弘站在殷無離身前，目光警惕，看着眼前的洛水心。

「世子妃，請不要讓屬下為難。」

洛水心握緊手中的彎刀，冷聲道：「讓開！否則，我便連你們一起殺！」

陳青和徐紅兩人卻紋絲不動。

「我二人是殿下的侍衛，要傷害殿下，必須從我們的屍體上踏過去！世子妃若一定要動手，那便來吧。」

洛水心微微眯起眼睛，眼底閃過冰冷的寒光，殺意並無半分退卻，反而愈演愈烈。

她等了一年，恨了一年，無時無刻不想殺了殷無離，為死去的洛大富報仇，為自己報仇！

如今，他就在眼前，怎麼可能放棄？

殷無離將她的模樣收入眼中，緩緩開口：「你還是想殺我？」

幽暗的視線，沉沉地落在洛水心的身上。

洛水心冷冷看着他。「我此生做過最大的一件錯事，便是沒有一早殺了你！不殺你，我一生難安！」

決絕的語氣，沒有半分餘地。

殷無離身體微微一怔，胸口的傷再次傳來陣陣刺痛，連帶着心臟也開始作亂，闖入四肢百骸，像過去每一次一樣，瘋狂肆虐。

他微微揚唇笑起來，卻萬般苦澀，聲音輕輕的。

「若是如此，我便允了你。」

「殿下！」

陳青和徐弘兩人臉色大變，連忙叫住他。

「都退下！」殷無離冷聲命令。

兩人緊皺着眉，心中不甘，卻不得不退後半步，站在殷無離身後，低着頭，不敢開口。

殷無離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洛水心身上，貪婪地看着，每一幕都要映入心中，彷彿要記一輩子才好。

目光中夾雜了所有的眷戀和愛意，沉重得讓洛水心心頭微顫。

但很快，她又再度握緊了彎刀，眼底的情緒瞬間散去，只剩下沉沉的冰冷，萬里冰封，不見陽光。

殷無離上前一步，將懷中的匕首取出，刀鋒放在掌心，刀柄遞到洛水心面前，緩聲開口。

「若是殺了我，能換來你安心，那你便殺了我吧。」

聲音低沉悠揚，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陳青和徐洪聞言，臉色更是慌張，卻因為方才殷無離的一句交代，誰也不敢開口。

洛水心視線一掃，只見那把匕首手柄上，鑲嵌著漂亮昂貴的寶石和翠玉，再熟悉不過。

靈隕。

一年之前，她還是這把匕首的主人。

只不過……

現在已經不是了。

轟隆——

天空突然響起一聲雷鳴，震耳欲聾。

狂風忽作！

殷無離身上的衣服散落開來，月光下，只見他的左胸處，一個長約兩寸的傷口，觸目驚心！

這是一年前受的傷，由洛水心親手刺下。

可此時，卻還皮肉外翻，鮮血淋漓，毫無痊癒之相。

被靈隕所傷，傷口一輩子都不可能痊癒！

洛水心以前只聽說過，卻一直未曾真正見過靈隕創下的傷，此時就在眼前，心頭不覺一震。

殷無離將匕首遞過來的手，還停在半空，瞳孔中一片片漆黑，彷彿此時的夜空，藏了無數情緒。

也通知映襯出了洛水心的模樣。

她看着殷無離的眼睛，卻無半分動搖，緩緩抬腳走過去。

「你以為我不敢嗎？」

說着，從他手中接過那把匕首。

「世子妃，請三思啊！」陳青和徐弘連忙喊道。

他們心中十分清楚，若是洛水心真要動手，世子殿下絕不會反抗。

陳青着急道：「世子妃，您誤會世子了，其實……」

「住口！」殷無離厲聲呵斥，打斷了他的話。「你若再多說一句，便不是晉王府的人！」

陳青氣得咬牙，只好停了下來，神色慌張。

洛水心走到殷無離面前，目光中沒有任何溫度，看着他。

「我從來不會誤會他，從不！」

說完，高高舉起手中的匕首，對着殷無離的心臟，狠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