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八、畏我友朋

二四八、畏我友朋

天台上,趙薇木然而立,痴痴的望着行人如蟻的大街,喃喃自語道,「祝你好運,也祝她好運。」

「她走了?」小柴踱過來,輕聲問道。

趙薇目光閃了閃,沒有回頭,淡淡的說道,「你們兩人與他自小相交,而今已有三十多年。君子大心則敬天而道,小心則畏義而節。這麼多年來,我也從未過問你們的事情。」

「可國慶期間,一趟出遊回來,劉小軍身死,他又捲入龍城的官場是非,不得自由。你千萬別說,這兩件事沒有關聯!」

「為趙薔報仇,我可以忍。但他如今依然危在旦夕,為什麼?難道還要為劉小軍報仇?那為什麼你在國外,卻獨獨將他留在險地?難道,你不是劉小軍的朋友?」

「還有,劉小軍究竟有沒有變黑?他都已經是那個級別的幹部了,為什麼依然無法自保?」

「任凱心思重,問什麼都不說。那我只好來問你,這些年你們三人到底經歷了些什麼?」

一聲聲質問,猶如萬箭齊發,將小柴射的千瘡百孔,啞口無言。

「這個……這……」小柴哪裏還敢看她,低着頭,哼哼吱吱,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黃豆大小的汗珠子順着額頭直往脖頸里流,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良久之後,趙薇才長嘆一聲,黯然說道,「抱歉,我今天有些失態。你別往心裏去。只希望萬一有一天,他需要你施以援手,你能全力以赴。也不枉他與你們相交一場。至於我們這幾個拖後腿的老幼婦孺……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小柴乾咳幾聲,苦笑道,「弟妹,其實用不了幾天,事態就會明朗,一切都將過去。任凱的父母大概已經吵吵著要回去過年了吧。你們在一起近二十年,他的為人,你還不清楚嗎?怎麼會將事情拖到年後?」

「至於,你問的事情,有些是我回答不了的。也有些是我能回答,卻不好回答的。還有些,呵呵,是我不敢回答的。所以,你若真想知道答案,只有找他了。」

趙薇默然,老半天才淡淡說道,「一切都將過去?那劉小軍呢,他的老婆孩子呢?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說完,長嘆一聲,緩步離去。

小柴竟然無言以對,待到趙薇離去很久,才苦笑道,「這幾個女人,沒有一個省油的燈。如今迫於危局,猶能上下一心,相互體諒。可終究會有風平浪靜的一天,到那時,嘿嘿,看你再如何四平八穩?翹翹車乘,招我以弓,豈不欲往,畏我友朋。」

最後幾句清唱,字正腔圓,頗有古風。

龍城五峰區省第一人民醫院宿舍區的棋1牌活動室內,有兩人正在燈下對弈。

田保國「啪」的一聲,把棋子拍的山響,淡淡說道,「將軍。」

對面一個穿棉猴的老頭面色如土,咧著嘴說道,「老田,你今兒是怎麼了?連殺七盤,要趕絕我啊。再這麼搞,可真沒人願意跟你下了。」

田依人的父親田保國,退休前是省第一人民醫院的骨科主任。論手藝,在天南的骨科方面,他認第二,沒人敢稱第一。論為人,從醫四十多年,從未拿過不該拿的錢。着實當得起醫德雙馨四個字。

膝下唯有一女,就是田依人。

老田近四十歲,才有的女兒,當然視若掌珠。孩子也爭氣,從小就沒有讓他們操過心。誰曾想,到了還是出了狀況,找了個比她大十多歲的二婚頭。

他跟老伴兒變着法兒的苦勸,無奈閨女咬死不鬆口,只得咽下這口氣。

最近孩子挺著肚子回娘家,他們是高興的。說實話,從女兒出嫁后,老兩口大眼瞪小眼,整天沒精打采,日子難熬的緊。

可親家那邊的不聞不問,又讓老頭慪了滿肚子氣,還不能當着孩子的面說什麼。

你兒子當了一個鳥書記,莫非你家的門檻兒就比城牆也高了?

「老田,聽說你女婿又要升了。」穿棉猴的老頭擦了擦鼻涕,眼瞅著棋盤,慢悠悠的說道。

「瞎說,他才到地方几天?屁股還沒坐熱。升什麼升。抽車!」田保國冷笑一聲,啪的一聲,敲掉對方的車。

「哎,你怎麼偷棋?快放上來。饒一步。」老頭一拍腦袋,想要悔棋。

田保國殺了一晚上,氣也消的差不多了,便沒有吭聲。

「是真的,今天已經宣佈了關於常委的任命。下一步就是副市長。依人那丫頭,我打小看,就是富貴命。不像我們家的二萍,高不成低不就,到現在,別說嫁人,連飯碗都快保不住了。」老頭看看手裏的車,有些意興闌珊。

「二萍不是在燕莎乾的挺好嗎?怎麼……」田保國有些錯愕。

就在前幾天,對面的鞏四海還見人就誇口,女兒如何如何,怎麼這麼快就反口了。

「唉,今天下午在燕莎發生的事兒,你總該聽說了吧。」鞏四海用指頭摳著棋子,滿臉喪氣的說道。

「怎麼?那些黑社會跟二萍……?不應該呀,她一個女孩子家家,從小那麼乖,怎麼會……」田保國有些不可置信,搖頭說道。

鞏四海面露愧色,小聲說道,「店裏的人說,二萍她……她跟那個黑社會頭子好像很熟,怕給店裏惹麻煩,就……唉,總之是命苦。」

田保國與鞏四海也是相交幾十年的老兄弟,他在骨科操刀的時候,鞏四海是他的御用麻醉師,兩人臭味相投,算是單位里有名的一對異類。

「二萍今年才畢業吧。沒記錯的話,是法律專業。怎麼沒讓她考個證?現在干律師還是蠻有前途的。」田保國沉吟片刻,幫着出主意。

「考了,沒過。那玩意兒太難考了。總不能什麼都不幹就等著考證吧。萬一,十年也過不了,豈不是要完蛋。」鞏四海搖頭嘆道。

田保國四處看看,小聲說道,「要不我讓女婿,給你想想轍?」

鞏四海立馬搖頭,說道,「別,那是你女婿,又不是你兒子!你少張嘴,免得讓依人為難,再影響了小兩口的感情。行了,心意我領了,快下棋。」

這小區又不大,老田家的閨女嫁了個當官的不假,可並不討婆家的喜。這事兒早就在院裏傳遍了,鞏四海哪敢讓老兄弟幫忙,萬一被撅回來,他老臉往哪兒擱?

一看四海的表情,田保國就明白根子在哪兒了,心下一嘆,剛剛好轉的心情,又陰鬱下來。

「爸,下棋呢?」一男聲從門口傳來。

兩人一愣,偌大的棋1牌室就他倆。可他倆都是閨女,沒兒子啊。

是於東來。

他開了一整天的會,剛散會便接到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叔叔的電話,讓幫着給孩子安排工作。還把他爹抬出來,說如何如何,理直氣壯的緊。

於東來昨晚被任凱演的戲嚇得半死,今天在會議室又把另一半兒也累死了。哪有好臉給那個鳥親戚?一通大帽子官話下來,便不由分說的掛了電話。

人在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是憧憬家的溫暖。

於是,他來了。

路過棋1牌室,看到老頭正侃大山,無意中聽了一耳朵。有心幫老丈人長臉,便笑眯眯的走進來。

田保國一看是他,鼻子裏哼了哼,使勁兒一拍棋子,喊道,「將。」

鞏四海明白眼前就是於常委,有些拘謹,緩緩的站起身,乾笑幾聲,說道,「老田,算了。你女婿叫你回家。今天就到這兒吧。」

還沒等他邁步,老田開口了,「東來,這是你四海叔。」

於東來久經宦海,如何不知道老頭的怨氣,急忙點點頭,笑道,「四海叔,我叫於東來,是依人的丈夫。」

鞏四海只得停下來,白了田保國一眼,陪着笑,對於東來說道,「知道知道,於書記年少有為,依人有福了。你們聊,我先走一步。」

田保國乾咳幾聲,喟然長嘆道,「四海,你家二萍的工作還沒着落吧。唉,二萍這孩子,我是看着她長大的,是個好孩子。可惜,她老叔我沒權沒勢,幫不了她啊。」

鞏四海的臉立刻紅了,連擺手帶搖頭,結結巴巴的說道,「於書記別聽老田胡咧咧。二萍的事兒是小事兒,也是私事兒。可不敢讓您為難。老田,你……你搞什麼嘛。」

於東來笑了笑,走到田保國身邊,對着鞏四海說道,「四海叔,我爸的為人,我很清楚。他但凡張了嘴,那說明這個孩子真的不錯。別的我也保證不了,明天讓孩子來辦公室找我。電話問我爸要。他要不給,那說明您還輸的不夠。」

田保國其實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哪能這麼逼着女婿表態。萬一不給面子,他還怎麼出這個門?

結果,聽女婿這麼一講,五臟六腑里,像熨斗熨過,無一處不伏貼。三萬六千個毛孔,像吃了人蔘果,無一個毛孔不暢快!

得婿如此,夫復何求?

鞏四海一聽,又驚又喜,張口結舌,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時,門一開,又有人進來,「爸,怎麼電話都不接,真是的。田叔叔好。」

來人清湯掛麵,俏麗非凡,正是鞏二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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