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水鏡先生
在一個侍女的帶領下，夏青沒多久就見到了老太君。
老太君病了，已經在床上躺了兩個多月，瘦得只剩一身骨頭，憔悴得不成樣子。但夏青還沒進門，就聽出了夏青的腳步聲，「青兒，是你回來了？青兒……」
「奶奶。」
夏青一個箭步衝上去，看着皮包骨頭的老太君，眼眶一下子紅了，「奶奶，你怎麼病了？」
「傻孩子，哪有老人不生病的。」
老太君把手從被子裏伸出來，或許是病得太重了，手一直在哆嗦，吃力地撫摸夏青的臉龐，「青兒，對不起，奶奶對不起你……」
一向堅強的老太君突然哭了，撫摸著夏青還稚嫩的臉龐，臉上淌下兩行濁淚。
強迫夏青離開夏王府去霧州的時候，她的心都碎了，夏青前腳剛走，她就病倒了。如果夏青死在路上，她死了也沒法原諒自己。要成大事必然要付出代價，道理她懂，但想到夏青很有可能會因此死在半路上，她的心彷彿被人割了，「青兒，對不起……」
「奶奶，我沒事，我回來了。」
夏青明白老太君的意思，沒有絲毫怪罪的念頭。父王突然兵敗，非常時刻，必須有人站出來穩定時局，引走暗中蠢蠢欲動的各大世家和妖孽，他理解老太君的苦衷。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再來一次，他也不會後悔。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老太君緊緊握著夏青的手，彷彿一鬆手夏青就要不見了，過了好一會，這才看向站在夏青身後的師萱萱。
夏青伸手把師萱萱拉過來，「奶奶，這是我去霧州路上認識的師萱萱，正是多虧了她的保護，才安全到了霧州筆架山。」
「師萱萱，好，這名字好。」
老太君笑了，看着比夏青還高一個頭的師萱萱，越看越喜歡，摘下戴了幾十年的手鐲遞給師萱萱，「萱萱姑娘，辛苦你了，青兒不懂事，你以後多擔待點。女大三歲抱金磚，本來呀，老身就想着是時候給青兒張羅，給他找一個成熟一點的姑娘，讓他早點安穩下來。有了萱萱姑娘，老身就不用再費心了，往後……」
「奶奶，你說什麼呢？」夏青打斷老太君的話。
師萱萱臉龐更紅了，接過老太君遞過來的手鐲，「謝謝奶奶。」
「謝什麼呀，來，閨女，坐奶奶邊上。」
看着懂事的師萱萱，老太君更喜歡了，讓師萱萱坐在她身邊，兩人家長里短的聊了起來，反而把夏青冷落在一邊。
難得老太君這麼高興，夏青沒有打擾她們兩個，悄悄退下。正要去找大哥夏元霸，突然看見一個青袍人站在院子裏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從容平和，正是平日深居簡出的水鏡先生。
夏青迅速迎上去，以前沒怎麼注意水鏡先生，去霧州途中卻通過趙大管家知道了水鏡先生不是一般人，躬身行禮，「不知先生在這，夏青失禮了。」
「呵呵，是公子多禮了。」
水鏡先生伸手把夏青扶起來，問道：「小少爺剛剛回來？」
「嗯，剛到。」夏青回答。
「精神不錯，不累的話，就陪我這老頭走走吧。」水鏡先生上下看了夏青一眼，目光也是從容，明明是兩人第一次談話，卻給人一股認識了很多年的親切感。
「好，正好向先生多多請教。」
夏青當然不會推辭，和水鏡先生在院子內緩緩走動。
水鏡先生也不說話，似乎就真的只是隨便走一走，慢慢地，兩人來到了一片竹林。
秋天時分了，夜晚的夏王府有點冷。
水鏡先生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長袍，無論夏天還是大冬天，似乎永遠都是一件衣服就夠了。走到竹林內的湖泊邊上，水鏡先生突然停了下來，看着湖泊出神。
夏青不吭聲，不明白水鏡先生是什麼意思，靜靜地站在身旁。
過了好一會，水鏡先生打破了沉默，「小少爺，這裏的風景怎麼樣？」
「一般吧。」夏青回答。
「小少爺，你太謙虛了，這裏的風景不是一般，而是非常好。最起碼在扶風城內，再也找不到比這更寧靜優雅的地方。你看，竹林搖曳，湖水清澈，光是水中的竹林倒影就讓人着迷。」水鏡先生讚不絕口，在夏王府這麼多年了，最喜歡的就是這片竹林，「小少爺，這裏的風景還不夠好看嗎？」
夏青更加不明白水鏡先生的意思了，盯着水中的竹林倒影看了看，說道：「好看。」
水鏡先生揮揮衣袖，「現在呢？」
平靜的湖面突然間波光粼粼，竹林倒影隨之扭曲起來，沒有了之前那種寧靜的美。
夏青搖頭，「已經談不上好不好看，都看不清楚了。」
「嗯，那麼好看的竹林倒影，說沒就沒了。」
水鏡先生點點頭，舉步走了，踏上一條竹林小徑。
夏青心中一動，感覺水鏡先生話裏有話，似乎在暗示着什麼，想起了外面熱鬧繁華的夜市。在普通人眼裏，扶風城繁華強大，是燕國最繁華的地方；但這繁華是脆弱的，全靠夏王府的支撐。一旦夏王府撐不住，異族鐵騎就要衝殺進來，到時候，只怕是血流成河，曾經的繁華瞬間坍塌。
夏青心裏漸漸沉了下來，知道水鏡先生很有可能預見到了什麼，追上去虛心請教，「夏青愚鈍，請先生教我，怎麼樣才能保衛夏王府和燕國？」
「小少爺，你相信命運么？」水鏡先生反問。
「這個，我……，不知道。」夏青實話實說，命運對他來說，實在太飄渺了。
水鏡先生目光明亮，沒有輕視夏青的無知，反而欣賞他的誠實，「竹林和湖泊就在眼前，每個人都喜歡，但喜歡命運的就少了，甚至，沒幾個人真正相信。這不奇怪，人人都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不到的就都以為不存在。小少爺，說說看，周圍都有些什麼？」
「有竹子，有水，還有……，還有石板和魚……」夏青逐一數出來，但很快就沒什麼可說了。
「用你的天眼，再看看。」水鏡先生提醒。
夏青眉心跳動，開啟妖瞳，淡淡的紫光照射出去，果然看到了一些肉眼看不到的東西，「嗯，還有霧，有水氣……」
水鏡先生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在夏青額頭上輕輕一點，「小少爺，再看。」
紫光大作，夏青的妖瞳似乎一下子蛻變到了更高的層次，一張無邊無際的巨網出現在他眼裏。有人的地方就有一個光點，或明或暗不斷地跳動，每個人的光點連接起來，就變成了一張巨網。
「這是命軌天網，光點是人，每個光點在命軌天網中的位置、亮度和跳動速度等情況，就是一個人的命運。」水鏡先生還是那麼從容，聲音緩緩地在夏青耳邊響起。
夏青沒回答，被巨大的命軌天網震撼了，剎那之間，似乎時光倒流回到了玲瓏仙宮，看到了星河璀璨的仙國地圖。恍惚間，感覺命軌天網和仙國地圖重疊在一起，似乎一模一樣。
夏青迷失了，心神迷失在命運和古仙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