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老狐狸

一抹陽光穿透雲層照在廟宇上，微風徐徐。

雨停了，天亮了。

血腥的戰場、猙獰的妖魔連同整個縹緲城消失不見，廣陵廟周圍恢復了原樣。荒野上，聳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古廟，已經看不到絲毫縹緲城的遺跡，沒人知道這裏曾是仙人居住的地方。

夏青獃獃地看着窗外的荒野，還在失神，昨晚的經歷彷彿就是一場夢。

看着廟外雜草叢生的荒野，夏青心頭有股難以言明的感覺，突然不知道人活着到底有什麼意義。那麼恢弘的一座仙國重鎮，說沒就沒了，時間是一把殺豬刀，把一切都磨滅。強如飄渺仙子和廣陵劍仙那樣的存在，一樣湮滅在時間長河中。

夏青抬頭，看着廟內的神像，冷冰冰的沒有任何異樣，沒有眼淚，沒有任何生命氣息，就只是一尊石像而已。昨晚那個悲痛之下拋棄一切自願墜入魔道，進而斬殺魔神大開殺戒的廣陵劍仙，似乎真的就只是一場夢。

夏青走上去，輕輕觸摸冰冷的石像，喃喃自語，「廣陵劍仙，仙國太傅，廣陵劍魔……，你到底是仙是魔？告訴我，昨晚只是一個夢，不是真的……」

想起在救兵到來前夕自殺身亡的飄渺仙子，夏青心頭隱隱刺痛。看來，自己還是太善良了啊，看不得一點人間悲痛，夏青自嘲，心頭還是悶悶的。轉到神像正面，突然怔住了，走近仔細觀察，才發現神像臉上有兩道淺痕，那是年復一年以淚洗臉的淚痕。

「這尊神像，真的會哭，昨晚不是錯覺，也不是夢，而是真的！」

「這是廣陵劍仙的石像化身，永遠守護愛人曾經所在的地方？哪怕變成了一尊石像，他也還在哭，悔恨當年來遲一步，永遠活在憂傷之中？昨晚經歷的不是夢，而是進入了石像的記憶？」

夏青怔住了，也迷茫了。

事情太過離奇，也太過真實，光怪陸離，夏青再也分辨不清是事實還是夢幻。霧州多怪事，現在深有感受。

沙沙沙的腳步聲傳來，蜘蛛妖掙脫繩子走了出來，走三步退兩步，硬是從一個無法無天的大妖孽被嚇成了一個膽小的小蜘蛛。以前只是怕廟內的神像，現在又多了一個，對夏青也是怕怕，想起來就感覺命苦。

「小蜘蛛，每到月圓之夜，廣陵廟就會出現怪事？」夏青問。

「也不一定，想來就來，沒太大的規律，月圓之夜加上雷雨天概率就大點。」蜘蛛妖弱弱的比小羔羊還要可憐。有規律倒還好，起碼先有了準備，沒規律才嚇人。沒有規律，並且沒完沒了地一次次出現，這就更嚇人了，簡直是最可怕的懲罰，膽子再大也經不起這樣驚嚇的。

「原來是這樣。」

夏青突然有點可憐這個蜘蛛妖了，知道它為什麼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逃離廣陵廟，「小蜘蛛，想不想離開這個地方？」

蜘蛛妖眼前一亮，做夢都想啊，自然是忙不迭點頭，「想。」

「想不想天天吃香喝辣？」夏青再問，笑眯眯的一副大好人的樣子。

「想！」

蜘蛛妖點頭，心頭突然有些不妙，夏青這也太好了，幫自己脫困還供好吃的，夏青會有那麼好心么，天上真會掉餡餅？

蜘蛛妖越想越感覺不對，夏青一笑，它就感覺又要被坑了。

果然，夏青點了點頭，說道：「好好乾活，以後有誰不長眼，我就幫忙帶路領到你這，剩下的就看你了。小蜘蛛，別光整天想着吃香喝辣，你要好好修鍊，要努力啊，夠努力了才能吃上好吃的。今天吃飯都不努力，明天就要努力找飯吃了。我走了，別傷心，我會回來看你的。」

夏青把通冥香爐收起來，拍拍手上的灰塵走了，留下獨自神傷的蜘蛛妖，知道果然是沒好事，夏青這分明是說明了以後要借刀殺人就找它了，把它當成一把免費的殺豬刀。霧州這麼多超級妖孽，有比自己命更苦的么？再也沒有了吧。

蜘蛛妖想哭卻沒眼淚，看着夏青遠去的背影，不止是神傷那麼簡單，都快要內出血內傷了，感覺夏青比廣陵劍仙的神像還要可怕。神像只是時不時出來嚇人而已，夏青卻是隨時有可能帶一群飛羽衛那樣的強敵回來，要自己幫他挨刀擋箭，贏了沒啥好處，輸了就沒命了。

夏青慢悠悠地趕着羊群走了，昨天晚上，這些山羊也躲到了廣陵廟內，絕大部分都活了下來。飄渺仙子的事情讓人有些傷心，但看到這些山羊，夏青的心情就好了起來，突然間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意義。那就是把山羊趕回去，今晚就吃一頓鮮美的羊肉火鍋，白天放羊想怎麼玩就怎麼玩，晚上吃頓好的想怎麼吃就怎麼吃。

「不知道，萱萱姐姐的身體好了沒有？」遠望高聳的筆架山，夏青突然有點想師萱萱了。好吃的，好玩的都有了着落，腦海里開始浮現師萱萱嬌媚的臉龐，想起了自己的『亂來』佛號。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夏青唱一聲佛號，趕着羊群加速離去，把廣陵廟遠遠地拋在腦後，渾然不覺蜘蛛妖眼裏的憂傷。

下山容易上山難，不過，有了一頭善於攀爬和跳躍的岩羊代步，夏青感覺其實也不是太吃力，沒多久就回到了山人客棧。

「好多小肥羊！」趙大嘴眼前一亮，看着羊群開始流口水了。

唐半杯抬起頭來，目光也是賊亮賊亮的，終於有下酒菜了。天天除了酒還是酒，也有點乏味了。

老掌柜倒是不貪吃，但躺着一動不動，在太陽底下能躺着一曬就是一整天，明知夏青回來了也沒有任何反應，彷彿老年痴獃了一樣躺下去就不會動了。只有虞七娘聽見動靜沖了出來，看着平安歸來的夏青，掩藏不住心頭的欣喜。

夏青跳下山羊，快步迎上去，「姑姑，我回來了。」

「好，回來就好！臭小子，你也知道要回來啊？說，是被哪個狐狸精勾走了，小小年紀就學人家夜不歸宿了，反了你啊……」虞七娘頭兩句話還正常，下一秒就爆發了，作勢要扭夏青的耳朵。見母老虎要發威，趙大嘴和唐半杯很不講義氣地走開了，得了老年痴獃的老掌柜也把臉轉到一邊，這時候一點都不呆了。

「姑姑，我是睡過頭了。」夏青陪着笑臉解釋。

「哼，編，繼續編。」

虞七娘冷哼，顧不上逼問太多，兇巴巴地看着夏青，「臭小子，老實交代，什麼時候點燃第二心火妖火，又是怎麼點燃一團魔火的？這幾天到底幹了什麼，老老實實交待！」

「姑姑，你知道了？」夏青很意外。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就不說了？」虞七娘臉上晴轉多雲，雙眼開始有殺氣在凝聚。

夏青看一眼老掌柜，什麼都明白了。這個老狐狸，口口聲聲叮囑自己別亂說，結果一轉眼就把自己賣了！這都什麼人啊，一個比一個坑，專門騙小孩，活到老就坑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