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賤皮子

墨色的烏雲籠罩着整個天空，就像天上的神仙醉酒之後失手打翻了硯台，潑了人間一池墨汁，使得整個城市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忽然，有刺破蒼穹的閃電撕裂了黑幕，劃出一線亮光，隨後一聲霹雷驚心動魄的打下來，傾盆大雨瓢潑而下，好像是天河決了口子一樣。風雨混在一起連成一片，將一切的東西都裹在裏面，任狂風暴雨電閃雷鳴在頭頂肆虐。

被大風和暴雨籠罩的街道里，一輛黑色轎車在暴風雨中搖搖晃晃的轉過街角。雨刮器來回的颳去車窗上的雨水，可還是令司機的視線受到極大影響，所以轎車的速度一直很慢。這樣的天氣里，根本沒有人在街道里出沒，這輛冒雨出行的轎車，便馬上成為街道兩側眾多建築物里那些閑人們關注的對象。

坐在轎車後排座位里的漢斯，此刻早已經失去平日裏的鎮定，伸手扶額之際，心中更是連罵着該死的。虹口區里發生的事情，雖說被日軍嚴密封鎖起來，可這天下間就沒有不透風的牆，只是短短兩天，虹口區的居酒屋血案就已經傳的沸沸揚揚。漢斯也是今天早上才得知的此事，只是在他得知居酒屋血案中兇手使用的是mp18*之後，漢斯便馬上想到自己賣給唐城的那支mp18*。

mp18*在中國並不少見，可這種德式*在中國幾乎都配發給了軍隊，黑市裏，這種武器並不多見。從線人手中拿到居酒屋血案的具體情況記錄之後，漢斯便馬上冒雨趕往唐城叔侄現在的住所，他要當面詢問唐城，畢竟這件事情如果鬧大了，可能就會牽連到自己。

冒雨前行的轎車很快停在法租界裏的一棟小洋樓門外，這是漢斯為唐城叔侄安排的地方，住在這周圍的也都是法租界裏有頭有臉的人物。按下門鈴沒過多長時間，一個中年外國人從裏面打開門，向門外的漢斯問好的同時，暗自給漢斯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的點頭，這就代表那個該死的小子並沒有出門。

得知漢斯冒雨前來，一大早就躲在書房裏擦槍的唐城，並沒有驚動張江和，便直接將漢斯請進了2樓的書房裏。「唐，你跟我說實話，虹口區里的那件事情，是不是跟你有關？」漢斯這會可沒有閒情逸緻跟唐城在這裏消磨時間，只是在書房裏坐下來之後，便直奔主題向唐城問及虹口區的事情來。

唐城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先給漢斯到了一杯酒並且伸手遞給對方之後，這才坐在漢斯對面笑道。「少尉先生，你可別跟我說，你今天來，主要就是為了這件事？」唐城的態度令漢斯有些急眼，只是還不等他開口，唐城便繼續言道。「虹口區是日本人的地盤，這跟你有什麼關係？難不成特高課懷疑那件事是你們做的？」

「該死的，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這裏跟我兜圈子!」漢斯騰的一下就從沙發里起身站了起來，手裏的那杯酒也被他扔在了地上。「我剛剛拿到消息，特高課已經確認兇手當時使用的是mp18*，這種*目前在黑市裏根本沒有，我這麼說，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漢斯這幅怒目金剛的樣子，讓唐城忍不住笑出聲來，「少尉先生，麻煩你先坐下來平復一下情緒，我又沒有說那件事不是我乾的!」待漢斯重新給坐下來之後，唐城又給對方倒了一杯酒。「你能專門問我這個問題，這就說明你差不多已經知道了我們叔侄的身份。那你應該也知道一個月前，發生在租界的那次街頭槍戰，我叔叔就是那次受的傷，是被日本人打傷的。」

「該死的!我就覺著這件事透著詭異，你是來給你那個叔叔報仇的!」終於恍然大悟的漢斯隨即伸手敲著自己的腦袋，一個月前發生在租界裏的那場街頭槍戰，漢斯豈能不知道，只是他從來都沒有將張江和和那件事聯繫在一起。「我叔叔是情報處南京總部派來上海的特派員，日本人的目標就是他，只不過日本人並沒有想到，我叔叔死裏逃生。」

「你是說，這件事是特高課背後策劃並實施的？」終於明白過來的漢斯已經不像剛才那般憤怒，平靜下來的他終於又恢復了平日裏的睿智。

「沒錯，伏擊我叔叔的事情，就是特高課策劃並實施的。我那晚去虹口區，就是因為背後策劃此事的主要人物在那家居酒屋裏，我原本只想要刺殺那人，只是沒有想到事情突然出現變故。計劃出現了變故，所以我不得不殺光居酒屋裏所有的日本人，否則我就會有徹底暴露的危險。」唐城很巧妙的跟漢斯說了慌，實際他殺光居酒屋裏所有人的主要原因，只是因為那晚出現在居酒屋裏的日軍軍官有點多。

漢斯卻沒能識破唐城的謊言，因為如果是換做自己處在唐城當時的狀況下，可能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雖然唐城已經承認居酒屋血案是他做的，可漢斯卻還有很多疑惑想要唐城當面做出解答，比如唐城是如果得知目標任務會出現在那家居酒屋的，又比如唐城殺光居酒屋裏所有人之後，有是如何安全離開虹口區而不被巡邏日軍發現的。

「少尉先生，你似乎忘記我那位叔叔可是情報處派來上海的特派員，雖然他受傷已經不能處理日常事務，可他畢竟還是來自南京總部的特派員。情報處上海站也不都是吃閑飯的飯桶，既然已經確定背後黑手是誰，又怎麼會不多一些相關的調查呢」面對漢斯的疑惑，唐城將獲取線索的功勞很是大方的推到了上海站的身上。

唐城回答的滴水不漏，令漢斯並沒能發現真正需要關注的地方，不過漢斯也並不是那麼好哄騙的，從唐城的這些回答中，漢斯明顯感覺到唐城應該還會去找日本人的麻煩。「唐，你這樣不行，日本人在上海有好幾十萬，在中國境內的人數更多。就算你的能力再強，怕是也殺不光他們，何況那些普通的日本僑民都只是些無辜者。」漢斯想要勸說唐城放棄針對虹口區的後續行動，只是唐城並不領情。

「少尉先生，我來找你幫忙，是因為約瑟夫的原因。我和約瑟夫是好朋友，而你和約瑟夫是同事，我不知道什麼時候你們德國人真的和日本人做了好朋友!如果你覺着我會給你帶來麻煩，那我可以另外尋找住處，不過你得要向我保證，我叔叔留在這裏，必須得到最好的照顧和治療。」唐城也不含糊，看出漢斯的心中所想之後，唐城給了漢斯一個肯定的回答。

唐城把張江和留在這裏，而選擇自己搬出去，漢斯對此無話可說，尤其在他知道眼前這個年輕人是一夜屠殺50多人的幕後真兇之後。「唐，你知道的，我並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說，你今後再干這樣的事情之前，能不能仔細想清楚後果。」漢斯的話說的並不是很清楚，但唐城已經聽出對方想要表達的意思。

「少尉先生，特高課確認兇手使用的是mp18*，這並不算什麼要緊的事情。畢竟上海這裏就有國府的駐軍，駐軍部隊里流出來幾支mp18*，也不算什麼大事。你不用如此擔心，況且日本人並沒有證據牽扯到你身上來，如果你不放心，我也可以幫助日本人把視線轉移去法國人或是英國人身上去，畢竟日本人對英法都沒有什麼好印象。」

唐城想要禍水東引，漢斯卻不敢同意，在沒有得到上級的命令之前，假冒美國身份的漢斯決計不敢對英法兩國做出挑釁的舉動來。「少尉先生，你可是個情報特工啊!怎麼能如此膽小，如果你能夠挑動日本人和英法兩國之間的爭鬥和矛盾，我想你的上級一定不會責怪你，相反，他們還應該為你頒發勳章才是。」

漢斯和唐城兩人，誰都無法說服對方改變決定，只是在跟唐城的交談之後，漢斯和唐城之間倒是達成一項協議。在未來的一個星期之內，漢斯利用自己的渠道幫助唐城搜集相關的情報，而唐城必須幫助漢斯清理一個英國人在法租界裏的秘密窩點。「成交!」唐城兩人的右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一個多小時的閉門交談之後，兩人的意見終於達成某種一致，唐城並不介意漢斯利用自己，而漢斯也想要利用這次機會，親眼見識唐城的身手如何。對漢斯而言，唐城渾身上下全都是秘密，他需要時間來一一解開這些秘密。而唐城此時只想要利用漢斯的情報渠道，來搜集更多特高課的情報，為接下來的後續行動創造機會。

返回餐廳的路上，轎車裏的漢斯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今天冒雨去詢問唐城，原本是帶着一腔怒火去的。可是現在，自己非但沒有了怒氣，反而有點沾沾自喜跟唐城之間達成的那個協議，這是不是就是中國人所說的賤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