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困守

257.困守

夜已深,徐葆深早看好了一處城頭,讓姚芳渟也換上了夜行服。

「師父……。」姚芳渟此時想的居然是南宮瑾那句『盡人事,聽天命』。城裏還有上萬人,師父卻帶着自己離開。

徐葆深找了個背光之處,黑暗中站在城牆上望着城外,像極了無底深淵。「別怕,這裏並不高,我們白天來看過的。一會師父拉着你,很快就出去了。」

其實,不該走的是不是?在師父講的所有的英雄故事中,沒哪個英雄是這麼離開的,包括自己那沒見過面的爹爹。姚芳渟猶豫了。

徐葆深以為她害怕,拉起她的手,小聲說:「沒事的,師父在。」

姚芳渟笑了笑。那些英雄有爹爹、有梁伯伯、還有師父啊,他們為百姓請命、不惜性命打倭寇,所以爹爹死了。現在,梁伯伯留在城裏,甚至南宮瑾也在,而師父卻要帶她走……。自己一定是累贅了,師父一定是想着送自己離開后,再回來。「小野不怕的。」

「好,那我們走了。」徐葆深帶着姚芳渟,翻身躍下城牆,很快沒入黑暗中。

不遠處黑暗中走出個人影,手中拿着弓箭。站在他們躍下的地方,環顧四周,南宮瑾怕他們會被韃子兵發現,沒想到徐葆深選的好地方,讓他沒發一箭。一炷香后,估摸著差不多已出城外,輕輕嘆口氣,望着他們離開的方向,有些不舍的輕聲道:「再也不見了。小野。」

不知是韃子心大,還是徐葆深真選了個好地方。他們兩人幾乎無驚無險的就穿過了包圍。徐葆深並不停,似乎打算連夜南下。直到天亮,終於到了處廢棄的村莊。

「來,休息會。後面還有很多路要走。爭取三天走出大同範圍,之後就不用靠走了,到時雇輛車,直接到南海。」徐葆深面帶微笑說的輕鬆。

「師父是要送我一直回南海?」姚芳渟疑惑的問。

「是啊,之前不就說好,這次無論如何,師父都要帶你回南海,不能讓你再受委屈了。」徐葆深拉着她找了個背風處一起坐下。

姚芳渟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麼。徐葆深笑着,輕輕攬過她小聲說:「來,在師父身上靠一會。休息一個時辰再走,這次,真委屈你了。」

姚芳渟靠在他身上,閉上眼還是那熟悉的、曾讓她安心的味道。可是不知為什麼,心裏好像又聽到董潤和她說『師姐,你躲起來吧。』『師父欠了三萬兩,他要拿你去要挾南宮氏。』『這次,他一定會要你回南海。』回南海?師父說,這次無論如何都要帶她回南海。梁伯伯說過,『不要再跟着他了。』……,師父,是不打算再回天成衛了?

回南海吧,就這麼過一輩子,自己一直都希望這樣,和師父在一起,永遠站在他身後,忘掉之前發生的一切,和師父在一起。

鶯鶯是死了吧?所以,阿瑾才會……。姚芳渟突然混身一顫,睜開眼,似乎被自己嚇了跳。怎麼會想到他?他從沒提過泉州的事,這個故事太荒謬。閉上眼,決定不再想。雲夢山,他帶着鶯鶯本來可以走,因為自己想報仇,他才去找賈道人。那一刀,他擋在自己面前,根本沒躲。為什麼要想他?和師父回南海才是自己該想的,是的,這幾年的夢想實現了。可……,他還在天成衛。

**********

當跟着趙迎風的明軍知道,要讓他們攻城的時候,差點嘩變。他們叛明,不過是聽說跟着白蓮教有飯吃,不用打仗,而且城破了也不用被主官推出去抵責。

在看到韃子拿着大刀砍了幾個要理論的士兵后,瞬間安靜了。等上了陣,直接溜號也要比這樣被殺值得。

於是,早上的攻城,比平時晚了很多。讓城頭明軍不懂的是,這次韃子好像也玩起了陣法,先是十幾個大漢在前面狂奔,沖向城門,身後是幾百名步兵,最後才是幾百騎兵壓陣。怪的是,他們好像放棄了從城牆翻入的打法,直接攻擊城門。但城門只有這麼點寬度,幾十人就能堵上,更何況幾百?再說,他們只攻主城門,其它三處全部放棄,這反而讓明軍只要站在城頭向下面射箭就行。城門內早堆滿巨石,要推開根本不可能。

問題是,那群步兵穿的竟是明軍的服飾。更怪的是,那幾百騎兵,根本不上前,只是舉著刀、拿着弓箭,對準逃跑的步兵。在被殺了幾十人之後,那群步兵好像認命了,因為他們發現整座城已被韃靼軍包圍,不論從哪個方向跑,都要穿過韃靼軍的包圍圈,相比較之下,明軍的箭倒不那麼厲害了。

所有的人都不顧一切的劈砍著大門,城門越來越爛,早就不是靠木製的城門在擋住進攻。陳柏水不停讓人用各種物料加固封堵城門。與往常不同的是,二個多時辰,他們對這一個點的進攻始終沒停,敵人已經砍到了石頭。陳柏水急了,再這麼下去很難說城門還守不守得住。更急的是林飛,因為箭矢沒了。

韓洪洲早已率兵趕到正門,配合陳柏水在正門瓮城佈置兵力,而金建昌、張茂才、黃煥彪各守一門,留呂傲做增援,城頭負責的是丁雄輝,城牆上只留了南宮瑾一支隊伍,防守可能攻上城牆的敵人。

梁烈早收到林飛報告,武器不足,只得讓林飛準備石塊和其它重物,繼續城牆上的助攻。林飛這邊應下,那邊又匆匆跑去找陳柏水。他這個軍需官已是山窮水盡,什麼都沒,總不能把人往下扔吧?按林飛的想法,守了這麼多天,也無援兵,已經可以交待了,再守下去,韃子不用攻就已經是死路一條了,更何況韃子軍根本沒用主力。

林飛跑到主城門前時,着實嚇了跳。在天成衛這麼多年,沒見過韃子這麼打仗的。要麼衝進來劫掠一通走了、要麼派兵衝出去追殺意思下、要麼就嚴陣以待卻直接跳過天成衛。

城外韃子一刀刀砍在巨石上,石屑橫飛。城內巨石上,兵士有爬上石頭,對着伸進來的手、腿猛砍,也有不停在堆著石塊阻敵。

突然,見到城外遠遠又衝來和之前一樣陣容的敵軍,不過,這次卻沖向另一處城門,站在城頭的探子急沖向主帥帳內。

馮越站在城頭愣了愣,皺眉小聲喃喃說:「這是要今天破城?」

增補的敵軍直撲北門,呂傲受命與張茂才同守北門,城頭交給馮越,丁雄輝做增援待命。

西門,陳柏水根本不理林飛,不得已林飛開始下令拆房。或許是因為知道戰事危急,這次並沒遇到太大阻力,反而是高長靖聯合幾位長者,開始組織城中百姓集中避難。

一個時辰后,北門的城門也漸漸砍爛。猛然間,聽到韃子軍營里傳來一聲尖哨,哨聲平緩、綿長,卻是響徹雲霄。隨着這聲長哨,正在攻擊西、北兩處城門的敵軍開始分兵,分別向東、南兩處城門進發。令人驚奇的是,原本當頭的那十多名大漢似是一員未損,直接分出一半攻向另一處城門。

丁雄輝領命調守東門。梁烈始終站在城頭,望着韃靼軍與之前完全不同的打法,沉默。

「主帥,今日情形敵人怕是想沖城!未將願與黃將軍共守南門。」馮越站在梁烈身旁大聲道。確實,今天城上的兵士幾乎無損,韃子根本連箭都沒向城上射,更別說攻城梯、攻城索了,連帶着南宮瑾也只能一圈圈在城上巡視。

梁烈不做聲,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的南宮瑾,下令道:「林飛與黃煥彪共守南門。南宮瑾,接手軍需。」

城頭上,馮越與南宮瑾互看一眼,同時愣了愣。

林飛收到命令時真的鬆了口氣,此時,殺敵也比做軍需好。所以,根本沒等南宮瑾來交接,直接帶兵去了南門。

南宮瑾看到城中拆房的兵士,心中還沒多少起伏,但見到空空的庫房時,真的傻眼了。任何一座城圍十天,庫房都不可能空到這種程度,就像從來沒有過。當初,陳柏水說還有半個月的糧,打了這麼多天,至少二三天的軍備應該有。現在突然換軍需官,讓自己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外人接手,是要為林飛脫罪嗎?梁烈如此安排用意明顯,南宮瑾心中有氣。

聯絡的兵士不停來報,城門需要各類物料。南宮瑾靜了靜心,現在說不好梁烈會不會開城,如果城破,責任是擔定了。不破城,還有機會治林飛的罪!

拆房繼續,拆下的石料被平均分到東、南門。而城牆之上,南宮瑾吩咐用大鍋燒滾水,雖然滾水沒太大殺傷力,但燙傷之後,實力多少能減些。馮越似是知道軍需的情況,並沒為難南宮瑾。

城裏鐵匠鋪里已聚起了城中所有的鐵匠,雖然揮汗如雨,但高爐中熔的早不是鐵塊。南宮瑾在這裏鐵匠鋪里站了會,一位老鐵匠看見,上前問:「這位可是接手林將軍的?」

「是。」

「將軍貴姓?」老鐵匠像是想套個近乎。

「免貴,南宮。」南宮瑾並不想多搭。

「南宮將軍,那這事,我和南宮將軍也提提吧。」老鐵匠看着南宮瑾,「之前和林將軍說過,不過……。南宮將軍,如果再沒燃料,這高爐是要熄了。」

南宮瑾一呆,似乎根本沒想過老鐵匠會提這事。

「其實,我們已經把城裏所有能熔的都拿來熔了,高爐再開下去,也沒什麼好熔的了。」老鐵匠的話里滿是無奈,更多的是悲傷認命,「外頭……,大家都知道,怕就是今天了吧……。」

這幾句雖不響,卻讓整個鐵匠鋪安靜了下來。片刻,南宮瑾突然問:「能把這些鐵水運出去嗎?」

「什麼?」

「將鐵水運到四個城門,澆到城門上。現在城門前全是石塊,如果將鐵水倒上,城門應該會馬上熔掉。我不知道那些石料會不會因此焊住。」

老鐵匠眼睛一亮,「不是不行。要看用的什麼石料,一般來說可能碎裂、崩開。不過,我們也沒有這麼多鐵水,四個城門……,南宮將軍,倒可以一試。」

不知誰說了句,「反正要破城,說不定能多守一刻。」「是啊,多守這一刻,說不定韃子就退了。」

一句話倒讓這個小小鐵匠鋪又升起了一絲希望。老鐵匠笑着說,「南宮將軍,這事交給我們了。」

**********

南宮瑾在四個城門間來回查探、溝通,沒想到這鐵水澆鑄的方法,居然讓陳柏水、林飛強烈反對。陳柏水只回了兩個字『荒謬!』,而林飛卻說,『還不如當頭澆下,說不定能死不少人。』,除此之外,林飛用過來的人口吻道『如何打是他們的事,如果南宮瑾是軍需官,提供他們要的物資就好。』南宮瑾聽的一肚子的火。

「少爺!」八喜帶着哭腔,終於在客棧前攔住了南宮瑾。

不等八喜開口,南宮瑾直接吩咐道:「回去,在客棧里找個地方躲起來。萬一……,保護好自己,我會來找你。」

「少爺、少爺……。」八喜拉着南宮瑾,「八喜要跟着少爺……。」

「二公子。」八喜身後,蕭練也沖了出來,「蕭練願追隨二公子。」

南宮瑾嘆口氣,看着蕭練道:「現在沒什麼事。不過,敵人可能會破城,你保護好八喜。如果天成衛真不可守,我會來找你們,明白?」

蕭練急着說:「二公子,蕭練想隨你守城!」

「你傷還沒好……。」

「我、我真的沒事了。八喜照顧的很好!」

南宮瑾盯着他,終於說:「好,現在給你任務。萬一城破,護好八喜,我不想看到你們兩個任何一人有閃失。明白?」說完不管二人,匆匆走了。

「怎麼辦?」八喜望着蕭練。

蕭練想了想說:「天成衛可能保不住了。」

「會、會破城?」八喜臉色一白,顯出害怕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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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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