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想到這，沈氏說道：「方才是世子送你回來的？」
「嗯。」
「可有與他多說說話沒？」
「隨意說了一些。孩兒總覺得世子為人較難親近，而且……許是因為是世子的關係，平日裏都是別人讓着他，少為別人着想，但對親人倒是很關心。」
沈氏問道：「此話怎講？」
「像那回我們一起去狩獵場，分成紅綠兩方，清妍先拿了紅條上山，那老闆說只剩一條紅條，其餘都是綠條兒，然後世子便直接拿了紅條。他應當是想護著清妍，只是我與清妍一同前來，又小上許多，若是謙虛之人，或許會先問問。」
沈氏笑道：「這倒也不是什麽大毛病，如你所說，世子出身尊貴，少關懷他人，可能如此護著妹妹，至少說明人不錯。只能說是對旁人有些疏離，熟絡了便好。」
安然點點頭：「嗯。」
沈氏又問道：「那宋祁又如何？」
安然噗哧笑笑，睜著明眸大眼看她：「娘又來了。」
沈氏也笑了笑，仍是問道：「你且說說宋家公子如何。」
安然只好說道：「宋公子為人謙虛有禮，學識不錯，而且十分懂得照顧人，只是有一點不好。」
「哪點？」
「總是帶着些許防心，不如世子來得坦蕩。」
沈氏嘆道：「官家子弟大多如此，尤其是那樣世代為官的家族，宋祁又是長子，小小年紀擔子就已壓在肩上。可這樣的人若能得他信任，卻是上乘人選。」什麽事的人選，不言可喻。
安然抿嘴笑笑，越發覺得娘親要把她潑出去了，換了話題問道：「三姊可知道我們要搬大宅子了？」
「說了，也說了給她留個好屋子，只等着她回來，只是不知她今年會不會回來。」
安然笑道：「即便人不在家，三姊的心也是在娘這的。」
這話說進沈氏心坎去了，當即憐愛的攬她進懷裏，聲調悠悠揚揚：「只要你們平平安安，娘也就放心了。」
安然窩在她懷中，母親的懷抱真暖，真不願長大，一世如此該多好。
七月初一，李府喬遷。
日光曬得大地如火燒灼，遠遠看着街道也似潮水翻湧，暈得不行。
宋嬤嬤隨行撐著二十四骨傘為沈氏遮蔭，見她面上有細汗，不由說道：「太太先回屋裏吧，奴婢在這看着。」
沈氏淡笑：「若是其他東西倒無妨，只是這是二爺房裏頭的。」
宋嬤嬤瞭然笑笑，太太的心思一心放在二爺身上，夫妻兩人相敬如賓，着實讓人羨慕。
府里的東西陸續搬上牛車馬車，往丞相府駛入。
安然隨沈氏去看過宅子，因是去年新造，仍留有新木氣息。門前置放兩尊威儀石獅，一進門便是寬敞前院，兩側栽種的幽竹是安然最喜歡的裝飾，比起花俏的花花草草，她更喜青翠竹子。
再四下看看，房屋做工精緻，雕工也十分精巧，花鳥騰飛，祥雲繞樑，不由讚歎皇家工匠確實厲害。
東西還未完全擺放好，便有下人跑過來稟報：「太太，莫姨娘在偏房那吵起來了。」
沈氏面色淡淡：「所為何事？」
「莫姨娘說院子裏的花草長得猙獰，夜裏看了會不舒服，對胎兒不好，非要何姨娘那院子。」
宋嬤嬤冷笑：「真是個愛生事的主，這肚子才稍見了些，就跋扈起來了。」
沈氏吩咐道：「宋嬤嬤，領着幾個下人過去將她院子裏的花草全除了，便不會猙獰了。」
宋嬤嬤笑着應聲，當即帶了幾個粗使婆子過去。
過了一會，又有下人跑來，連外裳都汗濕了：「莫姨娘見我們過去，遣了人去稟報老太太。」
沈氏面色沉冷，這莫白青真是越發不識好歹，怎地就不知收斂，這兩年周姨娘好不容易斂起性子，又出來一個不安生的。
「去黃嬤嬤那知會一聲，別真讓母親過去了。」
莫白青一手放在肚子上，一手指著何採的丫鬟珠兒罵道：「不知好歹的東西，你主子都沒說話，你插什麽嘴？以下犯上，你倒是長了熊心豹子膽，賤婢！」
珠兒急得眼眶都紅了，忍着沒掉淚，何采喚她回房去折衣裳，珠兒可不願走，她這主子沒主子的脾氣，待她也好，若是平時，定不會與莫姨娘起爭執，只是方才那六姑娘安平過來，瞧見院子裏的木槿開得甚好，便拉着何採的手說以後要常來姨娘這看花，何采眼裏的神色她可瞧在心裏。
就為了能讓六姑娘常來，她這做奴婢的也該擋着莫姨娘，不讓換院子。
莫白青仗着腹中孩子，想到何采不過只生了個女娃，還不是養在身邊的，從未將何采放在眼裏。周姨娘她不敢碰，難不成何采也要讓著？
何采冷冷看她：「我不願讓，你便要一直吵嗎？若是讓老太太二爺知道你懷着李家孩子卻滿嘴髒話，你以為會如何？」
莫白青一頓，偏頭對嬤嬤道：「把東西都搬進來，我已經去請老太太了，她會為我做主的。」
話落，背後便有人冷笑：「為了一己私慾去驚動老太太，這是你該做的？」
莫白青聽見這聲音，囂張氣焰便頓時滅了半分，瞧見沈氏的冷臉，更怯三分。好不容易才安慰自己，想着沈氏年長又無兒子，日後哪裏比得過自己，當即說道：「正是為了李家後代，我才想着要換院子，否則住得不舒心對胎兒也不好，老太太定然也……」
沈氏冷聲道：「母親不會過來了。」
莫白青登時沒了氣勢，見眾人盯着自己，頓了頓，甩手：「不要便不要！希罕！」
「站住。」沈氏說道：「我進來你未請安，離去時也未有說詞。你肚子裏的若是女兒，二爺不缺，若是兒子，二爺也不缺。家有長子，庶子也有，你憑什麽如此趾高氣揚地認為二爺會因為孩子寵愛你？該用腦子想一想了。」
見莫白青愣了愣，頗為不甘，沈氏又道：「我今日便放下話，你若再沒大沒小，驕橫無理，即便是有了孩子，也保不住你。」
「你不能……」莫白青被她盯得心裏發虛，到底沒敢再說什麽。
直到中秋，莫白青皆未再生什麽事端。
中秋燈會，滿城掛起彩燈，映得天穹艷紅。
清妍的水痘已全好了，也沒留半點斑痕，又恢復了往日的活潑好動，早早拉了安然出去看花燈猜謎語，那彩頭只是些小玩意，令兩人樂在其中的是猜題的樂趣。
街上熙熙攘攘，兩府下人時而被擠開，跟得分外緊張。若是走丟了，這可要一番好找，而且今晚出來的人多，平民百姓攜妻帶兒，稍有身分的都帶着丫鬟小廝，更是擁擠。
清妍已經撕下幾張紅條兒，拉着安然往那謎底台擠，可兩人怎麽擠得過那些大人，好半天也沒往前一步，倒被踩了好幾腳，髮髻也歪了，氣得清妍連聲喚下人開路。
安然忙攔住她：「你若讓下人呼喝，那就掃了大家的興緻。既是燈會，自然熱鬧。」
人多嘈雜，清妍根本沒聽見她說什麽，小小的聲音全被遮蓋住了，啊啊了幾聲，急躁起來，自己往裏頭擠。安然剛要跟上去，卻被人擋住，忙回身找下人，卻不料人太矮，根本就瞧不見，隱約間察覺有人拽住她的胳膊，安然大感不妙，只見那手順着胳膊伸向自己腰間，她忙捂住荷包，卻猛地被那人一扯。
這可不行！那可是娘親送給她的。想罷，安然抓住那手不肯讓他走，若放了那就是大海撈針，再也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