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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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我們已經打烊很久了。」顧心微笑着回答對方。

對方不是從美食城的正門進來的，而是在後院的另一道門。顧心宴請薛縣丞等人是在後院，送客的時候也是在後門，所以這個姑娘跑到這裏來要吃的，其實有點奇怪，這是在巷子裏面，可不是臨街的美食城大門，一般人不知道這裏連通著美食城的。

她手上提着一盞燈籠，暈黃的光芒照亮了地面上的青磚，也將她的面容照得更清晰一些。看上去不到二十歲的妙齡姑娘，長相十分端正，笑起來也是和藹可親，一雙眼睛裏面都是笑意，讓人看了心中舒坦。

她頭髮鬆鬆的挽著，發上插著幾枚銀飾，清爽乾淨。身上的裙衫也是布衣布衫，看穿戴和縣城街面上比較富裕的姑娘媳婦都差不多，但是她身板挺直，肩膀端正，說話吐字清晰，態度也是溫和有禮，這可就不是街面上的尋常人了。顧心摸不透對方的來路，於是，便用標準化的空姐微笑應對。

妙齡姑娘懇切的說，「我們不是本地人，路過這裏，聽說你家這個館子味道是非常好的，而且能吃到很多本地的小吃，所以才慕名而來。這個時候，城裏其他的館子基本也都打烊了，如果您家還剩下什麼可以吃的東西，隨便給我們準備一點就是，飯錢我們會雙倍送上的。」

態度十分的客氣。

顧心笑着回答：「我們這裏打烊時間早，而且裏面的攤位都是各家攤主們負責的，他們早已回家了，沒辦法再叫來夜裏開張。我這裏後院的人都是負責灑掃雜事的，沒有做飯的手藝，硬讓他們做東西，可不敢給外面的客人吃哪，一來不好吃，二這也是砸了我家招牌，所以今晚實在是不大方便了。不如，您再去城裏其他地方碰碰運氣？或者在投宿的客棧里找吃的，客棧基本都是備有夜宵的。」

「客棧還沒有下定，也不知道住在哪家呢，裏面的東西會不會好吃更難說。我們是還沒到直水縣的地界，就聽說你家這個館子的名聲，不過你既然已經打烊，不能再提供飯食，今日倒是遺憾。」

顧心便連聲說抱歉，邀請她改日再來，並且約定說屆時飯錢可以打七折，給個優惠，彌補今天不能招待的遺憾。

其實顧心自己也是能做飯的，只是現在時候不早，她忙了一天也很累了，想早點回去休息，就並不想接這單生意。

這樣三言兩語聊了幾句，那姑娘便告辭離開，顧心關上院門，掛了閂，回到後院去休息。雖然覺得古怪，但也沒把這事放心上。

趙青青還沒有回京城，跟着她也住在這邊，兩個人住在一個房間里。顧心進房的時候，趙青青自己一個人在那裏吃火鍋。

顧心那頭宴請薛縣丞等人，這邊趙青青也是個喜歡美食的，見有了新鮮東西，豈能不心動，於是自己要了一個鍋子，一邊吃一邊喝起了奉恩伯府送來的美酒。顧心回來時她已經吃得差不多了，醉醺醺的歪在桌子上，慢慢的一口一口品著酒。

顧欣心上去七手八腳把桌面給她撤了，墊著厚厚的墊布，端走了火鍋，放到外面去降溫，收拾好了桌面，又把趙青青扶到床上去。

「哎呀，身上一層汗，我想洗個澡……」

趙青青含糊不清地嘟囔。

顧心幫她脫鞋襪脫外衣，「我的大小姐，這裏條件可不比你家，現在這時候沒有洗澡水用了，要是想泡腳倒是還有點熱水，你要不要泡一泡？」

趙青青嘆口氣，「泡個腳也好，鬆快鬆快筋骨。」

於是顧心就端了熱水來給她泡腳，自己也接了一盆水，兩個人並排坐在床沿上，一邊泡腳一邊閑聊。

顧心問她什麼時候回京城。

趙青青搖晃腦袋，說，「不回，我算是逃婚逃出來的，我才不要回去。」

於是說起廬王爺有意求娶她的事情。

又說廬王爺是當今聖上的同胞兄弟，從小在太後娘娘跟前長大，現在成年了，也還沒有搬出宮廷去住。太后很疼他，又憐惜他自幼體弱多病，不想讓他離開自己。

涉及一些宮闈裏面的私密之事，顧心就像上輩子看影視劇一樣，聽趙青青說個稀罕。

這些什麼王爺皇帝的距離她太遙遠了，聽趙青青的口氣，好像很不喜歡廬王爺。

「如果太後有意讓你嫁給廬王爺，就是你逃到天涯海角，也能把你抓回去，你躲在我這裏，就真的能逃掉這門婚事嗎？」

趙青青哼一聲，「反正我是不嫁，讓爺爺想辦法去吧。」

她突然愣了一下神，想起當天去找宋恆的時候，宋恆跟她提條件，讓她把顧心弄成爺爺的義孫女，那廬王爺的求娶也就迎刃而解。她相信宋恆有這個能力。可是當時一聽這個主意，她就極度的從心裏感到排斥。

然而這些日子和顧心相處，她又覺得對顧心實在是討厭不起來。

他深深地嘆口氣，「心姐，可能是我命不好吧，為什麼我好容易結拜了一個姐妹，最後卻成了情敵呢。我想嫁的人不想娶我，卻想娶你。」

「呵呵……」她又低下頭苦笑，「其實也說不上是情敵，說到底人家宋四爺從頭到尾沒有正眼瞧過我，第一次正兒八經的跟我說話，還是為了你。」

她把宋恆讓顧心當趙家義孫女的事說了出來。

顧心覺得挺意外，沒想到宋恆背後還在做這些事——怕她進京之後身份低被人看輕？

儘管對婚事不感冒，可是宋恆默默為她這麼籌劃，說不感動，那是假的。

其實面對這段三角關係，顧心是感到有些尷尬的，這些天跟趙青青住久了，更加了解了她的想法和性子之後，尷尬才稍微緩解。

看着趙青青犯愁的臉，顧心寬慰她：「說起宋恆那個人，對我來說就是遠在天邊，我從來沒想過要當他的妻子，即便他私下做了那麼多事，我也並不想嫁給他。所以咱們怎麼能算是情敵呢？頂多是老天陰差陽錯，跟我們開了個玩笑，讓我們之間關係變得奇怪些而已。拋開他，我們不還是結拜姐妹嗎？」

趙青青點頭，「那當然。」

但讓她拋開宋恆，一時間也不可能。

顧心道：「你能坦誠告訴我你的想法，我也坦誠告訴你，我覺得我跟宋恆兩個人相處不來的。而且我覺得，你的性子像水晶剔透，跟他也未必相處的來。有時候你外表看一個人，跟真正相處是兩碼事，離得遠時你喜歡他，萬一朝夕相處起來，說不定會十分難受。你不如放開他，轉頭去選一選別的好人。」

又道：「如果是別人聽到我這樣說，會以為我是為了嫁給宋恆，故意讓你去找別人。可你應該知道我不是那種心思。宋恆那個人，那個性子，還有他那份差事，你覺得，我若嫁給他能有什麼好事？」

顧心這是第一次跟趙青青正式表達自己的心意。

見顧心臉色沉沉的，趙青青反而暫且把自己的心事放下了，替顧心擔心起來，「你覺得他不好，可是他看樣子是鐵了心的要娶你。你不想嫁他又能怎麼辦呢？」

「是啊，我又能怎麼辦？就算是拿跟你的『婚約』當擋箭牌，最後不也弄成這個樣子，居然還讓他趁機把聘禮給下定了。」

顧心說到這裏也是犯愁，不喜歡嘆氣的她，也不由深深嘆了口氣。

這要是放在現代，她可以光明正大的拒絕宋恆，要是對方纏得緊了，她還可以告他騷擾，可是這個年代裏宋恆那種權貴的身份，她一個小小的平民女子，又能如何？而且說到底，這些日子以來，她也得宋恆很多照顧，包括李望川在內，她都不能不承他們的情，這真是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

趙青青又笑，「你看我們的關係真是奇怪，他不喜歡我，喜歡你，你又不喜歡他。心姐，那你喜歡什麼樣的人呢？」

顧心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對成婚這件事還沒有想法，我現在只想埋頭賺錢，好好養家。」

趙青青道，「如果宋四爺跟我沒有緣分的話，我對成婚這件事，也沒有想法。我還不如女扮男裝，到沙場上建功立業去。」

顧心笑道，「算了，你先別去沙場，在我跟前把這幾個護院調教好吧。」

姐妹倆泡着腳聊著天，心裏都帶着些惆悵，收拾收拾便上床睡覺。

隔壁傳來顧紅孩子的哭聲，顧心便聽着孩子的啼哭入了夢。

第二天一大早，美食城開門營業。

生意再好，到底是賣飯食的行業，興旺時候都是午飯晚飯時分。

可今天剛一開門，攤主們都還沒到齊呢，就有客人上門了。

還是昨晚那個妙齡姑娘，進門後點名找老闆娘。

大堂負責打掃的夥計給顧心往後院傳話，顧心過去一看，笑問：「您這個時辰來，是預定中午的飯？」

「不，我們老夫人想來吃早飯，不知能不能和你商量一下，給我們在後頭找個清凈的地方。」姑娘笑眯眯地說。

「當然可以。」顧心讓人收拾後院的雅間。

那是火鍋店要用的，暫且借來也無所謂。

雅間本就很乾凈，桌椅陳設都是全新，鋪的桌布色彩雅緻，桌上還放着一個花瓶。要接待客人，顧心就把自己房裏養的花剪了兩枝下來，插進花瓶里，配上幾枝翠綠的綠葉，給屋子平添幾分生氣。

剛佈置好，妙齡姑娘引著那老夫人來了。

後面還跟着一個婆子，一個年紀小些的丫鬟。

四人從巷子裏的院門進來，徑直進了雅間。

說是老夫人，其實顧心看來，這位客人並沒有那麼老，看上去也就四十多歲的模樣，臉上有些皺紋，並不深，皮膚還很有光澤，紅潤光滑。

髮髻有些銀絲，但不到花白的程度，抹額上一顆深紫色的寶石，顧心不識貨，但直覺那挺貴重的。除了這寶石和兩枚同色系的耳釘，老夫人沒有其他首飾，打扮得簡單。

身上衣服也是尋常緞面，看上去並不惹眼。扶著妙齡姑娘的手，她慢慢走進屋后，一眼就相中了桌上的插花。

「很好看，你有心了。」她朝顧心笑。

很慈祥的笑容。

但除了友善，她眼裏似乎還有某種情緒，讓顧心看不懂。

顧心客氣地請她們入座，又對昨晚不能接待表示抱歉。

老夫人笑道：「原是我們來晚了唐突，那麼晚跟你要吃的，是難為你了，你不用抱歉。」

妙齡姑娘說：「昨晚我們投宿在天福客棧，屋子倒是還算寬敞，就是裏頭飯菜太難吃，所以今天早飯就來找你解決啦！」

「那是各位肯抬舉我這小店，多謝，不知要吃點什麼？」顧心讓夥計拿了菜單過來，上頭列著大堂所有吃食。

妙齡姑娘拿着菜單給老夫人過目。

老夫人只掃一眼，便說：「聽說你的手藝很好，不知道今天有沒有榮幸，吃一頓你做的飯菜？」

顧心道：「當然可以，您來巧了，正好我今天上午空閑，有時間下廚。不知道您幾位來自哪裏，口味上有什麼偏好？」

她看出來，對方雖然穿戴簡單，但言語做派絕對不是小戶人家。一連兩天到訪，似乎真是誠心求美食。她開門做生意，滿足客人需求是第一要務嘛。再者，看對方氣派，應該不是缺錢的主，何不撈一筆？

妙齡姑娘說：「我們從京城來，不過不局限京城的口味，南方的北方的只要是好吃的，你會做都可以做來嘗嘗。六菜一湯，你可以做得過來嗎？」

「可以的，各位稍候。」

顧心讓兩個女夥計伺候她們茶點，自己下廚去了。

早飯就要六菜一湯，真夠不少。但人家願意要，她不介意多掙錢呀。

廚房裏忙了半晌，顧心送上兩個冷盤兩個小炒兩個蒸菜，外加一碗青菜素丸湯。

老夫人動筷之前，跟着的婆子先把每樣菜都嘗了一口，片刻后，才點頭退下。

顧心暗道這難道是在試毒？什麼貴人啊這是？皇親國戚嗎？

老夫人慢條斯理開始吃飯，顧心道一聲「慢用」就要退出去，老夫人卻叫住了她。

「稍等，我有話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