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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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柳七娘扯得又快又狠，這團東西上還粘著周慎行的毛髮，一團一縷的很噁心。顧心瞧了一眼就把東西又遞迴給柳七娘了。

斷了膀子的周慎行伏在地上哼哼，歪著臉朝向顧心，用怨毒的目光盯着她。

「你這個……你這個……毒婦，你害得我家破人亡，你毀了我……前程，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顧心不知道這位的腦迴路是怎麼長的。

什麼毀了前程和家門，難道不是他們周家的人自己作的嗎？

難道是她求着周家把她關進牢房刑訊逼供？

是她求着周太太圖謀她的美食城？

是她求着周大少爺夥同胭脂席師傅給她下毒？

現在又到這裏喬裝改扮來行刺她？

「你一個有功名的人，雖然只是個秀才，到底也還有未來可期。可你現在出此下策，學那些盜匪兇徒前來殺人，還是在佛門凈地，可見，是走投無路了吧？只可惜你孤注一擲，也不過是陪進了自己而已，於我沒有半分傷害。周慎行，你這樣蠢的人，為什麼要興起害人的心呢？想害人那也得憑腦力或武力，你有什麼？論起來，你還不如顧蘭有心機。」

顧心毫不留情地嘲諷，換來周慎行更惡毒的眼神和辱罵。

柳七娘要教教他規矩，顧心制止了。有把柄有證據能送周慎行進牢房，何必另生枝節動私刑。顧心傾向於把一切事情都控制在法度能解決的範圍內。律法管不了的，再用非常手段不遲。

她可是正正經經的商人，做的是清清白白的生意，很愛惜羽毛。

這會的工夫，這邊的動靜已經驚動了靈感寺里的僧人們。先來了幾位執事僧，沒多久寺里主持和尚也親自趕來了。

「師叔，可有傷著？！」

顧心說沒有，讓大家放心。

「只是竟然被人混進了禪寺里來，裝作僧侶行兇殺人，這漏洞可不能掉以輕心。這回是我，我幸而帶着隨從幫手在身邊，沒受到傷害，若是下次換了別人呢？歹人既然能混進來，或偷，或搶，或殺人放火，都隨他們心意罷了，香客們的安危，全寺上下的安定，可是都受到了威脅。靈感寺位居京城之中，每日人來人往，如此隱患太大了。」

主持道：「師叔說的是。伽藍內作姦犯科，罪惡無邊。我們寺內管束不嚴，也錯處甚大，務必要嚴查清理了。」

主持吩咐底下和尚去報官，連夜把周慎行解送府衙，又著人調查周慎行混進來的過程，看有沒有人幫他進來，趕上寺里晚課時辰，又召集全體僧人訓話。

和尚們自去忙了，顧心在智觀大師那裏坐了一會，聽他給身邊幾個小和尚講經說法，到一更天的時候，李望川才過來。

「嫂子，聽說你遇襲了？！」一見面李望川就很着急。

顧心把周慎行的事告訴他。

李望川冷笑：「這小小的周家真是上躥下跳的螞蚱，煩人得很。不過，這回之後，他們也跳不起來了——昨日大理寺那邊已經定案，直水縣周縣令為官不正，昏聵糊塗，御民嚴苛殘暴，而且貪贓枉法，為請功不擇手段……總之是數罪併罰，已經判了罷官奪功名，流放南疆，擇日就要起行了。」

「怪不得周慎行來殺我！」顧心恍然大悟。

想起周縣令在直水縣大牢裏對她動刑，意圖假造口供，害得老竹差官幾個月下不來床的事情，顧心就牙齒痒痒，恨不得咬周縣令幾口。如今聽到他罷官流放，心裏總算出了一口惡氣。

總算是惡有惡報，法網恢恢。

只不過周縣令定罪的條狀……什麼御民殘暴、貪贓枉法之類，其實客觀來說，還遠遠談不上。

在直水縣，周縣令還是頗有官聲的，做了一些勤政愛民的好事。人不是非黑即白，他一面做着清官，一面也為著名聲害了一些人。功過相抵，不算是個大惡人。

顧心從薛縣丞那裏拿到過對周縣令不力的證據，所以她深知周縣令的壞，到底是什麼類型，什麼程度。

如果十惡不赦的官是一百分，那麼周縣令充其量也就是五十分而已。因此，罷官的懲罰是他活該。而流放，則看當時定案的形勢了，判的是輕是重不好說，得看案子牽扯了什麼人，趕上了朝廷的什麼風向。

顧心忖度道：「周縣令剛判下來，他兒子就來報復殺人，這恐怕會讓周縣令罪上加罪。只是不知道周慎行刺殺我，問起案情定會牽扯四爺，這對四爺有利還是有弊？」

李望川笑道：「嫂子儘管放心，四哥應該沒事了，否則周縣令的案子不會這麼判。周家兒子殺你，就等同於周家不服判決，蓄意報復四哥，跟朝廷的定案對着干，這不是自己作死嗎？」

顧心點點頭，她也是這麼想。

周慎行已經被寺里和尚送官府去了，官府查案時和尚們會如實陳述，周慎行自己做下的事，又不是顧心刻意陷害，她也不必要心存憐憫為他遮掩什麼。

至於之前牽扯到的顧蘭和席師傅一家……顧心打算讓人去推動併案調查。既然要打虎，就一氣將之徹底打翻，省得他在暗處冷不丁又衝出來咬你一口，自己正常過日子，哪能天天提心防著這些壞人，不是影響生活質量嗎！

「希望你四哥能早點做完事回來吧！」顧心合掌念了一句佛。

在寺里住着被香火熏染，她一個無神論者，不知不覺也有了遇事合掌的習慣。

李望川道：「四哥是什麼人，能被眼前這點小事困住嗎？他最近不露面，一定是在暗處做大事呢，嫂子你就安心等着他回來娶你吧，到時候喜酒得給我管夠！」

顧心伸手：「喜酒當然管夠你，不過你的禮金呢？你是堂堂侯府世子爺，你四哥又是你至交，禮金少了不合適吧？」

「嫂子，我這不是還沒有正經營生，整天沒頭沒尾地亂撞錢嗎，手頭可不寬裕……那啥，說起錢來，你能給劉內官支援多少？」

李望川嬉皮笑臉提起了正事。

顧心這些天佛事做下來，募捐入手的銀子早就夠用了，只是具體分給慈寧宮多少，那還得她說了算。武靖侯夫人倒是盼著顧心能把三十多萬兩銀子全都解決了呢，但是顧心會給嗎？

當然不會！

顧心道：「太後娘娘修功德建廟，我不能奪人之美，若是我把錢全都出了，不成了我建廟嗎？想來想去，我覺得，給十個數比較合適，你覺得呢？」

十萬兩……李望川摸著下巴胡茬子想了想，「嫂子慮得對，全出了不合適。」

他深知自家姑母是個心思多的，一股腦把錢給她全解決了，她思慮一起，事情反而弄巧成拙。而十萬兩還不及所需總數的三分之一，既能給太后一個盼頭，又不至於讓她起疑心。

「那就十個數！那，這錢是我給劉內官，還是嫂子和我去跟劉內官見個面？」

顧心道：「眼下這情形，恐怕讓太後過早知道背後是我，不妥吧？」

「她早晚會知道。最近她滿心都是廬王的事，要不然早該知道了！」

「宜晚不宜早。趁她不知道的時候，你跟劉內官多要一些宮裏的貢品供應買賣，豈不是好。」

李望川一邊點頭一邊想，嫂子真是個奸商。

當晚，李望川就拿了十萬兩的銀票，裝了滿滿一匣子離開了靈感寺。

至於怎麼解釋這些錢的名目，怎麼通過劉內官把錢送給太后，怎麼利用此事增加他自己乃至宋恆在太后心中的分量，就需要他靈活的辦事技巧了。

這些顧心都不用操心，李望川京里宮裏混得久了，自然有他的辦法。

顧心把剩下的大部分錢都存進了錢莊，額外拿出五千銀子購買建廟的前期用料，再拿出五千用於租賃店面開美食城和心香連鎖，又拿了五千備着開發胭脂產品。就這樣，在錢莊里還有幾十萬的數額。為了分散風險，她把錢分別放進了幾個不同錢莊。

突然變成了有錢人，她卻深知這些錢都不是隨便能動的——送錢的人有目的，她需要投桃報李，在未來的日子裏和人家周旋結交。

起碼，那座廟就要蓋得體體統統，又快又好。

第二天顧心就讓鄭蝠出去，去談李望川介紹的店面，爭取儘快把鋪子開起來。先是美食城，等米嫂那邊交了李望川那批春裝貨，僱工們熟練了，再招一批新工人，基本到了春天時，就可以在京城鋪開店面。

一樣一樣的事情忙起來，對宋恆的擔心和思念就淡了些。

是的，思念，顧心不得不承認，她最近總是思念宋恆。

以前他幾乎日日來相見，倒不覺得什麼，這回連續多日沒見到，或許也是因為碰上宋家遭事，顧心就總想起他。

有時候在寺里走着，會幻想一回頭，宋恆就站在不遠處，如同他以前突然到訪直水縣讓她驚訝似的。

可是每次幻想都落空，顧心越來越失落。

習慣一個人這麼容易嗎？

她和宋恆認識並不久，真的沒想到自己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一旦不見，就如此惦念。

還不到睡覺的時候，顧心去前面的小佛塔，繞着塔走圈。香客們至少會來走上三圈，據說可以消災祈福，見人們走得多了，顧心自己也想來走一走。

如果宋恆在外面做什麼危險的事情，她祈禱他能夠平安無事，早日歸來。

不由自主地，她也會一邊走一邊背誦佛經。厚部頭的經書背不下來，但智觀老和尚曾對她念的心經，全文才二百多字，顧心在第一次打坐時就已經不知不覺學會了。

月光不亮，天上有一層薄薄的雲彩，星子也很淡，顧心繞着佛塔慢慢地走，心中默念經文。

這是她第一次為一個人誠心祈福。前世從沒有過的。因為前世並沒有人能讓她牽腸掛肚。

薇兒和柳七娘在旁邊陪着，附近還有護衛。安保很好，這都是宋恆給她的。她安全無虞，連最初擔心的官府可能會來靈感寺抓人都沒發生，可是此時此刻，卻不知道宋恆在什麼地方，在做什麼，身邊有沒有護衛，人手夠不夠。

顧心繞塔行走，把經文仔細念上了七遍，連帶前後的真言，將近走了半個時辰。

她停下來，抬頭看看天空，月亮還是隱藏在薄雲后。

「寺里的僧人們都安寢了吧？」顧心問。

薇兒道：「是的，一刻鐘之前是寺里的入寢時間。」

「咱們也回去吧。」

幾個人朝住宿的禪房走。

靈感寺一般是不留宿女客的，但是顧心身份特殊，又有智觀大師關照，住了許多天也沒有什麼。顧心的隨從除了值夜的，其他人都在不遠處的一個小院子裏住着，方便候命，又不太過影響寺里正常生活。

回去的路上，柳七娘扶著顧心，顧心突然問她：「不知道你家孩子的父親在哪裏，從來沒問過，方便透露嗎？」

柳七娘靜默了一下。

顧心正要說不方便就別說了，柳七娘道：「他另娶他人，現在家財萬貫，過得很好。」

「抱歉，讓你想起往事。」

「沒關係，主子，這麼多年我已經想開了。自從我有了孩子，別人對我負心不負心，一點都不重要了。」

顧心歉意地笑了笑，解釋道：「我本來是想問問你，牽掛丈夫是什麼樣的感覺……」

「我明白主子的心思。」柳七娘也笑了，「您大概在挂念四爺吧？雖然年月長了，但我當初牽掛那人的感覺，依稀還記得。就是正做着什麼事呢，突然便覺得身邊空落落的，什麼也填不滿，唯有見到了他，整個人彷彿才能活過來。」

身邊空落落的……

顧心意識到，自己最近就是這樣的感覺。

無論為募捐的事多麼忙碌，多麼挖空心思算計，突然就會覺得無依無靠，心裏沒著沒落的。

見到宋恆的話，空落會被填滿嗎？她沒經歷過，不知道答案。

可是聽了柳七娘的話之後，她更加想見到宋恆了。

即便不問他都做了什麼，即便一句話也不說，只要見着他就好。

可是宋恆在哪裏呢？